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0章 命不由天
天子自在裁斷,於破滅無有憐,賜天地各毀殘。
天子自在流連,於萬花賞春還,懶把乾坤拂亂。
墮天來見,殺伐盤桓,漫將血色輕嗅探,慈悲許了有情當命斷,諸花醉了劫中風月淺。
“此刃非是無情物,殺身臨頭亦護花,當真是妙啊……”落梅天子撫掌輕笑,雲鬢花顏之上綻放出明麗的笑容,將原本的冰清雪冷都沖淡了幾分。
生死之間有大恐怖,劫數臨身卻可淡然處之,對於諸脈落花天子來說,就如見了明花靜靜盛開,隨後無悔凋零,浩大天地不過舞臺,枯榮隨了逝水,呈豔只在心甘。
此子果然是個天子之才……不僅有殛滅無情之性,亦有歡喜多情之姿。
公孫無止持着司命刀,面容上明明沒有笑意,眸中也是依舊無風無浪,不過眉眼和嘴角卻是莫名顯得溫潤了少許,若是細細看去,卻又恍然不存,似是生出了錯覺。
司命刀提在滄桑道子的手中,已然變得古樸沉着,根本沒有半分暴烈之相,亦看不到一絲一毫殛滅之性,就如從山外山,來見天子尊,且就命數賒三分,此間劫數皆許殺塵,清冷天地幾千春。
捏着謊真,來扮他身,不就是爲了請得天子來訪春,不就是爲了邀得自在來落困……足足兩道天子,已經`血賺了。
金柱之前,傾天魔潮之中,兩道天子靜靜凝視着,看那滄桑修士緩緩舉起了命刀,似在寫那心中恨,似在怪那殺劫塵,似在答那命淺深,似在掙那夢有痕。
如此明豔,自當給予體面……諸脈天子淡然含笑,輕輕頷首,無盡魔潮中頓時綻放出幽幽魔妙,破滅沉寂,落花幻美,似於殺伐處呈了美真,似於乾坤裡得了妙趣。
諸多魔妙勾連爲網,交織爲夢,是破滅的天羅地網,是落花的幻美迷夢,是自在釋懷,是無畏好醉,是諸天恐懼之性,是傾天覆地之侵。
便是撐天金柱面對如此純粹沛然的大自在魔執,金光亦是再度黯淡了幾分,彷彿沉夜狂風中的殘燭,艱難散發着最後的光輝,卻似下個瞬間就會驟然熄滅。
金柱內的各位刀君同時神色一黯,無止刀君這最後的一刀,代表的是元屠星位的尊嚴,代表的是煌煌人道的吶喊,代表的是絕不退讓,代表的是本色如故。
代表的是爲人者,向天,向尊,向殺身毀道的淵劫,說個“不”。
“各位天子倒是真看得起我,實在令我有些汗顏……不過,這劫爭的生死橋上,已然倒下了太多人,更有諸多無怨無悔的付出,實在令我不能退,亦不敢退,便以此刀來見過各位天子。”
幽幽黑蓮出現在道子的左掌之上,被他輕輕往命刀上一抹,“昂”,銳利的嘯鳴聲當即沖霄而起,似從花開等到花落,終是暈開了眉眼,似提着燈默默等候,終是等到了歸人。
是雪終晴,是血滿襟,是殛滅無悔相迎,是落花甘願飄零,是劫中有託寄於青雲,是尊凡同期且待天清。
是殺劫至深處,灑血步步登臨,是天地不順意,咬牙默默執兵。
轟!
刀氣漫天,錚錚嘯鳴,萬瓣蓮雪橫空交錯,好似夜中亮起的一抹光,彷彿席捲乾坤的入滅,奔雷逐電一般直斬各脈天子。
殛滅之性洶洶爆發開來,氣象恢弘,侵人心神,宛若不死不休來奔赴,縱橫人間八千里路,磨刀天地一狂徒,周身反骨,天子可戮。
“妙哉……”
諸位天子的眸子中生出讚賞的明光,似星辰一般深邃,這樣的赤誠,這樣的明豔,足以令天子動容,也足以與自在爭鋒,爭劫破命更是不在話下。
如此一刀,才配稱之“司命”之名。
如此道子,才當得起“刀君”之尊。
面對如此決絕而幻麗的刀氣,諸脈破滅天子皆是神情嚴肅,鄭重頷首,若是此子能融入破滅一道,經過歲月的洗禮,至妙天子之位當是可望可得。
刀中無謊,面對如此殺機凜凜的刀潮,諸脈落花天子則是淡然笑了笑,毀滅即是新生,無情卻是多情,無窮無盡的肅殺之中,卻見灼灼明豔,更見無悔無憾。
此花蕊寒香冷,孤叢色霜,幽葩傲趣,百花摧時始起,花後卻是無花。
已生菊相,只可惜卻是不願落於諸天,成就天子之尊,實在是落花諸脈的遺憾。
第一縷刀氣洶洶斬到了魔妙之上,剎那之間,冰冷的殛滅之性爆發開來,彷彿整個天地兩間皆被刀氣大潮席捲,波瀾壯闊恣意長奔,錚錚如焚欲淨乾坤。
旋即狂猛刀氣宛若兇戾的妖獸,悍然撲向了魔潮中的一切,撕毀,破滅、無有是非,無有慈悲,只有猙獰之相,只有崢嶸之意,只有爭真之趣。
只可惜,各脈天子已然化出自在之相,彷彿聖尊立於天上,念動則天傾,言出則劫動。
無窮無盡的魔氣自魔潮中爆發開來,各色`魔妙垂垂而至,爆發出萬千金星銀雨,剎那之間密音炸烈,響徹不停,金星花雨漫天飄散,絢麗無儔。
電光火石之間,諸脈魔妙已然幽幽纏住了洶洶的刀氣,沛然真性激盪爆發,霎時便是天搖地撼,就連金柱所在都輕輕震顫,好似地龍翻滾。
天子之意便爲婆娑妙性,天子之念便可撼動山海,天子之心當能生死衆生,天子之執無有虛妄。
天子行來,所執無暇,自在既在,爲何不拜?
