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4章 各有擇持
兩柄尖刀依舊狠狠地向魔潮深處扎去,沒有絲毫畏懼。
在二者身後遙遠的所在,伴隨着各色神通光華,魔潮與修士之間的碰撞愈加猛烈,天地無言,靜靜凝視,人道無言,默默記錄。
有修士以身合劍,捨身斬向天魔眷屬,狂風怒嘯,劍氣亂涌,好似匹練一般靈動犀利。
也有真魔桀桀冷笑,爆散眷屬化爲魔氣,轉瞬又凝爲甲兵衛士,神態欲活,執戟提劍,將金丹界域牢牢鎖困。
道意盈額,身懷異術的凝真,祭起了靈器,剎那間,數十團炎火漫空遊走,疾如閃電,便是金丹也不得不爲之側目,滿是驚訝。
下一個瞬間,數道魔吟自虛空猛然爆發,詭異惑心,將意氣風發的道子攝住,拖入到魔氣深處……
爲了存續更久,爲了看得更遠,浩瀚的碰撞出現在天地之中,無有善惡。
殺伐之中,一股滄桑古樸的氣息衝塞乾坤。
元神與天子立在雲界之上,看着腳下的廝殺,毀滅,掙扎,同時點點頭。
“不錯!”一聲讚揚,厚重得如同歲月凝霜,穿越了無盡春秋,響徹在青慧仙尊的耳畔。
濁醐天子微微側過絕美的容顏,輕輕笑着,“這方天地實在是太有意思了,五萬年前羸弱不堪,只配淪爲魔巢。
沒想到,你們居然以一域之地生生撐了兩萬多年,撐到了第二次淵劫到來,而且居然聯合妖族將諸位天子都鎖在了天地之外,如此方纔讓我等多了些興趣。
不過生於憂患,死於安樂,這種事情我等已經在破滅天地時見過太多了。破域而出有利有弊,雖說多出縱深之地,但也讓你人族四分五裂,難以齊心,便是人道壯大,在我看來,實在是得不償失。
但不得不說,無常纔是有常,這方天地的有情衆生被浩蕩人道滋養,當真孕育出了絕世的珍寶,很是讓我等驚喜呢。”
青慧仙尊鳳目中凝着冰冷,淡然開口,“我入道元神不過萬年,比起濁醐天子你,見識倒是淺薄了一些,不過珍寶也好,天地也罷,都是我人族的東西,伱等既然來搶,想過爪子會被打斷沒?”
“天地衆生若能爆發出靈慧和真勇,只會讓我等更爲歡喜,就像無盡歲月中重複着老舊的歌吟,若有清音天籟忽然出現,當是絕妙幸事。”
濁醐天子撫掌,玉顏上綻放出純真的笑靨,如蓮花映水,如桃李遇春,如星河翻涌如浪,如煙霞常笑炎涼。
天子本就是曾經一方天地中的珍寶,能得到諸天天子的承認,必須有絕強神通,超然的意志,以及道路的認同。
不甘忍受歲月的嘲弄,不甘困囿於狹隘的天地,不惜生死,不計榮辱,也要縱身一躍的決然。
攢得魔巢做扁舟,邀得乾坤逍遙遊,傾覆天地生滅戲,看得殺伐可紅透。
欲醉春與秋,放得心鶴不須收,銜杯飲星斗,哪管他人愁與仇。
魔執凝於心,破除一切妄,天地覆滅如翻掌,什麼身死道消,什麼形神俱滅實在不值一提。
妖族主生,天魔主滅,生滅之間的人族啊,你們還是太過稚`嫩了。
“說一千道一萬,不過是要做過一場,想破我東界,想奪我人族道子?當心牙給你們崩了!濁醐天子,我是素卿幻宗的青慧,有禮了。”青慧仙尊從容自若地微微頷首。
仙尊身後現出瑩瑩慧光,化爲九柄素劍,灑落清波一般的光華,在虛空中盪漾開來,晃眼間便化爲虛虛實實的劍韻,將整個虛空拉入了虛幻和真實之間。
少女擡起眸子,似笑非笑地輕輕在虛空中一摘,曼妙的花枝已是出現在她的指掌中,輕輕一嗅,方纔滿意地開口,“你那天宗,只有一劍入得我眼,逆慧恬情已是近道,委實不錯。”
“胡說八道,根本沒有什麼逆慧恬情劍,天子着相了。”青慧仙尊捏住劍訣向前一劃。
轟隆!
