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獨鬥兩位妖聖,眼下重傷在身,風盡殷也被伶恨靈尊印下了病離傷恨真韻,來援的元神戰力也僅僅只有六位。
各位妖聖、靈尊,機不可失,時不再來,要不要試試,賭一把大的?”
冰冷卻又滿含誘`惑的話從姬催玉口中吐出,似那毒蛇吐息,黃蜂揚針,好生招搖,彷彿生死之事儘可付之一笑。
六位元神猛然一怔,眸子中都生出不可思議的神色,似是感覺自己聽錯了。
而且正如屍鬼所說,陷落兩位妖聖和一位靈尊,絕不可能毫髮無損,僅僅道體重傷,已是極爲難得。
受傷的人不是助力,反而需要有人分心看顧,所以眼下的棋局中,棋子數量較對面本就少些,戰力更是不增反減。
這種情況下,還敢主動挑釁對面?這姬催玉當真好大的殺性!
“怎麼,不敢賭?缺了妖師迦雲真,妖聖就做不得決斷了麼?”姬催玉又淡淡嘲諷了一句,輕輕打個彈指,如玉佳人已是站到他的身側,眸子中並無半分懼怕。
靈尊加上妖聖,數量上的確要比元神戰力多出兩三個,但剛纔看了吞骸仙尊一戰,少年道人已是明白,並不是每一位靈尊都是伶恨靈尊那般驚才絕豔,就像並不是每個妖聖都能發動玄武真形那種血脈大神通。
既然如此,若是對面真願意孤注一擲,姬催玉也不怕奉陪,反正最關鍵的靈尊法體已然到手,大不了這殺性屍鬼的身份不要了,後天神魔盡出,在這戮族之地殺個痛痛快快。
霜刃爲舟不渡,馳身如狂不駐,征伐茫茫殺心不近暮。
天地偌大,青山無數,正要此間亂紅如雨,熾心懶記來路。
“我說,你等可有膽量拿性命來試一試?!”
清澈如朗月的聲音迴盪在雲界之中,落在各位靈尊和妖聖的耳畔,好似那杜鵑啼血,世事堪嗟,就如一塊巨石塊壘在靈臺之中,氣息都有些不暢。
所有人都沒想到,眼前這骨玉懸額的少年,鎮滅了妖聖和靈尊後非但不收斂,反而像是吃得口滑,居然還主動邀戰。
好膽!
有衝動的妖聖正要上前,卻被其他妖聖死死拉住,眼下的局面實在詭異,沒有搞清楚這屍鬼到底是如何陷落兩位妖聖之前,實在不好輕舉妄動。
再說此地是戮族的地盤,要動手也該是靈尊先出面。
更何況萬一……萬一玄武真形被破,真的是靈尊反水呢……
見妖聖皆是一言不發,有幾位靈尊頓時就像泄`了氣一般。
這次算計這殺性屍鬼,本就是妖廷承了大頭,各位靈尊只是順勢而爲,如今妖廷丟了兩個妖聖,卻不敢造次動手,實在令人有些費解。
既然如此,戮族又何必逞一時之意氣,今日送走這瘟神,他日三族圍攻東界,必然讓這殺性屍鬼知道箇中厲害。
咦?!
姬催玉不由得眉頭微皺,不想如此刺激對面,靈尊和妖聖居然都甘之如飴,換了是自己,怕是沒這麼好的脾氣。
對面既然忍得下來,沒有主動出手,少年道人也沒有辦法讓這邊的元神亡命殺過去,畢竟這裡是東界,又不是在命曇宗,做不到令出如山。
看來,今日怕是拿不到更多的戰果了,想到這裡,少年道人不由得喟然一嘆,眸子中露出了深深的遺憾之色,額間的骨玉彷彿都黯淡了幾分。
六位元神,對面的靈尊和妖聖,同時看得眼皮直跳,這傢伙居然不是虛張聲勢,是真的想再大殺一番?
幾位元神彼此隱蔽地對視一眼,皆是微微頷首,此一時彼一時,眼下既然生院之主未死,這次救援便算是大功告成,眼下要想辦法安穩撤回去纔是。
若真打起來,戰力上實在有些吃虧。
吞骸仙尊輕輕咳了一聲,不動聲色地說道,“今日暫且作罷,妖廷和戮族的算計,我等銘記於心,自然有找回場子的時候。”
似是擔心殺性屍鬼又冒出什麼駭人聽聞的話,若蘭仙尊也趕緊接上了話頭,“既然大家各有損傷,此間因果且放後來,不知靈尊和妖聖可敢接下?”