念悲天子微微眯眼,最後一次勸說,“公孫無止,這一刀確有落聖之威,只可惜,這一刀太強了,其它人甚至不配接你的刀,焉能不敗?
何不自取天子之尊,將來更有至妙之形!”
落梅天子並未發出邀請,只是頗爲惋惜地嘆了一口氣,玉容上的愁容自然也是極美的。
第三次淵劫以來,諸脈天子甚至沒能夠扭曲任何一位人族絕世道子的執意,一個都沒有,窺真一脈原以爲成功在望,卻是被瘋魔屍鬼坑得大敗虧輸。
所以,與其說是念悲天子給公孫無止最後一次機會,不如說是天子願意給予的最後體面。
如此道子,如此刀君,當有!配有!
眼下只需折了命刀,落了道子,這元屠金柱便是穩穩破了。
公孫無止淡淡掃了一眼破滅諸脈的天子,又向諸位落花天子微微頷首,他的嘴角卻是微微冽開,發出了長長一聲嘆息。
諸脈天子佈置周密,剩下的若塵一道的大自在天子,當是去守株待兔去了。
十鳥在林,不如一鳥在手,能破滅兩道天子已然是意外之喜。
滾滾如潮的魔氣向着道子裹了過來,流光電掣,倏地合攏,彷彿一頭出淵的魔龍,將公孫無止一口吞了下去。光華流轉的魔韻之中,諸性顛倒,變化莫測,更有渺渺幽幽,隔絕了天光,亦隔絕了金柱感應,彷彿可以吞噬一切。
無窮無盡的天魔眷屬悍然撲向金柱,以性命和血肉來粉碎修士的反撲,以及最後的抵抗。
命刀一碎,道子一死,元屠金柱必然會被破毀,天子的意志便能以此爲始,席捲整個麒麟天,直至天翻地覆。
麒麟天終將化爲自在之天,得自在之相。
落梅天子的聲音自魔氣之中幽幽傳來,清晰而清麗,就如溫柔愛人於耳畔輕言細語。
“無止,雖然你不肯爲天子,但卻是同樣美得驚心動魄,就如麒麟天其它的至妙至美,令你隕落於葬花之妙,是我落花一脈願意給出的體面。”
“那我先謝過落梅天子,只是呢,我這人最是不死心,總要掙扎掙扎,還請天子勿要怪我不識好歹!”道子淺笑着搖了搖頭,刀氣已然變得極爲稀薄,彷彿下個瞬間就會被魔氣吞噬。
頓了一頓,道子聳了聳肩膀,正色開口,“來而不往非禮也,那我也給諸位天子一個體面。”
陣陣笑聲從魔氣深處傳出,或幽幽生趣,或悠悠讚許,或淡然,或悵然,或明麗如花,或沉如淵海,在這片魔氣構築的天地中,天地被隔絕,生死已劃分,無論道子如何掙扎,也僅僅只是掙扎,無力而不甘。
道子探手一取,一縷魔氣已經出現在他的掌中,令他幽幽一嘆。
就是如此一縷執韻,卻是令整個天地幾乎沉淪,甚至淵劫連綿了數萬年,一瞬間,他似乎看到了渡彌仙尊那雙充滿諧趣的眸子,其中有着深深的遺憾,亦有着深深的眷戀。
魔氣將道子的面容映得忽明忽暗,光怪陸離,不過他的眸子卻是變得有些溫潤,甚至似乎有着盈盈水意淡於其中,更有森然殺意愈發凌厲。
就如烽火雷烈,就如豔`麗命劫,就如殺爭狠掠,就如執刃霜雪。
“對,我來給各位天子體面,代一位故人,此事天子不可拒,自在不得推。”
公孫無止隨手將司命刀一拋,一隻玄黑玉瓶卻是出現在他的掌中,自晦無光,默默無言。
於浩瀚魔氣中,道子傲然而立,面色沉凝,“渡彌仙尊是麒麟天第一煉器大家,這件破魔青蜃瓶直入九階靈寶,還請諸脈天子於此細細品鑑。”
剎那之間,無數細碎光點自玉瓶之中卷出,瞬息過後,已然融入四面八方的魔氣之中,只見精光燦燦,更顯斑駁零碎,好似無垠光海自魔潮之中緩緩升起,不分彼此,竟成所有大自在天子從未得見的奇觀。
宛若一方山海驟然和魔潮融爲一體,天不得開,魔不得隱,各位大自在天子現出了諸般妙相,一一落入公孫無止的眼中。
而與此相對,各位天子只覺得妙相魔軀之上似乎出現了一座太古神山,狠狠壓了下來,似乎魔妙運轉都被凝滯住了,變得頗爲困難,所有天子的實力驟降三成不止。
不可能!
