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9章 中原四散
一斧明月天光悠,一魔獨罵衆尊愁。
無頭刑天在虛天裂縫邊上足足罵了三個時辰,罵得酣暢淋漓,便是幾位天子都驚動了,回頭過來一看,已然在虛天裂縫破口處笑得打跌。
濁醐天子旋即用古怪的目光看向青冥之下,難以置信地說道,“不想這姜默舒看着呆板端正,骨子裡居然是這個性格,可見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怪不得後天神魔一道難以打通前路,就這結下的因果,哪個元神扛得住?”
“又不是所有神魔都是如此,怕是刑天映了那殺才的心神,纔會如此百無禁忌。可惜這神魔已是得了靈慧,也不知刑天之主能否喚回或重新祭煉?”有天子側身看向旁邊,若說對後天神魔的明晰,恰好諸位天子中就有一位不輸刑天之主。
“曾經滄海難爲水,即便是姜默舒沒有神魔知見障,也決計煉不出第二尊刑天了,如今這刑天神魔有靈有識,同時身有天地戰韻,反而可以看成一尊先天之靈。”
微微的嘆息響起,其中的盛讚是真,惋惜也是真。
“哦,錯塵,你是說,刑天之主的威脅大減了麼?”當即有天子聲出如雷,帶着疑惑。
“不,反而更危險了,就如當年的我一樣。
脫開神魔桎梏,就如原本只能在地上慢爬的青蟲,結成了繭,等待化爲蝴蝶。
一旦脫胎換骨,生出絢麗的翅膀,蝴蝶能看到的廣闊天地,哪裡是青蟲能比擬的。”
錯塵天子慨然笑了笑,悠然說道,“力量不是道途的全部,但道途需要力量來保駕護航,不可缺了一絲,不可斷上一刻。”
天子站在虛天破口,俯瞰着下面的喧譁吵吵,似是回憶起什麼,臉上倏地浮現出淡淡的笑意,“真熱鬧啊,和當年好像。”
“混賬神魔,你辱我太甚,今天就是拼着得罪姜默舒,我也要把你給打殘了。”
一羣幻蝶已然從雍都中升騰而起,夭矯騰挪,若隱若現,宛若一川河水蜿蜒,忿然向着虛天裂縫衝去。
倏忽,一頭幻龍和數團雷霆,卻是遮蔽雲界,牢牢擋在了幻蝶的前方。
“大局爲重,大局爲重!眼下不是內訌的時候。”
修宜和尚一面遮攔,同時苦口婆心地開口勸說着悲蝶仙尊,“這神魔鬥性沖天,搞不好就是在故意激你與之戰鬥,”
不過和尚的臉色也不好看,任誰被罵了半天草包和禿驢,還是換着花式不重樣地罵,便是佛陀也要生出無明惱意。
“好歹這神魔擋住了魔陣,有功於人族,便是讓他罵罵也不掉塊肉。”軒鵬仙尊嘆了口氣,看向青冥的表情有些複雜。
且靜心忍氣,只要這神魔願意站在人族這邊,餘者皆是小事。
“居然還急眼了,堂堂元神連這點氣量都沒有,真是可笑,要不是有這兩個廢物點心擋着,我必然讓你這個老女人,知道花兒爲什麼這樣紅!”
譏諷的聲音再次從青冥落下,鎖龍和尚和刑宗元神的臉上已然冒起了隱隱的青筋,滿臉苦色。
這神魔實在有些不當人子,嘴巴忒毒了。
無頭神魔腹部的巨口猛然出聲,“知道你們也沒臉出手,我也不跟你們計較。不過倒是罵得有些乏了,爾等退下吧。”
旋即光華一閃,神魔軀體已是撞破天風,揚長而去,凜凜戰韻和罡風摩擦,生出烈烈明光,宛若一顆火流星劃破了天際。
只留下眼中恨恨的悲蝶仙尊,還有兩個眸子中驟然升起喜意的元神,走了也好,只要不再罵了就好。
……
看着青冥中破空而去的神魔,姜默舒面色沉沉,不知在想什麼,好在,經過三個時辰的修整,損耗的心神已然恢復了大半。
三道光華落到碧樓之上,不帶半分煙火氣。
“姜默舒,你怕不是要給我一個交待。”忿忿的聲音驟然打破了碧樓之上的一潭死水,悲蝶仙尊素手一揮,肅容開口。
鎖龍和尚和刑宗元神對視一眼,均是沒有作聲。
儒雅道子淡然轉過身來,還不待悲蝶仙尊再次出言,已是搶先說道,“我需要給什麼交待?諸宗仙尊都在此處,怕是你們要給我一個交待纔是!”
環視了諸位元神一圈,儒雅道子輕輕端起身前的香茗,微微嗅了嗅,眸子中瞬間已是變得無比嚴肅,“我丟了一尊神魔,我弟子丟了一隻胳膊,你們且來說說,我需要給什麼交代?!”