虛空轟然生出劍鳴,滾滾如潮,素素斂心,劍斬肉`身也斬心神,無形無質的虛幻劍氣飄飄渺渺,向着雲界上的天子輕柔地裹去,似是候卿心事淺淺,不覺流年遠人間。
“哎,真是不誠實的小朋友。”
少女笑容中帶着天真稚氣,然而看似柔弱的嬌`軀卻猛然爆發出凜凜魔威,周身倏地騰起層層渾濁的霧氣。
似血帶渾,似玉生濁,宛若吸納了天地中一切污穢,而後綻放出清麗至極的明媚,
“我的魔妙勝在看透,青慧,你在我眼中沒有秘密。”下個瞬間,遍淨塵劫魔界已是向着青慧仙尊當頭罩下,帶着大毀滅,更攜着大恐怖。
元神和天子爲着各自的心願和堅持,殺到了一處,相似的場景,在青冥中,在雲界上,在厚土下,共有八處。
百代流光輕瘦,總有人圖存續晝,於暗夜中提燈奔走,人道方得不休。
……
感受着天地中猛然爆發出的道韻和魔韻,鄭景星不禁微微點了點頭,身下的雷火糾纏而成的龍形,旋即昂首發出浩瀚的龍吟,就如真龍復活一般,栩栩如生。
世間總有一絲甜,可堪憐,值得戀,如初見,值得以煌煌之威道上一句,我敢!
身後已不再有元神蹲守,倒是讓鄭景星舒了口氣,雖然不知道易皓沉出於什麼考量,不過把元神調走了是好事,如果天子看到這樣的破綻都不來,只能說瞎了眼。
隨着踏入森望城兩千裡之地,眷屬、真魔,甚至自在天魔已是越來越密集,竭力阻擋着他的突進,似乎想以血肉和魔氣爲盾,阻擋住雷火的侵襲。
當然,鄭景星也知道,若他不是向森望城突進,而是向着人族戰潮的方向突圍,天魔封鎖圍困的意志,怕是會更加強烈。
一切的目的,便是要將他留在此處,待其中某位天子脫開元神的糾纏,便可來攫取金玉麒麟。
就彷彿在賽跑一般,不知是天子魔妙高絕先打退元神,還是道子神通無雙先破開魔潮,似乎一切都是未知數。
道子靜靜看着前方的魔潮,輕輕嗤笑了一聲,將手中的玲瓏牌坊拋了拋。
文婉兒靜靜立在金玉麒麟身側,癡癡看着這妙人兒,從鄭景星悍然衝入魔潮,直衝森望城,佳人眉眼中的嫵媚已是濃郁得化不開了。金玉就是金玉,麒麟就是麒麟,不是虛幻的敗絮皮囊,而是實實在在敢爲天下先的擔當,也只有這等妙人兒才能得諸脈天子認同。
只須將之帶回虛天,喚起魔執,便是一脈絕強天子。
文婉兒覺得自己的臉頰燙得嚇人,甚至不用靈識自觀,她也知道自己臉上已是紅霞飛起。她虔誠在心中期盼,不論是哪脈天子都行,還請動作快些,如此機會當真是千載難逢!
“婉兒,你的道體可還撐得住?”倏地,金玉道子關切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我沒問題,只是想到景星行此驚天動地之事,我卻能陪在你身邊,一時有些感慨。早年未明心入道,何曾能知有今日之幸,妾身……妾身只覺得就如做夢一樣。” 如玉佳人羞赧地笑了笑,眸子中已是生出絲絲迷離夢幻。
能與金玉麒麟並肩是她的甚深執念,更何況同陷這絕危之境,再得他殷殷關心,實在是她夢寐以求的場景,因果牽絆當真鬼斧神工,妙不可言。
從前種種,譬如昨日死,從後種種,譬如今日生。
她只盼這夢不要醒來,縱使要以天地毀滅,衆生沉淪爲代價。
此刻,恰好大日初升,從魔潮被撕裂開的縫隙中,灑下一片明光,正正落在金玉道子的身上,就如天地爲了替麒麟壯行,特意爲他披上了一件金色的明盔。
這一幕恰好被如玉佳人盡收眼底,道子白衣勝雪,一路行來的烈烈殺伐似乎並沒有讓他有半分疲憊,倒是令其眉眼中多出一絲不容侵犯的凜然,讓她的呼吸似乎都急促了幾分。
麒麟道子面容白淨如玉,身姿氣宇軒昂,燦若朝光浮於水,又如溫和的風懶懶拂過柳枝,也拂在了她的心上。
金玉不在相,攜來許多香,來如風雨至,去灑明明光。
她想將手伸到那邊明光中,親手觸摸那皓月妙人兒的臉龐。
那眉眼中的決然,那嘴脣微微彎起的幅度,束髮後露出的颯然,完美得全然不似人間之物。
只要等他去了虛天,再等鄭歸辰那小子煉心歸來,必能一家團聚,以後`戲看天地沉淪入滅,細賞衆生掙扎破命,實在是讓人太過期待。
“婉兒?文婉兒!”