諸脈大自在天子似乎看到了絕不該出現在麒麟天中的奇蹟,難以解釋,卻又實實在在出現在各位天子的眼前。
九階靈寶,破魔之性!念悲天子不禁喃喃出聲,怎麼可能?!
天子是自在,是自得,是自執,各脈天子的魔妙雖是各歸其道,本質卻是各有千秋,各呈明豔,怎麼可能出現剋制所有天子之性的靈寶?
破魔?怎麼可能是破魔之性?
那劫宗元神若是有這等本事,前兩次淵劫做什麼去了?
眼下已然被靈寶鎖在了魔潮之中,落梅天子玉容上依舊淡然,冷冷注視着滄桑道子,過了幾息,幽幽出聲,“破魔靈寶,破妖神魔,不可能毫無關聯,你不是公孫無止,你到底是誰?”
雖是詢問,不過落梅天子的魔識之中,已然有着一個恐怖的猜測,甚至真如她所料,簡直堪稱各脈天子的入滅劫數。
天子垂尊來問,不答卻是無禮,公孫無止微微頷首,下個瞬間滄桑的中年修士已然變回了儒雅道子。
非是珍如金玉,非是淡漠無情,非是至瘋至魔,非是詭譎難算,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道子,只是一雙溫潤淡然的眉眼。
“刑天之主!”
諸位天子當即面色森然沉凝,宛若凜凜風雪落到了滾滾魔潮之中,刮入了至美幻夢之內,凍得執心生寒。
當真好體面!
眼下對面既然已然顯出了真身,再無任何轉圜的餘地,也沒有任何退路,唯爭,唯殺,唯身死道消,唯同歸於盡。
諸脈天子明心見性,瞬間已是明白,元屠金柱正是針對諸脈天子所設的陷阱,甚至司命刀的鬥勝之法也是故意爲之,如此才能掩住刑天之主暗伏元屠金柱。
爲了這個目的,甚至不惜賠上姜家同入劫爭。
“好!不愧爲金玉麒麟佈局,不愧爲刑天之主執刀,這公孫無止扮得天衣無縫,不僅那些靈尊沒有識破,便是我等天子亦被欺瞞。”
念悲天子撫掌而贊,語氣中卻是流露出無窮無盡的戰意,“不過即便我等皆被破魔青蜃鎮得魔妙不暢,但同樣無懼一戰,便是你喚出后羿,就憑一位神魔,又能殺得了幾位天子?”
溫潤道子似是贊同地點點頭,隨後打了個彈指。
轟!
“刑天與帝至此爭神,帝斷其首,葬之常羊之山,乃以乳爲目,以臍爲口,操干鏚以舞!
我爲神魔刑天,亦是姜默舒。”
無頭神魔已然出現在溫潤道子身後,明月巨斧猶帶寒光,胸前一雙怒睛之中彷彿有着至寒的冰,也似有着灼灼的火,映出了各位天子駭然的神色。
“共工怒而觸不周之山,折天柱,絕地維,天傾,則日月辰星墜,地陷,故百川江海歸,凡事不周則怒觸之!
我爲神魔共工,亦是姜默舒。”
赤發蛇身的神魔踏着烈烈波濤破空而來,滾滾滄浪之中皆是秉冽殺機,恰似有那不周之處,要來亂序觸天,要來毀不可毀,要來追不可追,共工一怒,何來尊卑。
“除天之光害,恤地之百艱,殺得妖窮,爲人道敬,爲鬼神宗!
我爲神魔后羿,亦是姜默舒。”
烈烈神魔真言響徹開來,虛空中猛然生出一道裂縫,昂藏神魔悍然踏入滾滾魔潮光海之中,淡然看着各位天子。
“念悲天子可還有其它問題?”
道子微微側過頭,衝着破滅一道的諸脈天子笑了笑,溫潤而淡然,落在各位天子的眸子中,卻顯得極爲猙獰。
看着三尊如山神魔,整個魔潮之中頓時陷入了尷尬的無言。
劫當誅,凝得破魔於玉壺,天子喚來淵劫度,神魔來呼,許殺伐且自如。
豈無辜,又去得劫中深處,天子以命途破我,我破命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