此話一出,悲蝶仙尊頓時一怔,各家天宗的元神都是默然無言。
修宜和尚趕緊打着圓場,“默舒做的一切,我等各家都是承情,若是需要我等出手圍堵刑天,沒有任何問題。至於尚春如道體的修復,鎖龍寺自當負責。”
姜默舒看着修宜和尚略有歉意的眼神,先是輕輕點頭,旋即又微微搖頭。
也許鎖龍寺可以信任,不過也僅僅是也許。
即將說出的話,必然在一衆元神中掀起驚天波濤,甚至會讓人族各宗生出嫌隙,不過事有經權,卻又不得不說。
“復眠被我斬了,在人皇秘境中。”道子微微嘆了口氣,吐出了石破天驚的話。
碧樓之上頓時陷入一片死寂,似是山雨欲來風滿樓,黑雲壓城城欲摧。
人皇秘境已是成爲了廢墟深坑,刑天之主言說將魔母和魔皇逐出了人皇秘境,那負責鎮守人皇秘境的生院元神呢?
諸位仙尊雖然有所猜測,不過此時聽到刑天之主親口承認,還是讓一衆元神有些唏噓。
“復眠仙尊想讓天魔入世,自有他的理由,但卻不是我不斬他的理由。
你們中有沒有人和他是一樣的想法,我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我只有一句話,
勾結天魔者,當斬!”
姜默舒凝着眉眼,淡然開口,似萬劫盡擲蕭瑟,似撫刀劍將膽懾。
刑天之主明確爲各宗元神劃下了一條不可逾越的紅線,一位覺僧和一位元神已是爲此作了清晰的註解。
勾結妖族者,死!勾結天魔者,亡!
至於各位元神怎麼想,姜默舒並不在乎,也不需要在乎,他已然下了決心,大不了和天魔還有妖族拼個魚死網破,況且他還備着一條退路,說不得魚未死,反而躍了龍門。
既然明確表達了態度,姜默舒彷彿也在靈臺中放下了千鈞巨石。
話音剛落,姜默舒發現中原天宗和東界天宗的反應卻是大相徑庭,東界的元神正眼神激烈地交流着,而中原的各宗元神卻似有些灰心喪氣。
“其實,默舒你進來之前,我等也簡單商量了一下。
結論是天子入世,在隨時可能的虛天突襲下,雍都是守不住的,中原怕是也守不住,所以中原十家天宗會盡數撤退到其它四域,暫時避開天魔的鋒芒。”
軒鵬仙尊搓了搓手,有些難爲情地開口。
姜默舒不由得吃了一驚,雍都守不住是必然的,但這十家天宗居然就直接棄守中原了?
道子看了一眼劫宗元神,卻見他微微點頭,當下也有了計較。
“沒有問題,可有想來西極的,萬妖叢林加上西極之地,還容得下不少人。
實在不行,還可以將瀚海化碧,反正有元神和金丹在,日夜不休神通不停,硬啃也能啃下來。 唯有一點,月喜河防線在和妖軍對峙,眼下幾大妖廷已然聯合,西極所有修士都要有填進去的準備。”
刑天之主笑容中帶着歡迎,似有淡淡微溫,頓了一頓方纔補充說道,“是所有修士,也包括元神!”
道子話一出口,冰寒徹骨的森冷當即降臨到中原各家元神的靈臺中,如一座冰山沉沉,似一川冰水泠泠,彷彿胡天夜寒冰雪摧,猶如孤城萬仞風嘶悲。
一衆元神看着儒雅道子凜凜的眉眼,知道他並不是在開玩笑,而是在陳述一個極其可能出現的局面。
月喜河的白玉京是真的差點陷落了劫宗元神,便是人族至寶之一的仙藤都毀在那方地界。
剎那間,其中幾位元神已然有了一絲猶豫,天地變局中,神通道力固然是根基不錯,但這種關鍵時刻做出的選擇,則更爲重要,甚至是致命。
選對了,長生逍遙!
選錯了,身死道消!
