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明凰於此隕落,赤紅的血染了北地的白,就好像在北疆諸聖的臉上狠狠抽了一記響亮的耳光,無論是妖聖、覺僧、又或是元神,都是麪皮發燙,絕做不到無動於衷。
諸聖既然達成統一的意志,便是無可更改,特別在這祥和佛土,又豈容外人放肆,你敢肆無忌憚,那便天翻地覆。
定緣寺的了藏覺僧率先踏前一步,“北疆既爲佛土,完人心願亦是慈悲,當以祥和氣運徹照北疆。”
了妙覺僧於雍都中隕落於刑天之主刃下,定緣寺根本不敢去西極找回顏面,畢竟那殺伐道子是真的瘋魔,若是貿貿然去了結因果,當真有可能被當成因果反被了結。
不過既然刑天之主膽敢來北疆行刺殺之事,定緣寺自然不會放過這個難得的機會,畢竟一衆妖聖已然殺意沸熾,定緣寺只需要順水推舟,便有天大好處。
“可以,既然徹雷妖廷同意先天妖靈接觸佛脈,便是種下蘭因,我等自該報之以瓊瑤。”
黑天寺的覺僧點點頭,旋即看了一眼天女身邊那個小不點,靈秀得彷彿得了天地之眷,到底是北疆佛土所出,與佛脈註定有緣。
歡喜、化禪、善見三寺皆是沒有異議。
“無間寺呢?”藍菩妖聖冷容未動,淡淡追問,“聞來富,你家佛母不在,你能不能做主。”
“這個……這個……”聞來富面色糾結,遲遲沒有下文。
無論如何,他做夢都沒有想過,自己的一句話,可能會影響到北疆、西極格局的變動,他何德何能?
藍菩妖聖並不焦急,眸中的殺意絲毫未減,卻是越發熾盛地看着遠方,要動用祥和氣運,便需所有佛脈共同勾動北疆佛衆的願力,若是少了一脈,威能便要大減。
這般重大的決定,若是佛母在此,以雙英相爭的因果,怕是根本不會有絲毫猶豫,而落在聞來富這個無間行走的肩頭,卻是有些沉重了。
不過,他終會答應,哪怕眼下還在猶豫,對此,藍菩妖聖沒有絲毫懷疑。
“我來之前,佛母曾有言,她鎮運之時,無間寺一切考量皆從北疆利益出發。”
聞來富一掃面容上的猶豫,向着諸聖拱手一禮,“既然五寺都已應承,又是徹雷妖廷的要求,我無間寺當會全力配合。”
諸聖的臉上當即都露出淡淡的讚許之色。
“定緣寺,萬物因緣合,請呈祥和於天地……”
“黑天寺,本覺安忍藏,請呈祥和於天地……”
……
“無間寺,大開地獄門,請呈祥和於天地……”
梵音朗朗,金花幻生,從諸聖腳下的大地開始,淡淡的佛韻彷彿淨土中的明燈,飛快地向着遠處天邊鋪陳而去。以百千萬億計的因果之線勾連在祥和佛韻之中,若虛若幻,好似崇佛衆生的心念化爲了灼灼的視線,巡視着北疆大地上的一切物與事。
若從青冥中向下看去,在祥和佛光的籠罩下,整個北疆已然化爲了一個整體,就如一位垂眉閉目的大覺僧人,有空花自妙化,有陽焰如是觀。
北疆之中已然盡爲祥和佛韻所染,陣陣凜風、片片落雪,皆爲當頭棒喝,要見青山,要破癡頑。無念無染彼此交錯,無我無妄更是難防,如蛛網一樣牽連勾纏,如雞子一般渾然一體,所有不屬於北疆的因果,自然無所遁形。
這是北疆佛脈最厲害的底蘊之一,甚至可以將北疆諸宗佛脈勾連爲一個整體。
“着實有些厲害!”長隕仙尊幽幽一嘆,臉上不由得有着感慨之意,“難怪破天之前,北疆佛脈能獨佔一域之地,如今看來,實在是實至名歸。就這因果不漏,照徹大千的神通,又有幾人能躲得開。”
“取得是氣運籠罩天地的路子。”竭載仙尊讚許的點點頭,作爲實力強橫的元神,他早在前兩次的淵劫中見過更加驚人的場面。但不得不說,北疆各大佛脈能有這等成就,也着實讓人意外了。
“罷了,既然到了北疆,也顯顯我巫道的本事,免得讓人以爲我等是來求庇護的。”竭載仙尊輕哼了一聲。
巫恨別府已然渡過了兩次淵劫,自然知道氣運之道的玄妙,眼下看來,祥和之道確有成功的可能。既然選域北疆,天宗氣運便已然和北疆勾連在了一處,少不得要出些力氣,免得被佛脈和妖廷小覷了。
“既然竭載仙尊要出頭,那我就不獻醜了。”長隕仙尊嘿嘿一笑,做了個虛請的動作,“若是正面對敵,我煉威典道自是無所畏懼,但若說這追襲和尋氣之道,實在不好在巫道面前賣弄。”
過了片刻功夫,一道陰風漫空吹過,竭載仙尊已然出現在剛剛刑天之主出手的地方,幾乎同時,一道紅光凌空微斂,頓在了半空,光華散去,顯出了禽聖的身影。
“有勞仙尊,徹雷和鳳廷必有後報。”美婦螓首輕擡,語氣淡淡,彷彿已然將生死置之度外。
“無妨,既然選了這北疆,自然就要承這北疆的因果,不過出我意料的是,那姜默舒居然如此膽大包天,也不知他哪來的底氣。”竭載仙尊身形佝僂,說話也似有氣無力。
美婦當即神色一黯,彷彿被說中了心事一般,眸子中有着無盡的懊惱之意。
竭載仙尊搖搖頭,伸手在風中一抓,瞬息之間,山巔的天光爲之一變,彷彿受到牽引一樣,方圓不知幾許的雲光驟然出現在虛空中,毫芒四射,殺氣騰騰。
旋即,雲光緩緩收縮,不多時已然化爲了一個昂藏大漢,不怒自威,彷彿沉沉悶雷,震徹人心。
“后羿?!”
