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7章 元神難掙

遍踏歧路,誰言愚妄,不過欲尋夢一場。

笑談俯仰,逝水跌撞,卻言荒唐討個賞。

畫朽仙尊曾經以爲,哪怕金玉麒麟證位人皇,也無非就是昭告天地,撫`慰衆生,直到生聚百年之後,方纔會行雷霆於乾坤。

然而萬萬沒有想到,人皇即位大典還沒有結束,這頭麒麟便露出了森森利齒,直欲擇人而噬,當真是一刻都不願等待。

金玉道子不僅化出了麒麟妙相,還以神威印立下天憲,彷彿舉辦這人皇大典的目的,根本不是爲了證位人皇,反倒是衝着天宗道誓來的。

隨着一家又一家的天宗於人皇座前言誓,於人道幻形的見證之下示誠,畫朽仙尊知道,碎夢樓已經不能再等了。此時這千里之地的東雍,彷彿就是一座不斷縮小的囚籠,也如一條不停收緊的絞索,令人心生無邊恐懼,也令仙尊感到相較於滾滾人道的渺小和無力。

碎夢樓的神通別有玄妙,最是擅長惑人惑己,當年昌凌仙尊僞作傷於天子,便是連西極的一衆元神甚至是刑天之主都給瞞過去了。

今日能否依舊瞞過金玉人皇?能否瞞過麒麟妙相?會輸麼?

極爲罕見,畫朽仙尊心中生出些許忐忑,靈臺中更是浮現出深深的疑惑,似是尋不到答案,卻又似答案早已在他心間。

道子煌煌坐於大座之上,在他的眸子中,清麗明光若雪若清,彷彿永遠不屑於撒謊,無論面對凡生、修士,又或是長生久視的元神,皆是衆生平等。

而在人皇的身後,已然有着七道灼灼金光,於璀璨天光中更顯耀眼奪目,正是各家天宗所立大誓的顯化。

“人皇,碎夢樓前來立下道誓!”

平靜的言語緩緩流動着,似是一汪清泉,絲毫不見其下的暗流涌動——這是元神的決斷,事到臨頭,只能付出所有來賭上一局了。

若是能瞞過去,自然是天高地闊,萬籟皆欣。

若是實在瞞不過去,只能以夢身遁走,又或是奮起殺伐,拼個同歸於盡……

“很好,能見證碎夢樓呈誠於天地兩間,是人皇的責任,也是我的榮幸。”

鄭景星沉穩地笑了笑,眉邊似有云鶴沖天,整個人就彷彿一枚完美的寶石鑲嵌在烈烈風雲中,不易其光,不改其色。

似是響應人皇之言,龐大的麒麟妙相當即扭過了頭顱,仿若一座金光交織而成的崇山峻嶺活了過來,周身金鱗似是一面面的明鏡,直映人心,而麒麟妙相的雙眸好似兩盞金燈,散發着看破一切的寒光。

僅僅這一瞥,卻是教畫朽仙尊的心神頓時變得緊繃,當即向鄭景星頷首行了一禮,避開了直視麒麟妙相。

同時,神通入夢,畫朽仙尊眼前的諸景頓時開始扭曲,並迅速變得灰白腐敗。

沉沉的朽腐之氣垂天而落,彷彿天地兩間都被填滿了,粘沾在鄭景星的身上,覆蓋了龍鳳幻形,更是如潑墨一般將麒麟妙相染了個通透。

整個東雍所在,既沒了神通光華映照,也沒有祥靄瑞霞護持,彷彿早就於滾滾逝水中腐蝕化朽,留下的,僅有一個空空的軀殼,供人緬懷祭奠。

這是一個夢的世界,這是一幅朽的畫卷。

畫朽仙尊長長呼出一口氣,捲起陣陣腐朽的塵埃,視野之中的一切彷彿陷入了永恆的寂靜,無窮無盡的朽塵遮蔽了無情天地,遮蔽了有情衆生,教人不禁生出絲絲頹意,糾纏在靈臺之間。

“前路的誘`惑是如此強大,所以爲了前進,哪怕是不擇手段,哪怕是天地爲踏板,也是在所不惜。

只可惜如此明白的話語,不能當面說與麒麟!

但既然身爲金玉,又證位人皇,相信鄭景星你一定能理解我的選擇!”

畫朽仙尊擡起眸子,看着已然化爲朽塵的鄭景星,正緩緩於天地中崩潰消散,淡淡出聲,語出無悔。

這樣的腐朽,是他的夢,也是天地未來可能的模樣。

他清楚地知道,只要此方麒麟天真的化爲了他夢中的場景,虛幻與真實相映,自夢與外景相合,他便能嘗試將麒麟天攝入他的夢中。

由此,破開元神前路,從而踏向更加高遠的境界,哪怕要以天地腐朽爲代價,哪怕要以衆生化灰爲前提!

