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香濃郁,別有一番風情,根魔可化萬般妙,幽幽天道氤氳香,千古萬代若塵露,人命盡如早來霜.
幻耶,真耶,無須堪破,顛倒夢幻,一盞之內,盡蘊春秋。
魔妙所化之茶委實不錯,便是少年道人吃過天底下茶藝最頂尖那幾位的茶,仍然是頻頻點頭,嘖嘖讚歎,六脈大自在天子也不催促,反而饒有興致地陪着飲了起來,席間倒是多出幾分其樂融融。
“各位天子,我脾氣有些不好,喜歡先小人後君子再瘋魔。
所以醜話說在前面,東界之內可有不可動之人?我爲取信人皇和東界各宗,少不得要找些潛入的融身真魔和幻形妙妖來祭刀。”少年又喝了幾杯,輕輕彈了彈手指,笑盈盈地開口道。
“催玉隨意即可,”秘藏天子毫不在意地說道。
少年道人點點頭,“事不密則失`身,這幻身之法雖好,但若是行法之時被人撞入,倒是不好解釋。
所以非是要事,我會盡量少以幻身來此……
各脈天子可要定個傳話之人,這人傳話,我便知各位天子有要事尋我,自會幻身來此,否則,其它人向我提點暗示,我均視作人皇派出的試探之人,一斬了之。”
諸脈天子呵呵大笑,笑着搖頭,表示信任是一步步建立的,眼下道子隨意行`事即可,待彼此都體現出誠意之後,再說其它。
“如此甚好,那我下起狠手,便沒什麼好顧忌的了,各位天子,就此別過……”
道子的身形已是如泡影一般,緩緩消失在六脈天子之前,濁醐天子的天魔大座依舊散發着淡淡盈光,卻再無人坐鎮其上,而魔殿中頓時陷入了沉默。
幾位天子緩緩斂起了笑容,彼此看了看,皆是神情沉凝。
“幾分真?幾分假?”秘藏天子沉沉出聲,視線緩緩掃過其它幾位天子。
“難辨真假!”拯靈天子搖了搖頭,有些無奈的開口,“姬催玉也只是幻身而來,魔妙感應難以直映元身,看得不真!”
浮生天子斜靠在天魔大座上,輕輕拍了拍扶手,“可惜爲了避嫌,生院內沒有安排融身真魔,不然倒是可以抵近觀察殺性屍鬼的心意。
不過此子既然敢慫恿人皇繼續推動道兵之事,倒多了幾份可信,畢竟此事一旦開始,絕回不了頭。”
“他能謀劃如此深遠,行`事更是百無禁忌,的確可行天魔之道。不過,這道子是人族內應的可能也不能排除,只是,拿一個人皇和一個元神來爲姬催玉鋪路,也實在有些大手筆了。”
鄙命天子冷笑一聲,淡然開口,“如此大事,還是通知魔母幻身來此,當面分辨一下。”
諸位天子同時微微頷首,蓮醍一脈魔妙勝在算計,此事又關乎天魔對東界的謀劃,自然要聽聽魔母別慕呵怎麼說。
下個瞬間,六脈玄秘的魔妙頓時如同漣漪一般擴散開來。
雲界下方的各脈真魔已然擡起頭來,各色天魔眷屬齊齊仰天長嘯,宛若逐漸澎湃的驚天大潮。
……
“既然理株仙尊有問題,那抵擋人道的氣運反噬必然有着極大的礙難,即便要推行,也需諸宗重新完善法門,貿然行`事必然被天魔所趁。”
文婉兒一襲紅袍,豔`麗得宛若天邊的明霞,側身凝視着易皓沉,“輕擲身死不該是人皇之道,何況明知是陷阱!道兵之事我不同意!”
青絲如瀑,直垂腰`際,佳人的美`目一瞬不瞬,毫不退避地看向人皇,神情中似是有着一絲關心。
面對令人心醉的絕景,易皓沉不由得嘆息一聲,旋即嘴角勾起一抹淺笑,輕聲說道,“謝過婉兒,不過此事我已下定決心,催玉已然入主生院,待他熟悉了人手,消化了生院的底蘊,道兵一事便可繼續推動。”
天魔宗道子微微昂起頭顱,眸子中依然有着一分堅持,“我承認姬催玉堪比景星,不過十年實在是太短了,要消化生院的底蘊豈能如此輕鬆?即便諸事順遂,哪家天宗交接不需要三五十年,甚至百年左右。
行`事倉促便容易出錯,多給生院一些時間,也多給姬催玉一些時間,人皇還請三思!”
