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這些年,淵劫之爭,人族各域天宗雖說在各脈大自在天子的手中吃了不少的虧,便是中原之地也淪陷了,但對上各大妖廷的戰績卻是極其亮眼。
白玉京之戰,西極之地的攻守之形已然更易,南域龍宮被破更是讓所有妖廷猝不及防。以祥和著稱的北地,隨着無間善信愈發普及,彷彿這北疆的皚皚白雪和厚厚的冰層之下,也似有着暗流涌動。
北疆眼下的局面就是三個山頭,六寺的佛子依舊如故,得了北疆各城佛衆供奉,取祥和氣運輔助修行,妖王則領下佛門職司,也受徹雷妖廷統御,既是法王也是各城城主,而各城所轄之地的諸多凡人,則是心向無間佛獄。
在這種情況下,好些法王已然不敢公開說要以口腹渡化凡人,便是那佛誕的慶典也有不少城池停辦了,皆因無間善信自有無間寺的佛規約束,也有徹雷妖廷律法統管,輪不到外人插手。
而有意無意共同維繫這個平衡局面的,正是徹雷妖廷。
不過所有人似乎都知道,看似平靜祥和的局面下,肯定有裂痕存在,甚至這裂痕還在慢慢地變大。
所以,當第四明凰抵達北地的消息傳出,一日之間便轟傳融都,更是在有心人的推動下,以融都爲中心,向着整個北疆迅速地擴散開來。
這裡面有紫明道的安排,也有着北地各城妖王的全力配合,似乎想以此宣揚北地妖廷所掌握的力量依然足以鎮壓一切不服,將潛藏的暗涌消弭掉,嚇住那些蠢`蠢`欲`動的不甘之人。
“明道,做得很好,你能想到同時藉此震懾那些得了力量的凡人,倒是讓老身有些意外。”
藍菩妖聖嘆了口氣,點了點頭,“我已經跟明凰提過了,若是機會合適,會讓你來擔任徹雷妖廷的妖皇。”
紫明道低着頭,沉沉出聲,“謝過藍菩大聖,不過以我的實力和謀斷,倒是當不得如此大位。”
藍菩妖聖人老成精,自是聽得出哪些話是以退爲進,哪些話是真正的謙虛,她猛地一頓柺杖,卻是一拐打在了紫明道的腿上,將他打得一個踉蹌。
豆大的冷汗當即從紫明道的額頭上冒起,卻是不敢呼痛。
“愚昧!”藍菩妖聖渾濁的眸子中有着森然冷意,“見識過妖師的智深,知道了風虎的勇威,映證自家不足即可,怎麼畏首畏尾起來了?!當年你不惜瞞着我,也要幫助紫蘇逃親的勇氣呢?”
紫明道猛然一怔,面色跟染鋪似地變幻幾息,終是有些泄氣,“正是因爲知道化鴻的決然,正是知道雲真的不易,我纔不敢誤了徹雷的大局。”
話音剛落,藍菩妖聖卻是一聲冷笑,“不是伱也得是你,誰讓你溯雪妖廷的其它皇子更不經事呢,那些廢物乖乖待在溯雪胡鬧還好,若是來這徹雷妖廷,都不用等到沈採顏出手,怕是我都會忍不住將之打殺。”
藍菩妖聖很是感慨,不能說妖廷的英才少了,眼前的紫明道有妖皇資質,風虎有烈烈悍勇,妖師有御心智深,陰絡那人號稱狠毒皆有,鳳廷也有位雛鳳出世,便是隕落的龍宮中也曾有個龍子有真龍兆相……
放在以前,這是妖廷大興之兆,各廷妖聖便是嘴上不說,卻是會喜在心頭,好似宴間的酒都會醇上幾分。
可是,若要得意,也只能說在以前。
人族中的道子也是層出不窮,甚至更加令人心神撼動,便是各脈大自在天子也得刮目相看。
似乎從藍菩妖聖的語氣中察覺到了要讓徹雷妖廷長盛不衰的意志,紫明道幽幽一嘆,“實在有些難以啓齒,大聖可能有所不知,我身陷情劫,煉心又失敗了,若是成了妖皇,恐怕非是徹雷之福。”
“不就是傾心沈採顏麼,真當老身看不出來,現在的你自然是沒有絲毫機會,若是你成爲徹雷妖皇,掌了天地中人妖祥和的關竅,倒是有着些許成功的可能。”
藍菩妖聖的嘴角似是咧開,蒼老的面容上露出不以爲然的表情,“老身雖然脾氣是不好,但在天地中活得久了,看人卻是極準的,你那點心思瞞得了誰?”