中原各宗元神都明白,既然擋不住天子從虛天突襲而至,那便只能退往四域。
但四域也是各有優勢和弊端,就如西極,沒有人會懷疑刑天之主會勾結天魔和妖族,所以不用擔心會被自己人捅刀子。
不過西極眼下卻是四域中最危險的所在,妖廷聯合,天子降世,首要針對的怕就是西極之地,或者說刑天之主。
南域那邊四姓抱團,鐵板一塊,針插不進,水潑不入,選南域的天宗可能會被排擠,雖然龍宮不在了,但龍宮的因果還在,鳳廷和各大水屬妖聖依然緊盯着南域不放。
東界情況最爲複雜,除開人族,還有妖族、天魔、戮族,魚龍混雜且因果更亂,更何況,東界的生院元神勾結天魔。眼下復眠雖然被斬了,可修醒生院的另一位元神,理株仙尊有沒有勾結天魔尚是未知之數。
北疆也是選擇之一,那邊走天地祥和,人妖共存的道途,雖然刑天之主因此與北疆結下了因果,不過此一時彼一時,眼下天子入世纔是最大的威脅。第二次淵劫中,也曾人族妖族聯手,合力封印了天子下界,可見天地祥和之道也並非是無稽之談。
“易人皇已然決定在東界重建皇廷。”悲蝶仙尊看了一眼刑天之主,淡然開口,眸子中赫然無風無波,好似剛纔的爭執,神魔的謾罵已然隨風而去。
人皇定域,讓人心的天平,似乎不知不覺傾斜了一線。
儒雅道子衝劫宗元神擠了擠眼睛,依舊沒有說話,靜靜等待着各家天宗的選擇。
“紅袖香居,願去西極”
“聖心碧苑,願去東界”
……
不多時,中原八家天宗都是作出了最終選擇,選西極的兩家,選南域的一家,東界有三家,北疆也有兩家。
遲遲沒有下定決心的,只有鎖龍寺和驚天刑宗了。
修宜和尚和軒鵬仙尊對視一眼,都是不由得苦笑連連。
身爲人皇的護脈三宗,鎖龍寺和驚天刑宗的選擇甚至一定程度上會影響到天地氣運的轉移,由不得不慎重。
修宜和尚沉吟再三,終是將目光從東界各宗處移開,旋即喟然一嘆,“默舒,之前我就承諾過,尚春如的手,我鎖龍寺承下了因果。
所以,此去西極,還請多多指教。”
道子沒有說話,只是輕輕舉了舉手中的茶盞,一飲而盡,似星落如雨自颯沓,似明月在杯共飲罷。
月水歲歲映玉京,心中寥寥意不平,神通妙絕如潑墨,盡斬妖軍血猶腥。
下個瞬間,所有的目光已然落到了刑宗元神身上,卻見他哈哈一笑,眼中滿是自信,
“哈哈哈,你們啊,都欺負南域是不,便是南域沒來人,你們就小瞧了別人。
景星既然在南域,我不信去那處能被冷落,甚至排擠。
我驚天刑宗選南域。”
一語即出,天地格局已定,衆位元神互相看了一眼,已然是神色各異。
中原四分,山一程,水一程,天地間因果擾紛紛,再見之時當各有乾坤,或風雪不改眼神,或對談以神通法刃。
“這就是淵劫啊!”有元神輕輕一嘆,似有風塵拂面。
“待天地復歸,希望有一日能重回雍都,各位中或許會少一些面孔,或者也會多些面孔,看緣分吧。”有元神聲音低沉嘶啞,眸子中似斂了兵刃方寸,似多了風雨深深。
“春秋且長,後會有期。”
“後會有期!”
錚!
骨刀錚鳴,頓時打斷了各宗元神的傷懷,就如那碧水驚秋,閒將茶盞擲皎潔,喚起一天明月。
“各位,怎麼就傷感起來了,先把事情商量好,各位再慢慢感懷,或是自行了結因果。”
姜默舒語氣中沒有半分客氣,冷冷開口。
中原的幾位元神不由得面面相覷,都已經放棄雍都和中原了,也決定了各宗的行止,還有什麼可商量的?
儒雅道子呵呵一笑,“堅壁清野的道理各位想來是懂的,這中原豈能這麼便宜了天魔,靈脈、靈礦這些我不管,各宗的修士我也不管,這中原的凡人盡數給我搬到四域。
無論是雲臺也好,洞天法寶也好,各宗自己想辦法,宗門勢力範圍的凡人盡數遷走。
當然,各位也可以不管,自有我在後面兜底,不過便算是和我結下因果了。”
凡人,還是全部?遷走以億萬記的凡人?!一衆元神已然被姜默舒的異想天開驚呆了。
天魔隨時突襲,便是各家天宗想安全撤出修士都是極其麻煩的事情,這刑天之主居然還想把凡人一起帶走?
“這些凡人不送走,便會被魔巢轉化爲天魔眷屬,到頭來,反而會造成各宗更大的損失。
我說了,各位也可以不管,若是後面我尋到各宗了斷因果,也算是有言在先。”
姜默舒搖搖頭,眼睛微眯,掩住了眸子中的森森冷意。
窮則思,思則變,變則通,通則久,以各家天宗的底蘊完全有能力令中原堅壁清野,只是看願不願做,想不想做。
若是一心想逃,大概以後也會跪得痛快,四域掩護了中原兩萬多年,總不能養出了一羣廢物吧。
這億萬凡人,便是一個考驗。
同時,姜默舒擡眼看向青冥中那道深深的疤痕,淡淡一笑,如山花爛漫,似清泉出澗。
各位天子,你們敢不敢來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