沉沉的聲音打斷了如玉佳人的思緒,恍恍惚惚,她的手已是要伸到道子臉上了。
若是再伸出三寸,便能觸碰到如英如玉的面容。
文婉兒猛地回過神來,霜枝柔荑頓時停在了半空,剛好在明光照耀的邊界外,雖然有小小的不甘和遺憾,不過她的手指終是微微縮回。
好討厭,就差一點點的說,哼,等你到了虛天,等你入了情關,妾身可是要全部討回來哩。
“你剛纔有些失神,可曾聽明白我的話了?”鄭景星見文婉兒恢復正常,旋即點點頭,繼續交代起來。
啊?
如玉佳人妙`目微微眨了兩下,剛纔想得太過入神,自家這妙人兒說了啥?
“沒明白?”鄭景星不由得有些奇怪,自己說的話很難理解麼。
文婉兒撇了撇櫻桃小口,兩人之間倏地響起慵懶的嬌`吟,“妾身剛剛於奪情一道心有所悟,思緒皆凝,不觸外物,景星勿怪。
說話間,文婉兒將如瀑青絲輕輕挽到鬢邊,溫嫩玉靨宛若綻放桃花,好似當空皓月,不輸明光分毫。
“我是說,再往前,隨着越來越靠近森望城,天子可能會脫開元神的糾纏,殺下來阻攔。若是到了那個時候,我擋住天子,你先向森望城而去。”
鄭景星打了個彈指,眸子中若有星辰閃動,正色開口,“沒得商量,我如何說,你就如何做!”
不曾想麒麟道子還有如此強勢一面,文婉兒不禁一怔,旋即淡淡欣喜浮現,笑容若春意盡展,桃李盛放。
情道之上,他好笨拙啊,不過自家卻是喜歡得緊。
“景星既然開口,當然應君所言,妾身非是蠢笨之人,更不願成爲麒麟的累贅。”文婉兒柔柔一笑,一汪秋水已是眯成了月牙,藏有萬千風情,如那繞指溫柔。
神情中,多了一分溫順,添了一分嬌弱,合成一抹柔情,恰恰承住了道子強勢凜凜。
恰如皓月半遮於烏雲,杳杳冥冥,反而成就了絕美的景緻。
不過可不能這麼便宜了他,不然以後到了虛天,自家還不被他吃得死死的?文婉兒莞爾一笑,看向金玉道子的目光滿是熱切。
頓時給鄭景星唬了一跳,旋即解釋起來,“目的是衝進森望城,所以遇到天子你先行離開,我纔好放開手腳與天子進行周旋。”
文婉兒既然知道鄭景星於情道上的底牌和手段,當即笑眯眯地開口了,“景星說得都對,我沒有說什麼啊,不過嘛,人家辛辛苦苦陪你深入魔潮,就這樣趕人家走,景星好絕情的哩。”
說完,還用可憐兮兮的眼神瞥向鄭景星,就如同被拋棄的小貓咪似的。
“有話直說,都跟你說了,我陽壽有限……”鄭景星聳了聳肩膀,微微搖頭。
“三百年也不短了啊,妾身也要求不多,只想時常伴在君側……”如玉佳人玉手托腮,凝視着麒麟略有些窘迫的眉眼,笑意隱隱。
“都說了不行,我不會給你機會墮入情劫。”沉吟幾息,鄭景星還是斷然拒絕。
文婉兒頓時氣得輕`咬貝齒,她總不能告訴金玉麒麟,她已是有所計劃,三百年陷落這方天地,再以天地沉淪爲祭品,塑造麒麟魔體。
到時哪需要什麼金丹和元神的前路,天子之尊唾手可得。
當然,麒麟也配得上如此待遇。
“那我不求長遠,只求眼前總可以吧,就在天子來之前……”文婉兒做着最後的掙扎。
“可是……”
“沒有可是,若是你不許,我還是會聽你的話,在天子來之時先行遁走,只是我不會去森望城,而是在魔潮中等你。”纖纖玉`指按住了金玉麒麟的嘴脣,如玉佳人柔聲說道,“總不能一直是我讓步吧,景星。”
盯着文婉兒堅持且絲毫不退的目光,鄭景星終是沒有說話,側過頭去。
“你不說話,我當你默認了呵。”佳人的嘴角微微勾起。
麒麟依舊沒有說話,換來的是,妙人兒清脆若銀鈴的笑聲,盈盈嫋嫋,迴盪在天地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