易皓沉不由得苦笑一聲,看向佳人的目光有些古怪,“我倒是想慢一些,催玉的性子你也清楚,是堪與景星比肩的張狂,只爭朝夕那種,生院在他手上,必然大刀闊斧,以求變革,十年是他自己定的!
不過,我倒是沒想到婉兒你會幫他陳情。”
文婉兒踏前一步,微微頷首,不疾不徐地說道,“於公,雖說此子陰戾了些,不過確實堪爲景星對手,無論從哪點來說,此子實在是東界諸宗的運氣。
於私,他化去了風盡殷的情劍,算是斬了我心頭妒忌,令我道力更進。
所以無論於公於私,我都要謝他。”
易皓沉聞言莞爾一笑,大大方方地說道,“婉兒如此識大體,景星當真好福氣,不枉我也傾心於你。
其實我覺得有催玉在,也是好事,足以激起景星心氣,讓我等有足夠時間尋找修復他道體的法門。”
倏地,兩人面前凝出一面水境,執事金丹略帶焦急的面容出現在其中。
“啓稟人皇,七脈天魔於兩刻鐘之前,再度衝擊森望城。”金丹頷首一禮,趕緊彙報。
“可有天子動向?”易皓沉點點頭,問出了最關鍵的問題。
“森望城兩位仙尊,均未發現有大自在天子臨陣,衝陣的爲真魔和七脈眷屬。”
“天魔疲兵之法,也不是第一次了,讓二線輪替的修士頂上去,受傷的道子撤下來,通報三宗防線,一切按預案來。若是森望城發現天子動向,急報於我。”易皓沉有條不紊地吩咐着,盡顯從容淡定。
上次森望一戰後,根據文婉兒的建議,於森望一線和三宗防線都立下了防禦和支援的預案,即便天魔突襲,各宗也可迅速反應,同時也避免了被天魔反覆拉扯調動。
試行之後,果然成效不錯。
“易人皇,到我每日鎮靈的時間了,若無它事,我先行告退。”文婉兒目光一凝,若無其事的開口道。
“好,若論修行不綴,我倒是真比不上伱。”易皓沉將手一攤,溫柔笑笑。
“告辭!”佳人沒有半分拖泥帶水,當即轉身而去。
兩刻鐘後,別慕呵已然坐於蓮醍天魔大座之上,看向各位天子的目光甚是古怪,虛幻的玉`指撫在扶手之上,輕輕地摩挲着。
“那姬催玉說要叛離人族,願意取人皇的性命,再斬一位元神來取信諸脈天子?”
完美無暇的傾城仙顏上難得露出了思索的神色。
“不錯,他說天地沉淪已成定局,識時務者爲俊傑,與其在沉船裡舀水,不如化身爲魚,或是振翅高飛。”
心典天子點點頭,喟然一嘆,“諸般魔妙探查推演,倒是沒有發現破綻,不過事關重大,所以便按約定之法喚你回來商議。”
秘藏天子將手一揮,魔殿中頓時妙化出諸般景像,正是姬催玉的幻身出現在魔殿後,所有的一言一行,纖毫畢現。
魔母仔仔細細地看着,眸子中不時有異彩閃過。
好一個有恃無恐!好一個百無禁忌!
易身而處,別慕呵自認絕不會喝那魔氣所幻的茶水。
“諸位,我有一個疑問。”
“魔母請說,我等魔妙各有玄奇,但不得不承認,蓮醍一脈於算計之道獨樹一幟。”
“我來之前,那易皓沉易人皇確實表示,道兵之事不會更改,大概等姬催玉掌握生院後,就會繼續進行。我很好奇,以生院兩位元神的手段,居然會被這道子破解了禁制,區區一個月不到?
各位天子能不能做到?或是說即便能做到,時間大概也應該以甲子或百年來計。”
咦?!