畫朽仙尊很慶幸,這樣的前路雖然極不容易,但到底有跡可尋,總好過跟個無頭蒼蠅一般,尋不得方向,找不到前路,跌跌撞撞,何等可悲。

於道途行得又穩又快,更是直接尋到了前路,這不該是罪!

於這腐朽的夢中,踏着無量無盡的塵埃,仙尊慨然出聲,說出了自己的誠,道出了自己的誓,如同握住了生死相依的劍器,彷彿取出了性命雙修的法寶。

“恍然忽明,日月不過燈兩盞,夢裡夢外天地皆輪轉,

夢美甘願不知返,夢苦何能渡彼岸?

何爲盼?何爲戀?何人不向夢行遠!

天地若塵埃,浮生一夢願,此去踏洶涌不還,此去破心籠不慚,此去入紛局不怨。”

面對這樣的意志,夢中早已腐朽的天地,夢中早已消散的人道,沒有任何反應,彷彿早就墮入了滅亡的深淵。

終是織了一場永枯稠濃,將一切有情無情皆來葬送。

畫朽仙尊笑了笑,枯榮枯榮,不曾枯,哪來榮,若是他將此方天地合了夢中世界,便可證得永枯,亦得不朽,破開元神前路的桎梏。

這樣清晰的道途前路,就算以整個麒麟天爲代價,難道不應該麼?

“請人皇於此見證,請人道於此見證,

我碎夢樓遵從本願,執於道途,護得心夢!

不惜一切代價!”

隨着畫朽仙尊慨然出聲,天地依舊一片沉沉寂寂,早已化灰的衆生沒有任何迴應,早已消亡的人道同樣沉默無言,更是沒有任何人皇發出悲鳴長嘆。

彷彿一切都不會有改變,永恆的腐朽不見盡頭,於未來可能的天地,於仙尊執着的夢中。

畫朽仙尊擡起眸子,再次看向自己織就的夢,不禁滿意地點點頭,天地可腐朽,人道可消亡,這是難以改變的,只要滾滾逝水無情地衝刷下去,自己的夢就一定會成爲現實。

已然消亡的人道,自然不可能來見證自己的道誓,雖說險之又險,這一關當是過了。

虛幻的夢中天地緩緩消散,朽塵重新被明媚天光替代,整個東雍所在,依舊有烈烈天風浩蕩,依舊有祥靄瑞霞籠罩,依舊有璀璨的神通光華,正妝點着此間天地的洋洋灑灑。

金玉道子依舊坐在輝煌的大座之上,煌煌正正,自見風流盡染,宛若春山玉`面,赫然一位落入人間的玉皇。“謝過人皇爲我碎夢樓見證道誓!但有所遣,我宗必不敢辭!”

畫朽仙尊再度頷首一禮,不敢對上偌大麒麟那犀利的目光,彷彿那其中有着洶涌澎湃的兇狠雷霆。

“無妨,我說過,見證天宗呈誠於天地兩間,正是人皇的責任。”

鄭景星淡然笑了笑,一眼看去,畫朽仙尊態度溫和,舉動斯文優雅,絲毫沒有天魔暗子的氣象,怎麼就偏偏選了這樣的道路呢。

不過理由不重要,也沒必要糾結,只要勾結天魔,只要勾結妖廷,只要勾結戮族,就是尋了取死之道,就是得了入滅因果。

鄭景星看了看麒麟妙相,胸口處的一枚金鱗已然變爲了灰白,甚至正在不斷化灰脫落,似是正被什麼腐蝕一般。

道誓不誠啊,果然有問題!

鄭景星微微搖了搖頭,嘴角不由掛起一抹冷笑,“碎夢樓既然勾連了諸脈破滅天子,明明清楚自己道誓不誠,但爲何偏偏還來行欺瞞之事?!

可是覺得我入道還淺,所以輕易便可被愚弄欺瞞?”

森森凜凜的殺氣當即衝擊着畫朽仙尊,令他心頭一冷,彷彿九天冰河猛然砸落靈臺,似乎下一刻就能將人凍僵。

下個瞬間,殺性屍鬼和軒鵬仙尊已然一左一右出現在鄭景星的身側。

紫色刀氣不住吞吐,垂落萬千絲絛,仿若靈蛇毒蛟般蜿蜒遊走,洶涌雷霆如山如嶽,閃爍着令人心悸的電弧,聲勢驚人到了極點。

兩道兇戾的目光頓時射在了畫朽仙尊的道體之上,令其不能輕舉妄動。

“清者自清,未曾立誓的天宗無須妄動,免得被人攪起了渾水。”

鄭景星依舊顯得雲淡風清,淡淡出語,其中自有一種令人信服的力量,“便是碎夢樓的其它修士,我以人皇名義保證,只要經過元神問心之後,不會冤枉任何一位清白之人,也不會放過任何一位天魔暗子。

眼下若是有人挑動行妄,格殺勿論!”

