執劍一雙,慚愧殺伐匆忙,繪了青紫明光,恰恰來剪自在命長,
煌煌劫中命薄涼,不退不讓,痛快一場。
“刑天天子所凝殺伐之性,於修羅道途半分無偏,深得至妙,果然大是不凡,竟然能斬破同歸之性?!
只可惜,卻是不能聽你道明其中所妙了……
淡淡的驚訝自念梵天子的眸子中生出,聲音卻是越來越輕,“刑天天子……麒麟天啊……當年我的那方天地,若是也有着如此明豔之執……”
天子的魔軀上生出了淡淡的明光,若慈,若悲,若無畏,若垂憐普照,若恩死予衆,若天人自化……破滅之性是如此公平,六道衆生皆在其中。
驟然之間,魔執已散,只有幽幽輕音飄渺於光海魔潮之中,緩緩逝去,“破滅啊……亦慈悲啊……如歌啊……賜公平啊……”
姜默舒負手而立,欣賞破滅天子最後所呈之豔,便是青紫二色的明光,亦是靜靜懸在道子的身後,沒有發出任何錚錚聲象。
大自在天子既證至妙,便是絕不容輕視的強大,落梅天子有春秋輪迴之性,堪稱不死不滅,若不是被破魔青蜃鎮住了“魔”之妙,又被刑天神魔以“破天”之性鎖住“天”之屬,幾乎不可能隕落。
破滅至妙就更見恐怖了,以六道法`身兌子斬魂神魔,生生將他拖進了同歸於盡的局面。
劫爭之中,果然不能有任何大意,也不能有半分傲矜,不然,隕落於他手中的各位天子、妖聖、元神,就是最直觀的例子,於天地中無痕,於逝水中遺憾。
兩道天子應了至謊之邀,同時隕落於這光海魔潮之中,似萬千劫深淵冷,卻得一朝春放。
當真僥倖!姜默舒輕輕舒了一口氣,微縮的瞳孔中多出一抹生機。
能斬破同歸之性,一來因爲青紫之劍合璧並呈,堪爲九階靈寶,劍氣和殺韻無一不是銳利無雙,如此才能破開天子法體。二是因爲破魔青蜃鎖住魔氣,天子魔妙被狠狠壓制,運轉上始終難得圓滿如意,這纔有了一絲破綻。
最關鍵的是,狹路各懷刃,只在生死爭。
姜默舒輕輕搖了搖頭,無奈地笑了笑,證就元神之道,所獲得的修羅錚妙,終是起了大用,令得他不得不道了一聲,“真香……”
狹路各懷刃,只在生死爭——修羅位業於殺伐劫爭中,不受任何位格壓制,同時根據神通和道力的強橫,壓制同階或下階位格。
目前加持——妖族、天魔、戮靈、人族。
破滅一道的同歸之妙,恐怖之處便在於位格更高,一擊不滅,便註定了敵我當是同赴自在,可惜,恰恰爲修羅錚性所克。
之前他多是關注虛影小人處所得靈寶,不想到了關鍵之時,需要獨自持刃面對天子的絕狠神通,倒是這不起眼的妙性起了關鍵作用。
也因爲這點殺伐真性,他才能以青紫殺劍合璧,尋着至妙天子不圓滿的那絲破綻,斬消同歸之性。
看着魔潮光海之中,默然而立的三尊神魔,還有十數具天子法體,姜默舒的手輕輕`握緊了半分,淡然笑笑,不過看到憑空懸立的破魔青蜃瓶,笑容卻是緩緩消散了。
沒錯,如此洶洶劫爭,已然有着太多人傾注了心血,付出了代價,爲了奪得勝機,有人慨然赴了死,有人無悔揮着刀……
殺不歇,淵劫來予錚錚切,錚錚切,無邊破滅,無窮花雪。
可堪擲命與魔劫,卻道信汝誓與約。誓與約,潑盞天地,血淨日月。
姜默舒眸子中的神色,不禁幽幽一暗,“仙尊,我等做到了,兩道天子已然盡滅劫爭,餘下若塵一道的大自在天子,亦會被破魔青蜃剋制……待天地明淨之後,我再與你痛飲。”
神魔道子輕輕攤開了手掌,破魔青蜃瓶旋即落到了他的掌中,而在他的另一隻掌中,則是多出一株玉色曇花,輕輕灑下了微光星屑。
“你們三個倒是慨然與天子同歸於盡便夠了,我這還沒死的本體,要做的事情便多了。
先要費心收拾攤子不說,此後還要千辛萬苦將你們重新祭煉返原……鄭景星那廝幫不上忙不說,搞不好還要多加催促,都不知道誰纔是本體!”