諸脈天子撫掌而笑,果然有問題。
別慕呵並不掩飾自己的忌憚,語氣中甚至有着戰慄的意味,
“我不是說姬催玉有問題,我只是覺得這屍鬼身上必然有絕大的玄秘,能讓天子苦惱,可使元神退縮的礙難,居然被他迎刃而解,實在是有些可怖……”
秘藏天子點點頭,感慨地說道,“這方天地中的人族道子各有千秋,實在令我等目不暇接,甚至有些難以置信。”“可不是,照往例,天子之姿,其餘一方天地不過孕育一個兩個,極少有超過一掌之數的,這方天地倒好,不重樣地給你冒出來,還各族都有。我破滅天地七輪,這次也算是長了不少見識。”
鄙命天子看了看魔母,接着說道,“雙英,麒麟,屍鬼,歸辰魔皇,妖師,悲蝶……
隕落的還有錯塵和化真風虎,更別說原本還有龍鳳二族。
魔母,你出身的這方天地當真好生精彩!”
別慕呵輕輕一笑,風情自在,在魔氣幻光中恍若玉雕,諸脈天子均有同感,同時大笑,彷彿佛陀拈花,好似春光映水。
的確,諸生諸靈爆發出的靈慧、真勇、大氣,當真好生精彩,如此多的道子,實在不枉各位天子來此見證與思考,廝殺與征服,吞靈與入滅……
生命的濃烈,在消逝的前一刻,綻放得最爲絢麗,天地如此,衆生如此。
別慕呵在天魔大座上敲了敲,淡然開口。“無論是推動道兵反噬人皇,又或是斬殺元神祭我天魔,對我等的謀劃都沒有影響,甚至還節省了我等的時間精力,十年百年而已,轉瞬即過。
屍鬼願意以此表明誠意,我倒是沒有意見。”
天魔容得下她別慕呵,自然也容得下屍鬼,若是景星成就麒麟魔主之際,見到這屍鬼,那表情一定相當有趣。
天魔諸脈中必然又會多出一場佳話,就如蓮醍和濁醐兩脈的魔妙之辯。
“那屍鬼讓我等查出他是如何落下理株仙尊的,濁醐和清醐的法體確實在他手上,但根據他的意思,怕遠不是那麼簡單。”浮生天子看向魔母,正色說道,“理株的實力,我等都比較清楚,單獨對上濁醐都能不落下風,單靠天子殘落的法體,當是不足以讓他身死道消。”
“此事,我會留意,也會派出融身真魔探查,其實我也對此有些好奇,這屍鬼手段千奇百怪,次次不同,實在不同尋常。
好在他入主生院,如今有了宗門因果,很多手段倒也能用上了。”
別的天子去不了東界,別慕呵自是要妥善安排,當即點頭應下。
……
“催……姬先生,看上去,你似乎有些累了。”
當姬催玉踏出生院的秘庫,回到滄波殿中,果然迎上了風盡殷關切的目光。
魅惑佳人微微躬身,行了一禮,清冷的眸子中已然多出一絲憐惜。
這道子在秘庫中待了整整一月,自然不會是在裡面呼呼大睡,要想破解仙尊留下的禁制,豈是易事。
既然知道眼前這人性子裡多是慵懶,連續一月枯坐殿室之中,無論如何,絕對稱得上辛苦。
“無妨,比之更讓人噁心發怵的事情我都遇到過,這點還算不上什麼。”
少年道人擺了擺手,感慨地說道。
神魔構形絕對是最爲損耗心神的法門,在姜默舒的認知中,甚至沒有之一,與之相比,破解元神禁制至少有法可依,有路可循,甚至知道絕對可成,最多就是要下些苦力功夫,實在算不上辛苦。
“那也不必急在一時,姬先生既然入主生院,有的是時間來慢慢破開禁制,十年不行就二十年,人皇和各家天宗也會理解。”
如玉佳人柔柔出聲,星眸輕眨,綿綿之音不自覺帶上了一絲嫵媚和關心。
若是這句話被青慧仙尊聽了去,八成會嘆息自家曾經的弟子,辛苦煉了情劍倒是斬到了本心,實在可笑。
情如霧,意如空,灑灑飄然煙雨中。
雲散後,月斜時,驚鴻照影卻不知。
姬催玉淡然笑了笑,長吁了一口氣,“天予劫數,時不待我,不費點心,連喝個茶都不自在。”