她其實還是很看好紫明道的,既然是情劫,便是兩人都在劫中,劫氣勾連下,卻也不是沒有絲毫機會,至少風虎不就破劫成功了麼……
甚至她還專門推演過,紫明道代表兩大妖廷上層,無間佛母代表北疆下層的凡人,若是玉成好事,徹雷妖廷祥和局面下的隱隱裂隙怕是會自然而消,北疆一域在本次淵劫中必然穩如太古神山,便是刑天之主都絲毫染指不得。
看天地乾坤,風嘹月唳,終爲一丘土,當以漫天妖雲慘白,壓住人間衆森高樹,
上下有序,包藏萬宇,賜升顯位,激勵妖人,如此方能得祥和,如此方能定貴賤,爲天地,爲妖族開出新路。
……
無間地獄中,紅蓮之火綻放着淡淡的光,絲絲灼人心魄的,不是火的韻,而是罪的悔,令陰森恐怖的地獄中卻又顯得神聖祥和。
只有不斷的慘嚎聲破壞了此地靜謐的氛圍,迴盪在森冷的鐵峰之間,似是永無休止,令人聞之而心神震怖。
姜默舒緩緩漫步在無間地獄中,沈採顏落後一步緊緊跟隨,一身幽明神韻宛如水中明珠,幾如最美好的風景。
一對玉人行在大恐怖,大罪孽所在,卻彷彿閒庭信步,心神自有空靈,紅蓮火海爲之分海,萬丈鐵峰爲之裂山。
到了獄中最深處,沈採顏俏皮地側了側頭,展示了獄中神威,鬼道至寶阿鼻元珠已然徹底融入了萬鬼旌旗,令這萬鬼旌旗的玄妙已然凌駕於七階靈寶,按姜默舒的判斷,足以媲美命曇三界花。
換句話來說,萬鬼峰拿着眼下這萬鬼旌旗破門而出的話,就是各域中最強的地宗之一,甚至天宗之名也可一爭。
姜默舒擡起眸子,看着頭頂灑下的冷光悠悠一笑,“這萬鬼旌旗爲根基的無間佛獄,居然被你祭煉得如此厲害,便是我親自操刀,怕是也做不到這般規模,沈佛母,厲害啊!”
“不管是萬鬼旌旗也好,還是阿鼻元珠也好,都是老爺打下的根基,奴家不過下些苦力氣,老爺這麼說,倒是讓我有些汗顏了。”
鬼母走到姜默舒的面前,眸子中滿是感慨之色,“其它宗門要想祭煉一件七階靈寶,便是元神都要勞心勞力,金丹更是都要熬過幾輪,纔有希望突破六階,偏偏老爺就如此輕鬆,奴家佩服得五體投地。”
姜默舒不由得聳了聳肩膀,同樣感慨地說道,“說來你可能不信,當有你一半功勞。”
此話他說得真心實意,誠懇至極,自從沒了紅酥手幽柔女,這抽獎之事實在難言,至少讓姜默舒確認了自家就是臉黑的事實。
“老爺就會打趣奴家,不管是玉詭的鬼道大家之名,還是佛母煉器神通皆明的傳言,還不都是仰仗着老爺的手段。”
沈採顏柔媚地笑笑,再無一絲對上外人的生冷,自家老爺就是這個性子,明明神魔也好,煉器也罷,便是解析神通,無一不是絕世之姿,不愛露於人前也就算了,便是在她面前,也要謙虛一番。不過這些都是細枝末節,無需在意,無論謙虛還是傲然,老爺就是老爺。
萬鬼旌旗的主魂咬了咬嘴脣,走到了姜默舒的身邊,“謝謝老爺,不曾拋下奴家,願意攜着奴家向前走,只是沒了這佛劍,以後老爺鬥法爭勝的手段怕是要少一些了。”
從姜默舒手中接過南明離火劍,沈採顏輕輕掂了幾下,細細端詳了起來,世人盛傳此劍是爲了對付她才辛苦煉製,不過,怕是沒有人會猜到,這佛劍會落到無間地獄中,更會成爲她踏前一步的機緣。
輕輕揮動,便如撒落一片火海,火光佛性`交織如錦,好似燦爛雲霞,頃刻之間,便將紅蓮和鐵山刃峰都融了開來。
姜默舒輕輕在自家幽魂侍女的瓊鼻上颳了一下,笑着說道,“無妨,這劍名義上在姬催玉那屍鬼的手中,又有着命曇宗的因果,卻是無人敢覬覦。
如今萬鬼旌旗吸收了阿鼻元珠,已是七階頂峰,我思來想去,手上也只有這南明離火劍可以讓你更進一步。
只要將之融入萬鬼旌旗,便能平衡佛鬼之性,當是能晉升八階靈寶。”
沈採顏看了看自家老爺,又看了看置於掌中的火紅靈劍,心中卻是無比的安寧。
她身爲御靈鬼母,輕而易舉就能看出手中靈劍的不凡,若是拿給那些劍修宗門,足以成爲鎮宗靈寶,如今老爺卻是要以之換她更進一步。
這筆買賣,若是其它元神來評判,怕是隻有敗家二字可以形容。
“想什麼呢?”