哪怕僅僅是虛影,禽聖的妖軀也不由得有些微微戰慄,不過視線卻灼灼落在這幻身之上。
“好一尊後天神魔,殺氣居然如此鼎沸,可惜此道雖有元神戰力,但到底不是元神,每次映心都要全力以赴,於匿蹤藏氣一道沒有任何造詣。”
竭載仙尊收斂了眸子中的讚賞之色,好整以暇地開口,“這道氣韻已然勾連到姜默舒的後天神魔身上,無論他走虛天,又或是走青冥,哪怕是去往幽冥死地……伱我循着幻身前去,都能將他的去路截住。”
“有佛宗祥和氣運照身,有巫道採氣之法追形,我不信這刑天之主還能逃出生天。”禽聖銀牙狠錯,如同切齒仇人的血肉。
正要人頭做酒杯,飲盡仇敵血,此去殺伐寒更徹,不慚隕身落雪深。
……
整個北疆彷彿化爲了一座困獸之籠,正在緩緩變小,又彷彿一條致命的絞索,慢慢逐漸收緊。
轟!
姜默舒踏在後羿神魔的肩頭,一拳砸開了善見寺瀰漫至青冥的法陣,又毫不猶豫換了個方向,向着雲界中潛去。
剎那間,青冥中好似崩裂九重雲霄,震得人耳鳴目眩,更是下起了陣陣金雨,瀰漫半天,整個城池被映得悉數通透明亮。一個又一個的佛修長長舒了口氣,便是主持陣勢的金身和尚,也不由得輕輕拭去脣邊的鮮血,全然沒有在意已然爆散崩塌的佛堂。
他知道,這位兇主是忌憚身後追襲的諸聖,纔沒有多作計較,否則,這座佛寺怕是難逃一劫,而這樣的場景,已然在北疆上演多日了。
北疆所有的佛寺皆是開啓了陣法,不求攔截神魔,只求阻了幾息足矣。
當北疆之地布開天羅地網,集一域之力,全力以赴要擒下姜默舒之時,這才讓人發現了刑天之主的難纏,也讓一些元神回憶起命曇宗很是難言的過往,是認錢不認命的刺客。
正所謂,萬事不由人做主,執刃卻與命爭曇。
當年雖然僅是地宗,卻也在天地中是有名的潑皮宗門。
有三界花遮蔽身形,斷絕方位推演,雖然姜默舒沒有辦法突破祥和氣運的封鎖,也沒有脫離諸聖的追索,不過卻在北疆中不斷流竄,上至虛天,下至幽冥,皆有他遁形之處,甚至一度殺到了溯雪妖廷的邊上,似是要破域衝入妖廷。
諸聖當即換了方法,數位妖聖擋在了西極方向,防備着前來接應的元神,其餘覺僧便以北疆六寺爲兵,發動護宗陣法,收緊刑天之主遁逃的空間。
固守的佛脈爲鐵砧,追襲的妖聖和元神爲鐵錘,以此要將刑天之主鎮壓在這北疆之中。
“三界花雖然只是七階之寶,在這刑天之主的手中,倒是比九階還來得好用。”
竭載仙尊喟然一嘆。
當一位神魔之主不要了麪皮,果然是出人意料地難纏,尤其這位還如猙獰嗜血的兇獸一般,那就更是不好收拾了。
也曾有妖聖埋伏姜默舒,但無一不被打得吐血而回,這才讓諸聖搞清楚了,那后羿神魔便是不用弓箭,對上妖族也是犀利無比。
各家佛宗駐在根本寺的覺僧也曾悍然出手,甚至無間寺還打開了地獄門,派出八部鬼軍上前糾纏……只是要讓各家佛脈拼了性命來攔,倒也沒那麼大的因果。
而且這刑天之主絕不戀戰,根本不給藍菩妖聖任何照面的機會,好在,終是將包圍圈慢慢縮到了能將之圍困的程度了。
“最多十天,這姜默舒就再也沒有迴旋機動的餘地了。”
藍菩妖聖緊繃着臉,從沒有人在她臉上見過如此寒冷徹骨的神色,“十天,我要他死無葬身之地,以慰明凰在天之靈。”
妖聖的語氣殺意凜凜,手中的柺杖已然被她捏出了深深的手印。