無論如何,先把這道子安全帶回人族地盤,東界諸宗就是血賺。
兩個妖聖,一位靈尊,四捨五入就是一座妖廷啊,還要什麼妖聖服軟,還管什麼戮族氣運,把人帶回去比什麼都強。
“今日因果煩雜,殺伐之下更是有大能隕落,想來大家都心神難定,既然如此,待以後來消減因果也清爽些……”玄籠靈尊擡手止住了其它靈尊,淡淡開口,旋即又深深看了一眼姬催玉。
少年道人符合他對魔宗道子的所有想象,冷靜、殘忍、陰毒,死也要潑你一身血的狠辣,舉止中自有一種逝水載不動的深沉,似看盡人世冷,似餘生已無夢,站在他面前,即便長生久視也要當心,就如面對不知何時起,也不知何時休的殺身劫數。
人族的道子啊,再一次在他面前展示了什麼是奇蹟,只嘆似曾相識,只感未來還有……
各位妖聖的殺意已然激紅了雙眼,但哪怕妖軀都在微微抖動,拳頭已然捏得妖鱗爆起,卻依然沒有任何人踏前一步。
深深吸了一口氣,當頭的妖聖猛然張開妖瞳,沉沉出聲,“也好,聽說這繁宴城甚多妙景,四族之人都在此尋歡作樂,就此毀了倒也可惜。
眼下酒癮犯了,不知靈尊可願招呼招呼我這酒鬼。”
“哈哈,好說,早聽說遺庚妖聖是飲中聖手,我那裡正好還有幾甕絕品靈酒,有朋自遠方來,當然是要會飲三百杯。”玄籠靈尊爽快地笑了笑,順理成章地接過了妖聖的話頭,表現了妖廷和戮族之間的攜手之勢。
“甚好,擇日不如撞日,點菜不如延席,靈尊出了酒,我妖廷正好在點雲樓布席,美酒佳餚皆是不缺,正好和靈尊一醉方休。”
玄籠靈尊轉過身,衝各位元神拱了拱手,“與各位怕是要在淵劫中做過一場了,今日且別過,他日當來戰……
因果啊,就是如此如蜜如毒,誰也不知下一刻會發生何事,不到最後,根本猜不到誰還能陪你喝酒,誰卻是天人永隔……”
“玄籠,不足勝有餘,杯滿則外溢,有時候,有缺並不是壞事……”若蘭仙尊慨然嘆息一聲,看了看兀自不服的各位靈尊,微微搖頭,垂下了眼簾。
衆位元神好整以暇地一齊離開,少年道人走在最後,化光之前淡然留下一句話,“吃了席面,拿了賀禮,四個修醒生院的金丹,記得幫我斬了。”
待人族元神盡數離去,玄籠環顧四周臉色難看的靈尊,旋即又對上遺庚妖聖凝重的眉眼,“走吧,遺庚,那點雲樓中必然有姬催玉留下的線索。
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什麼,能讓他有如此底氣!”
……
點雲樓。
面對數位靈尊和妖聖的降臨,管事幾乎已經嚇尿了,戰戰兢兢地開口,“姬院主只說在他之後,會有人前來吃席,讓我備了一桌。
不是很夠……各位上尊怕是要等上一等。”
玄籠靈尊點頭,側身輕輕說道,“各位還是按計劃整頓各城吧,眼下已然不是承平之時了。”
各位靈尊對視一眼,俱是點點頭,既然伶恨身死道消,玄籠作事大氣無私,安排倒也妥當,旋即各自離開。
“伱們且到青冥中等我!”遺庚妖聖沉沉出聲。
其它妖聖看了他一眼,留了個小心的眼神,旋即衝上青冥消逝不見。
玄籠靈尊和遺庚妖聖對視一眼,同時露出苦澀的笑容,剛剛人前裝得甚是輕鬆,其實兩人都知道,損失是何等慘痛。
戮族入世之劫被折,怕是氣運都要損失不少,更不要說對諸位靈尊心氣的打擊,簡直結果難料。
玄武真形是陰洛和陽圖的底蘊之一,費了無數功夫,好不容易纔有兩位妖聖覺醒了這血脈神通,今日隕落後,便是兩大妖廷按圖索驥,數千年近萬年內,玄武卻只能絕跡於天地。
看着尚且溫熱的靈膳,看着跪伏於地的管事,玄籠靈尊淡然出聲,“這席面是姬催玉安排的?”