聽到道子的喃喃自語,三尊神魔依舊靜立,似是無言反駁,破魔玉瓶散發出玄光,似是聽得黑了臉,只有玉色曇花輕輕擺動枝葉,灑下星屑,似是輕呸。
“算了,就當我吃點虧,誰讓有些人就是辛苦命呢……唉!”似是傷春悲秋地哀嘆一聲,姜默舒旋即將道力灌注進三界花之中。
光海魔潮之中,星屑驟然四下揚起,似長風吹來,桃雪相隨飄零,也如數十道星光匯聚成光龍,夭矯縱橫,旋繞飛舞,充滿靈機盈動。
點點星屑覆蓋到三尊斬魂神魔的戰體之上,同時也落到了諸位天子的法體之上,星輝映照,更顯得迷離夢幻。
彷彿百川歸流,好似倦鳥投林,數十光龍幽幽蜿蜒而去,與星屑勾連在一處,將所有劫爭所得盡數裹住,正要鯨吞而還。
隨着十數光龍愈發靠近,玉色曇花卻是不住顫抖,甚至發出清脆的“波波”之音,好似承受的壓力已然超過了極限。
姜默舒不由輕輕嘆了口氣,命曇三界花終是隻有七階,要想容納如此多的天子法體,以及三尊神魔戰軀,倒是實在有些勉強了。
不過,能撐死在此間,總比隕落於劫中要強!
給我狠狠吞!堂堂命曇鎮宗靈寶,怎麼能隨隨便便說不行?!拿出潛力來!
隨着澎湃道力的灌注,三界花終是將所有星屑光龍拉入了花蕊之中,整個光海魔潮之中頓時一清,只是,本爲玉色的曇花,此時所有花瓣已然變得潤赤浸波,甚至連幹莖和葉片都化爲盈盈粉色,更是顫慄不已。
見三界花如此識擡舉,神魔道子淡然地點點頭,眸子中露出滿意的神色。
姜默舒旋即輕輕扭過頭,看向另一隻手掌中的玄黑玉瓶,語氣溫柔,“寶貝請現身。”
剎那之間,萬千細碎幻美光點自玉瓶之中傾瀉而出,清冽淡然,漫天映照,幻美之形非語言所能描繪萬中一二。
無垠的光海魔潮似被勾動,緩緩向着神魔道子匯聚而來,無窮無盡的魔氣既然沒有了天子掌控,被光氣纏裹,只能汩`汩直向瓶口正中投去,好似其中連接着無底魔淵。
兩柄殺劍已然消失在道子的指掌之間,姜默舒再度化爲了滄桑中年的模樣,眸光幽幽,司命刀被他重新握在了手中。
等會出去怎麼解釋呢?
這個麻煩的問題,令得公孫無止的眉眼都皺緊了……一個刀君斬死了兩道天魔,共計有十三位大自在天子赴了自在,其中甚至還有兩位至妙天子,誰會信?
……
劫中爭勝負,似乾坤正倒懸,似觀得命深命淺,不知何時能得全,不知該問劍問己或問天,苦澀難言……
金柱之中,幾乎所有的修士都是神色凝重,甚至顯得有些黯淡,萬萬沒有想到,居然會是兩道天子同時來陷落元屠金柱。
沒有任何修士提出逃遁的建議,無窮無盡天魔眷屬的包圍下,就算是捨棄金柱下的億萬凡胎,又能逃至何處,不過苟延殘喘而已。
更何況,瘋魔屍鬼已然於麒麟人皇處領了監軍之職,金柱被破毀之前,若是有修士捨棄凡胎退了,元神退斬元神,金丹退斬金丹,若有不信者大可一試。
諸位刀君彼此對視,面容之上皆是擔憂之色,無止刀君被捲入魔潮之中,司命刀便失去了感應,無論各位刀君如何映心,那邊都沒有半分迴應。
諸位刀君既然同祭命刀,按理這是絕不可能之事。
眼下諸位刀君只能感覺到司命刀尚未被毀,也就是說,無止刀君可能還在魔潮之中與天子爭鋒。
“即便無止底蘊不凡,但若是無人與他接刀回氣的話,哪怕他有嘯命之妙,最多也只能斬出九刀……僅有九刀……”秀亭刀君的眸子緊緊盯着金柱外的魔潮,神色已然極爲緊張。
“確實,因爲司命刀本身,以及我等刀君數量的限制,僅有九刀神威。”
秀亭刀君對面,風淺刀君不禁幽幽嘆息一聲,“我想去接刀,只在我想,你等隨意。”
風淺刀君的話,彷彿一道烈烈颶風,似風捲怒號,頓時於其他七位刀君的心湖之中,掀起了澎湃波濤。
“我並不是怕死,但諸位天子最終的目標,是破毀金柱!若是我等衝擊魔潮,金柱便會戰力空虛,僅靠陣法之力,怕是抵不住天子神通的消磨。”
“但若是能搶出無止,哪怕是換出無止,守住金柱的希望卻是會更大。”
“共計十三位大自在天子正在魔潮之中,若是想搶回無止刀君和司命刀,必須所有刀君同去纔有希望,不過,我願意賭這一趟。”
既然同煉命刀,諸位刀君皆知彼此的性子,三言兩語已然表明了態度,或守金柱,或衝魔潮,去留肝膽皆爲誠,眼下唯一沒有表態的,唯有元屠宗的原宗主,如今的元屠刀君左函明。
剎那之間,幾位刀君的目光同時落在了他的身上。
左函明深深吸了一口氣,絲毫不敢於神情之中露出任何一絲異樣,如今的他,這纔算是明白了當年的萬鬼峰主謝厲軍,爲何平日多是神情猙獰。
不猙獰不行啊!有這等至秘掩於心中,根本不能暴露不說,還要費勁心思配合遮掩,豈能淡然處之!難怪謝厲軍當年總是嘲諷地看着命曇宗主伏宇初,換作自己,怕也是同樣的表情。
不過嘛,當年是當年,眼下是眼下,縱使你謝厲軍爲默舒的師尊,可是眼下默舒卻是我家的刀君了,就如當年的夢寐以求!