諸聖齊齊看向水鏡中的雲圖,呼吸似乎都輕鬆了幾分。好幾次險之又險,差點就被刑天之主破圍而出,好在有祥和氣運映出身形,又有巫道秘法勾住氣韻,才又將之重新圍住。
“畢竟是雙英之一,若不是他太過自信,居然敢來我北疆刺殺第四明凰,又豈會落得這等下場。”
了藏覺僧合十頷首,微微嘆了口氣,“六寺齊至,二廷皆來,還有兩宗元神共襄盛舉,只能說這姜默舒是劫氣迷心了。”
覺僧衝着雲圖冷冷一笑,自覺出天路,忽然下沉淵,這便是命數,這便是劫數。
那雲圖中的一小塊地方,其實縱橫也有萬里之遙,不過對於元神、妖聖、覺僧來說,這樣大小的地域確實算是已然將對面困死了。
只需要不慌不忙地將包圍圈縮小,不露出任何破綻,對面這位縱橫天地的神魔之主,便是擦翅也難逃掉。一切奮力的掙扎,一切徒勞的反撲,都是毫無意義的。
“西極之地可曾反應過來了?是否有元神來援?!”藍菩妖聖沉沉出聲,指出了對面可能的生機。
由不得她不謹慎,這刑天之主除了本身就兇頑無比,更是有着諸多元神的人情在身,且不說命曇宗本身那幾位神魔天命,玄兵劫宗的渡彌仙尊必是傾力來救,鎖龍寺也要記他人情,有這兩家牽頭,少不得其餘西極天宗要來搖旗吶喊。
正是因爲怕北疆的覺僧和元神抹不開顏面,她才調了兩大妖廷的妖聖鎮在防線之上,哪怕是作過一場,也要爭取鎮死刑天之主的時間。
“我等當時就隔絕了北疆內外,就是怕消息泄露,失瞭如此良機。不過瞞了幾日,怕是也快瞞不住了。不過……”
一位妖聖臉上綻開了淡淡笑意,先是賣了個關子,接着長長舒了口氣,慨然說道,“不過,妖師既然在分鋒妖嶺,當會注意到各方異動,絕不會給西極天宗任何機會。”
看着妖聖臉上的淡淡笑意,此地的諸聖似乎都被感染了,一個個的嘴角都勾起了微微的弧度,似笑非笑。
藍菩妖聖點點頭,衝着在場諸聖頷首一禮,“此次能圍殺這兇賊,實在是我徹雷之幸,實在是人妖祥和之幸,多虧諸位協作,才讓我徹雷大仇得報。”
妖聖的眸子中閃過一絲痛惜之色,葉妖皇,第四明凰,再等十天,老身親自拿着刑天之主的人頭來祭典二位!
“好說!好說!”
“大聖客氣了!”
“同在北疆,又是給了錢的,自是當來!”
“只要頂`住西極方向,頂`住十天,一切便塵埃落定!”
……
在場諸聖當即客氣了起來,此次北疆通力合作,倒是讓幾方的關係顯得更爲融洽了些,無論是巫典二道,還是徹雷溯雪二廷,又或是北疆六寺,皆是出了一分力。
既然同時做下這陷殺刑天之主的大事,自然算得上一條船上的人,到時西極的幾家天宗回過神,打上門來討要說法,還得在場諸聖齊心協力,共同扛下因果。
藍菩妖聖臉上的皺紋似乎終於舒展了少許,如此人妖祥和,當是妖皇、明凰所願。正所謂疾風知勁草,沒想到,北疆人心居然如此之齊。
妖聖的視線掃過場中的一衆大能,很是欣慰,落到其中一位的身上時,不由得微微頷首一禮,
“不想無間寺如此有心,居然派了宗布大鬼王前來相助,老身謝過……”
叼着樹枝的少年,輕輕擺手,慨然出聲,
“好說,過來這一趟,我也是收足了錢的。可惜我纔到不久,還無緣得見那后羿神魔,若是碰上,我倒是有興趣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