“姬先生可要喝茶?盡殷於此道也算有些心得。”佳人靈臺中嘆了口氣,當日學這茶道到底是爲何,她已是不願回想了,那些若有若無的,盡數消散在了蕭蕭風中,融於日月光華。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倏地發現,自己已然願意爲眼前這人調水蘊香。
“不用了,剛纔已是喝了個肚圓,現在舌頭都在發麻,沒想到入主生院,反而多了些應酬,實在是煩,早晚將他們斬殺一空。”
少年道人搖搖頭,斷然拒絕了魅惑佳人的建議。
風盡殷霎時眸子一暗,不過旋即奇怪地看向俊俏少年,她很清楚,眼前這人整月沒有踏出秘庫一步,怎麼可能在剛剛與人吃茶。
好在,這些日子的經驗已是教會了她,多聽多看,別問別猜,姬催玉不會害她。
看着俊俏少年緊緊盯着自己,莫名地,風盡殷忽然有些緊張,甚至視線向下垂了少許,不敢與那灼灼若火相對。
“你這衣服,不是很合適……”
“嗯……”淡淡的桃紅已是盈到了玉顏上,如玉蔥指緊緊抓`住了衣角,甚至有些泛白。
“我正好有一件寶衣,和你比較相配……”
“唔……”風盡殷的聲音已是宛如蚊蚋,蘭息甚至有些嬌`媚彌長,水意盎然的眸子似是放棄了抵抗,不過偷偷瞥向對面的風情,卻顯得更爲撩人心魄。
“是我剛在生院秘庫中發現的,名爲妙霓豔裳仙衣,不僅可加持幻道,還不懼忘川洗染,很是難得,你收好,晚些時候自己試試。”
宛若雲霞的織物已是懸在如玉佳人面前,晶盈若水,迷濛似霧,美得不可方物。
啊,原來他是真的覺得自己衣裳不好看啊?風盡殷幾乎咬碎了銀牙。
不對,自己在想些什麼,剎那間,如玉佳人整個臉燙得都有些擡不起來了,眸子中更是多出了羞赧之意。
他也是好心,而且如他所言,這衣服還是專爲自己神通所選,當真是有心了。
既然是生院秘庫所取,天宗所藏,想來必是珍貴至極!
生院秘庫?生院秘庫!
如玉佳人猛地一擡頭,正好對上俊俏少年淡定的眉眼,頓時令她心頭一燙。
“催玉,你打開了……打開了生院的秘庫?”激動之下,風盡殷眼睛越睜越大,甚至覺得周圍之景都有些不真實。
她身爲天宗道子,自然知道天宗秘庫在沒有秘鑰時,要想繞開禁制的難度,青慧仙尊就對她直言過,便是元神出手,幾十年的道力消磨必然是少不了的,就這還沒算必然會有的陣勢反擊,稍有不慎,便是庫藏盡毀。
“我全部身家都給素卿幻宗了,自然是在生院秘庫裡拿的。”少年道人雖然詫異,但還是點點頭,慨然承認了。
“那生院的鎮宗至寶……”魅惑佳人剛說到一半,就再也說不下去了,映入眼簾的,是一座宛若琉璃的玲瓏小塔,正懸在少年身前。
“這塔還要祭煉一番,眼下還不合用。”姬催玉聳了聳肩膀,無所謂地說道,“送你那衣服倒沒問題,你直接祭煉就可使用。”
風盡殷頓時沉默了,過了良久,她忽然嘆了口氣,“催……姬先生,盡殷實在是佩服得五體投地。”
“好說,去試試衣服吧,好不好看還是其次,關鍵是適合於你的神通。”姬催玉淡淡笑了笑。
不知爲何,話一出口,少年道人只覺得風盡殷有些欲言又止,先是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然後緊緊`咬着下脣,似乎是氣呼呼地走了。
怎麼得了法寶,反而似乎有些不高興呢。
自己得了件八階法寶,還沒有因果,就很開心,比見了天子還要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