左函明恨恨一咬牙,嘴角已是沁出了淡淡的血水,看起來悽慘無比,似是急怒攻心。
“不能去,我不能去,你們也不能去!”
他的聲音有些發顫,卻是苦口婆心,“無止既然呈誠命刀,想來已然存了決死之心,必然要拖着一兩位天子同赴幽冥。
你們若是去了,反而會令他分心,甚至成爲他與天子劫爭的破綻。
我也不甘心,但是不能去,伱們一個都不能去!爲了無止最後的心意,爲了金柱最後的堅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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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無止啊,我家無止沒了啊……”
說到最後,元屠刀君已然老淚縱橫,淒涼號切之慘,就如當年不肯邁出萬鬼峰一步的謝厲軍,就如得知雙英火拼在即的伏宇初。
諸位刀君聞之無不動容,秀廷和風淺兩位刀君更是潸然淚下。
怎能如此?只能如此!
哪怕不願也不忍,但這確實也是公孫無止的心意,要呈誠於劫爭,要呈刃於天子,有他一人便夠了。
轟!轟!轟!
彷彿悶雷炸響,好似死海生波,金柱之前的浩瀚魔潮開始緩緩流動,甚至慢慢變成了一個巨大的漩渦,彷彿天地兩間出現了一個缺口,將魔潮狠狠地扯入其中。
原本正在衝擊金柱的天魔眷屬,驟然一怔,旋即無怨無悔的衝入魔潮之中,彷彿一點晶瑩化入碧波之中,再沒了半分痕跡。
咦?
諸位刀君頓時發現了這等異狀,凝着全部心神開始戒備,誰也沒有發現左函明越睜越大的眸子,以及變得微微哆嗦的嘴脣。
落陷的諸脈天子已然全滅?
那是兩道天魔,十三位大自在天子!怎麼可能!左函明喉頭不禁輕輕嚥了一下。
便是金玉麒麟佈局,便是刑天之主執刀,但被元屠金柱吸引而來的天子卻是實在太多了一些,落花八脈和破滅五脈已然齊至!
劫爭之始,左函明的心頭已然咯噔了一下,大呼不妙,眼下則是根本難以置信……
倏地,一個聲音驟然落在左函明的靈臺之中,如此熟悉,如此清晰,如此令人心神激動,“左宗主,元屠刀君,快來接刀,只能你接,絕不能經其他人的手,後面就靠你發揮了。”
命刀映心?
左函明的眸子中,當即有精光一閃而過,這一刻,他彷彿鄭予晴、羅織、謝厲軍同時附體,彷彿有渡彌仙尊和金玉麒麟俱來點化,瞬息之間,已然拈花一笑,當頭得了棒喝,如同開了悟一般。
“若有異動,就由我先去探查,若是我死了,便以輪替之序依次主持劫爭戰事。”
元屠刀君站直了身子,卻是不由得微微晃了兩下,“無止去了,便該我了,我宗的司命刀,雖是有刀,更在司命。”
漫天魔氣匯聚得愈發集中了,彷彿其中孕育着一隻極兇極戾的猙獸,要吞天噬地,欲嚼尊裂聖,便是天地兩間也被染上了一股猙獰狠色。
吞天無錯破命兇,牽攪森森劫動,嘯命如風雪,執刃裂蒼穹。
無窮魔氣爆發開來,變爲銳利至極的刀氣,爲歡喜落花之相,更有殛殛破滅真意,彷彿毫不相干甚至彼此相剋的兩種妙性,驟然觸碰到一處,居然融爲了一體。
刀氣燦如雲錦,浩瀚如潮,卻是無比的明豔。
待元屠刀君衝到刀潮之前,正好迎上眉眼冷淡的滄桑修士。
“我以靈尊留下的法門,以司命刀爲根基,融匯了落花歡喜和破滅殛性,使其晉升爲九階之寶,各位天子恰逢其會,已然作了靈寶晉升的資糧。”
公孫無止揚揚出聲,隨後將手中靈刃輕輕一拋,整個人似是已經失去了意識,當即從半空中跌落而下。
看着被秀亭、風淺兩位刀君聯手接住的公孫無止,又看了看手中還是八階靈寶的司命刀,左函明的心頭頓時苦笑連連。
遇到如此妙人,諸脈天子入滅得當真不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