淡然無波的凜凜眉眼,緩緩掃過雲中諸聖,掃過一衆修士,掃過下方的東雍,彷彿泛着絕然無悔的清冷,更有着如同霜刃之上,衆生平等的森寒。

畫朽仙尊凝着眉眼沒有說話,也沒有自辯,只是就這麼靜靜地立在人皇座前。

他知道還有機會,眼下鄭景星最多能證明碎夢樓道誓不誠,卻沒有真憑實據證明他勾結天魔,極有可能是在拿話詐他。

若僅僅只是道誓不誠,最多就是囚禁於東雍之地,對於元神來說,些許困囚的歲月倒也不算什麼。

畫朽仙尊不由得露出苦笑,“鄭人皇這個玩笑開得有點大,我承認,碎夢樓更傾向於尚家暗皇,但其它所言就是欲加之罪了。”

“既然仙尊如此說來,那我且多問一句,仙尊來答。”鄭景星的眸子中有着深邃的光芒,出言錚錚如若冰玉擊鐵,古井無波向得殺伐嗔深。

鄭景星悍然向前幾步,煌煌氣質與金玉`面容之間激盪出凜凜懾人的魅力,令人頓時生出拜服之念。

“天地爲證,人道當前,敢問碎夢樓可曾勾結天子,欲對天地不利,欲對衆生不利,欲對西極不利?!”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巨大麒麟妙相驟然出現在道子的身後,金玉道子先是微微嘆息一聲,旋即面目生冷,口中吐出毫不容情的喝問。

天地兩間,東雍所在,當即生出無數隱隱約約的金線,交織糾纏,彷彿一張有形無質的蛛網,將乾坤盡數貫穿籠罩,而在蛛網最中心,正是那枚小小的印璽。

如此喝問,煌煌烈烈,自有錚錚,聞之彷彿寒冰凍雪撲身而至,不僅肅殺無情,更是有着殺身無悔的烈烈英氣。

最先那聲嘆息雖是隱約,畫朽仙尊卻是聽了個清楚,倒是比後面那些喝問還要令他心生感慨。

嘆息中所蘊含的意味,仙尊雖是明白,卻也無奈。

不想輕輕放過,不想難得糊塗,要給清楚交代,要滅可能後患,雖是惋惜卻依舊要行殺伐之事,這金玉人皇,已然生了烈烈殺心。

“我……”

無論畫朽仙尊怎麼沉入迷夢,那一絲絲的金線彷彿難以掙脫的囚籠,牢牢跟隨着他的靈識,沉入一層層的夢境,提醒着他此處非是麒麟天,此處非是逍遙間,此處非是人皇前,此處非是心夢遠。

那句“不是”,那聲“沒有”,根本沒有辦法脫口而出,哪怕於喉頭滾沸如湯,哪怕於胸間激盪烈烈,卻只能無聲地消融於口中,彷彿雪獅子遇到了熾熾火,難有半分堅持。

無盡朽塵不能腐蝕金線,無窮的夢境難以隔斷真實,好似千百道囚神鎖鏈,困縛着仙尊的靈臺,令其掙脫不開。

這就是人道問心之威麼?畫朽仙尊不由幽幽一嘆,旋即又啞然笑笑,也許不僅是人道聖威,更在於麒麟煌勢。

神威印在尚家人皇手中之時,何曾有這等玄妙!看來金玉麒麟得了天地之眷,得了人道之眷,當是毫無疑問!

只可惜,自己卻是領悟得太晚了,不僅自己落入了陷阱,還連累了昌凌,他若是不想身死便只能叛逃。

無時無空,無真無幻,說不清是劫氣昏沉還是得了清明,畫朽仙尊長長嘆息一聲,停下了入夢神通,眼前的景象逐漸褪去了腐朽,恢復了明亮。

就彷彿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只可惜,眼下,這個夢卻是無法延續下去了,終是要醒來。

“鄭人皇不若退得遠一些,我既然證道元神,於天地悠然前行,絕然不可能選擇自行道化,還得借哪位的手來尋個兵解體面。”

畫朽仙尊向着鄭景星正色拱手一禮,旋即淡淡看向軒鵬仙尊和殺性屍鬼,“不過我大夢已碎,前路已絕,當是抱着玉石俱焚的心思……”

“玉石俱焚?仙尊倒是會挑人,那便由我來送你一程,卻也無妨。”姬催玉冷笑一聲,輕輕彈了彈指甲,當即錚錚作響。

額間骨玉更是映出紫氣森森的銳芒,令人不寒而慄。

而在他對面,畫朽仙尊的道體猛然爆發出一陣腐敗灰氣,頓時將整個金玉明臺腐蝕了個乾淨。

人道氣運都能腐蝕朽壞?雲界中的諸聖不由得眉頭一皺,畫朽證出的前路恐怕不簡單啊,這殺性屍鬼雖然兇威烈烈,不見得就能抵擋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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