“對,姬……殺性屍鬼總共安排了三桌席面,他自己吃了兩席,最後一席卻是剛剛走時吩咐的,說還有貴人要來這廳,當是借花獻佛,以全這繁宴城之行。”管事伏地不起,冷汗已然浸透了衣衫。“有意思,借我妖廷的席面做人情,這姬催玉有些意思。”遺庚妖聖端起桌上的靈酒仔細看着,換了往日,這等粗劣的靈酒他是不屑一顧的,但眼下卻似要在其中看出一朵花來。
“殺性屍鬼說了,若有人說他沾了妖廷的光,就說他給的賀禮已經誠意十足。”管事一邊顫慄,一邊按屍鬼`交待的說着,只因那人告訴他,若是想不被殺身搜魂,就要按他的吩咐來行事。
對了,賀禮!
靈尊和妖聖同時眼睛一亮。
管事從袖口中取出那錦盒,雙手舉過頭頂,從少年道人回到點雲樓,這盒子就被管事收在身邊,須臾不敢離身,這不僅是賀禮,更是一樓人的性命。
區區禁制自然擋不住靈尊和妖聖,不見任何動作,盒蓋已然打開,一枚晶盈的骨符正靜靜躺在其中。
看着做工精細,字跡卻有些七歪八扭的骨符,玄籠靈尊臉上卻沒有半分笑意,淡然開口,
“說吧,從他入樓開始,一個字都不要遺漏。我們不急,你也別慌,記住,不要有任何僥倖和隱瞞。”
管事長長舒了口氣,心中稍得安穩,“兩位上尊容稟,在入樓之時,那屍鬼先是給了賀禮,說是天地中的絕版,然後說了賀詞……”
管事說得很慢,也很緊張,有時想到什麼還要退回前面補充幾句,但靈尊和妖聖都沒有催促,更沒有打斷,反而越是聽下去,眼睛越亮,甚至不時會對視一眼,果然在對方眸子中看到了難以置信的神色。
“屍鬼走之前,吩咐我再上一桌席面靜待貴人,同時讓我保管好賀禮,還說兩位妖聖和一位靈尊聽了這賀禮的典故,每人用了四萬靈石……
最後留了一句,有了這席面,點雲樓就開得下去,說下次來繁宴城,還會來光顧……”
管事艱難地說完最後一句,整個人簡直如同水中撈起來一般,已然渾身溼透,不過他卻是絲毫沒有在意,只是靜靜跪伏在地,認命一般等待對自己命運的判決。
“下去吧!”
靈尊的聲音沒有任何波動,落入管事的耳中卻彷彿天籟清音,宛若化凍春風將冰天雪地一般的殺機盡數消弭於無形。
管事不敢擡頭,只是倒退着離開了房間。
無聲無息的靈韻已然將整個點雲樓裹住了,而在靈韻之下,更有着一層稀薄到極致的妖氣,正孕育着暴烈到了極致的殺機。
“他居然有膽量不滅口?還公然把這麼大的把柄留給你我,是何意思?”
遺庚妖聖的眉頭已然皺緊,完全想不明白殺性屍鬼爲何要留下如此之大的破綻,易身而處,若他遺庚是殺性之鬼的話,這點雲樓所有人已然盡爲齏粉,甚至那風盡殷都不要想活命。
“看不懂,實在讓我看不懂,是想借我等的手來殺人滅口,或是想表明,他已然完全不在乎命曇宗了?”
玄籠靈尊萬萬沒想到那殺性道子能陷落兩位妖聖和一位靈尊的真`相是如此駭人,居然是這殺性屍鬼降服了無頭刑天。
這簡直是在硬扇命曇宗的臉,更誇張的是,這道子居然如此桀驁,要以這一戰毫不避諱地告知天地衆生,什麼是小人報仇,永無寧日。
難怪會留下這點雲樓所有修士的命,似丟了個玩具給妖聖和靈尊,我已盡興,你們隨意。
“真是桀驁不馴啊!”遺庚妖聖似是想通了關節,喟然一嘆,“怪不得能跟南域那麒麟齊名,合着惹上他的人,早晚都得栽在他手上,當真是有仇必報,有債必索。”
還能說什麼呢?便是知道了真`相又怎樣?