姜默舒猛然打斷了沈採顏的思緒,臉上的笑容似是有些壞壞的,全然不是人前儒雅道子的模樣,“老爺我爲博佳人一笑,向來是捨得下血本的。
再說了,你拿了老爺的東西,還不是得斟茶疊被、打生打死來還。”
沈採顏聽到姜默舒毫不客氣的呼喝,心裡更是暖意流淌,輕輕拉起自家老爺的手,貼在了自己的臉上,那溫潤的掌心中,有着細細淺淺的紋路,似乎就像這妙人兒許下的承諾,於心間堅守,於掌中溫柔。
過了幾息,姜默舒輕輕在鬼母的臉上捏了一下,面容中有着一絲揶揄,“又想壞老爺道心……”
沈採顏不由得白了自家老爺一眼,旋即抿脣淺笑,將南明離火劍輕輕一點。
轟!
無間地獄中頓生霹靂大響,一條火龍在沉沉的冥霧中現出了身形,剎那間紅蓮紛飛,鐵山震動。
浩瀚的佛性和火韻好似噴珠濺玉,冷光如潮,赤熾如海,一波波地激盪在幽冥之中,漫天紅光演繹着正身明王的決意,顯現忿怒相,教化難調之衆生。
化爲不動尊象、降三世象、大威德象、金剛夜叉象……
宛如佛法金蓮在無盡的幽冥中載浮載沉,好似日月法`輪於黃泉中適願衆生,紅蓮過處,有無盡的佛敵在其中慘烈哀嚎。
不知過了多久,火龍化爲一道赤色的虹彩,飄蕩在冷日的邊上,散着微弱熒光,夭矯翩躚,流轉不休。
姜默舒長長舒了口氣,還好,終是成了。
當年爲這萬鬼旌旗選了吞佛啖鬼的路子,眼下來看,當是真的選對了,若是單純靠着佛獄善信的心念供奉來晉升,還不知要等幾千幾萬年,淵劫如火如荼,卻是沒有那麼多時間了。
只見沈採顏的腦後,已然凝出一圈佛韻,散發着淡淡金光,更有着隱隱的佛吟在虛空中輕蕩。
“謝謝老爺,萬鬼旌旗眼下已是八階之寶,待將南明離火劍盡數化融,怕是還會多出幾分神妙。”
見到姜默舒目瞪口呆的樣子,沈採顏玉顏卻是微微泛紅,柔柔吐辭,“老爺給了奴家天大的好處,不如奴家放個好消息給老爺如何?”
姜默舒卻是哼了一聲,“好哇,現在都學會瞞着老爺,說,到底藏了什麼?”
“傻老爺,你來了北疆就沒覺得少了點什麼?虧得奴家還故意說了眼下有要事,不能隨老爺回西極。”沈採顏莞爾一笑,蔥指輕輕在姜默舒手中划着圈,故意賣着關子。
姜默舒當即一怔,正所謂,戀奸`情熱,呸,正所謂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沈採顏在打情罵俏之際,還提醒了幾次,必然有着話外之音。
若是尋常之事,怕是姜默舒一擡眉眼,幽魂侍女就得招了,如今卻是如此有恃無恐……
到底什麼給了這小妮子這般底氣呢?姜默舒一時犯了難,猜心謀算實在不是他的擅長之處,不然也不會對迦雲真如此忌憚了。
不過,好在姜默舒可以一力降十會。
啪!厚軟處總是沒有防備的!
“還不給老爺如實招來!”刑天之主威風凜凜,肆意逼`迫着無間佛母。
“老爺好賴皮!”沈採顏羞赧一笑,玉顏上就如紅霞紛紛,桃李爭豔,“不過,誰讓奴家鬥不過老爺呢,還有個辛苦做事的人,老爺是不是給忘了?”
“小蟬?!”姜默舒不由得恍然大悟。
沈採顏嫣然一笑,奪人心魄,彷彿繁花盛放於冥獄,令紅蓮和鐵山都似失了顏色。
卻見她輕輕揮手,頓時千山萬壑,盡起反應,一座鐵山卻是倏地從冥土中升起,更有絢麗紅蓮圍繞,充滿着神秘氣息。
鐵山裂開,如同小山大小的巨繭正懸在鐵山的正中央,似其中孕育着一隻太古兇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