將這一樓的人盡數殺了,只會讓那屍鬼更加得意,陷落妖聖和靈尊,戮族和妖廷反而還要幫着他滅口。
不管這點雲樓的話,等會放開禁制後,這裡面的四族修士必然蜂擁而出,屍鬼戰績轟傳天下,命曇宗、戮族還有妖廷,怕是同時要丟盡麪皮。
最關鍵的是,那姬催玉既然將籌碼塞到妖聖和靈尊手中,可能根本不怕因果牽扯。
“你們妖廷,以後還是少算計這屍鬼,若是算計麒麟,敗了就敗了,也不會這麼憋屈。”
玄籠靈尊對着遺庚妖聖苦笑一聲,“當然,眼下倒也不需要你們算計殺性屍鬼了,刑天之主自然會找他麻煩。”
“那現在怎麼辦?”遺庚妖聖點點頭,此事轟傳天地四族,倒也不是壞事,至少離間了西極命曇和東界諸宗的關係。
怎麼辦?
玄籠靈尊抿了抿嘴脣,神色中有着一絲好笑之意,“這賀禮你帶回去,這點雲樓繼續經營,四個金丹的腦袋和十二萬靈石我讓人帶到修醒生院,
你的金鱗拔一片給我,抵賬八萬靈石……”
……
面對幻境中的一衆元神,易皓沉的臉都綠了,
“多少?”
“兩位妖聖,一位靈尊,承惠共計三十萬靈晶……”
少年道人沒有半分不好意思,掰着指頭計算起來,“天子是十萬,元神也是十萬,總不能妖聖和靈尊就打折吧,玄武真形是血脈神通,算我送的,三十萬靈晶真的沒有多報。”
咳!咳!
易人皇使勁嚥了咽口水,這價格確實只能用厚道來形容,只有一點,人皇內庫也沒有餘糧啊。
若是十萬靈晶,咬咬牙也就給了,該省省,該花花,有些錢節約不得。
但是,這一來就三十萬,那戮族之地是靈尊多,妖聖有,但人皇府庫的靈晶卻是沒法子憑空變出來,濁醐天子十萬靈晶的賞格,還是找各家天宗攤派的。
“沒錢?”少年道人側着頭,眸子中的神色頗爲詫異。
“這個……”易皓沉冽了冽嘴脣,囁嚅了兩下,“不瞞催玉,各家天宗供奉是依月遞解,還要留出各項用度,維持東雍體面,雖有所餘,但也難一次性拿出這麼多。”
哪怕十年隕落一位妖聖或天子呢,人皇這邊給起賞格來沒有任何問題,誰知三個月一過,直接鎮死了兩位妖聖和一位靈尊,這麼快,誰受得了?
易皓沉唯一慶幸的是,之前沒有把十萬靈晶的賞格提到十五萬或二十萬,否則,那纔是要了老命。
“那就是沒錢嘍?”姬催玉長長嘆了口氣,“易人皇,我的債可不興欠啊。”
“緩緩,稍微緩緩,你這段時間不是要閉關養傷麼,等過幾年你出關,賞格必然送到你手上。”易皓沉的臉上一抽一抽的,好幾位元神已經憋不住笑了。
“沒錢也行,做事來抵吧,各位別笑,這賞格本就要攤派給各宗的,所以沒出靈晶的話,事情總要擔着些吧。”少年道人將手一攤,很是大度的說道。
“不知何事?”易皓沉眉間喜色閃過,迅速被他以煉心之法壓住了。
轟!
幻境中`出現了無頭神魔的身影,正立在道子身側。
“姬催玉,又要斬誰,上次那個妖聖夠味兒,這次是殺誰?
咦,這次是殺元神麼,還可以先挑啊。”
無頭刑天混身是傷,腹部的巨口卻是吐出了虎狼之詞,頓時令所有元神和人皇神色大變。
“沒事,一激動召錯了,你快去修復神魔軀體,下次斬人我叫你。”姬催玉淡然一笑。
“好吧,有好事記得叫我,對面若是廢物就算了……”伴着抱怨之聲,無頭神魔消失得無影無蹤。
“各位沒有看錯,這就是我鎮殺兩位妖聖和一位靈尊的關鍵,刑天被我降服了,所以,命曇宗大概過幾日就會收到消息。
三十萬靈晶,我可以不要,人皇和各位元神還請幫忙了結一下因果。”
少年道人微微一笑,落在人皇和各位元神眼中,宛若討債惡鬼,索命無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