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過完殘酷的冬季,正是剛剛舒緩過來的時候,爲了慶祝新的一年的到來,人們必須慶祝一下,也是爲了讓自己有信心在新的一年裡活下來。
往年來說,巖山軍在冬季都會被調回王都,等到新年結束後,再派出來的。
但去年大半年的時間裡,巖山軍都在申國與甘、蔡兩國邊境處,不斷巡邏,阻擋蔡國軍隊的入侵,以及對那些蔡軍僞裝成的匪賊,進行追擊剿滅,防止他們襲擊鄉村,屠殺申國的百姓們,是的,屠殺,那些扮作匪賊的蔡軍,在攻入一座村子裡後,不論男女老少,一律殺死,不留一個活口,房屋都被放火燒了,當巖山軍收到消息趕來時,看到的往往都是一片廢墟,村子那簡單的木牆,完全無法抵擋住蔡軍的侵襲。
冬季前,許多鄉村的人,都陸續搬走了,爲了逃離蔡軍和匪賊的侵殺,往北邊逃去。
巖山軍的臨時軍營裡,將軍大帳中,巖山軍大將軍法良,坐在鋪有厚厚羊絨毯子的地上,手裡攥着一封紙質的書信,皺着眉頭。
這一年裡,巖山軍受到了很多的非議,因爲蔡國試探性入侵,以及匪賊肆虐的原因,許多申國邊境的百姓無辜慘死,僥倖活下來的百姓逃亡北邊,那些沒有經歷過蔡軍屠殺的百姓,對於巖山軍的不作爲,非常不滿,甚至憤恨,王都裡,許多權貴官員甚至要求將法良調回王都審問,但好在當時的宰相孟廣言與國君都一力拒絕了他們的要求,讓法良得以繼續統領巖山軍,但王都裡,時常有文人百姓,以罵巖山軍,罵法良爲樂,好似罵罵法良,就能讓巖山軍防守住蔡軍的入侵一樣。
法良心裡非常苦悶,巖山軍是以防守爲主的軍隊,身上的裝備以防禦爲主,極爲厚重,士兵們根本無法跑過那些輕裝上陣的匪賊們,更何況那些匪賊都是蔡軍扮作的,如今甘國已被蔡國攻佔,算是蔡國的土地了,整個蔡國與申國的邊境範圍十分廣闊,光靠他巖山軍,根本防守不過來。
原本國君派來了新組建的鎮新軍來幫忙,巖山軍才輕鬆了一點,但沒多久,鎮新軍就中了蔡軍的計謀,被屠殺個一乾二淨,鎮新軍的主將劉重予,也被敵人殺死了,更過分的是,蔡軍還將劉重予的頭割下丟到巖山軍的營門前,試圖激怒巖山軍。
巖山軍上下氣憤非常,許多隊長級的都表示要主動出擊,血債血償,引得士兵們也大喊。
可是法良知道,這是蔡軍的計謀,爲的就是引誘巖山軍出動,說不定巖山軍一動,就會如同鎮新軍一樣落入圈套中,獲得與鎮新軍一樣的下場,因此,法良以將軍之令死死壓住巖山軍,不讓他們出擊,這引起了將士們的極大不滿。
如今將士中,流傳着法良膽小怕死的流言,一些將士們看法良的眼神,也沒有以往那麼尊重了。
如此外憂內患之際,只有法良知道,巖山軍不能隨意出動,他們要防備的就是蔡國的主力,他們巖山軍,是申國的最後一道防線了,如果巖山軍被擊破,申國在蔡軍的眼中,就再無一絲防備,將任蔡國宰割,如同甘國一般,全國上下,都將成爲蔡國人的奴隸。
法良收到的信,是在申國司行烏候正,在從申國王都接申溪的妃子前往周國時發的,是申溪讓他發的信,信中說了申溪的計劃和想法,當法良收到信時,說明周國已經接納申國,甚至已經往申國派遣軍隊了。
對於申溪讓申國併入周國,法良並不反對,不如說他十分欽佩申溪能爲了申國的百姓,放棄自己國君的權利和榮華富貴。
與王都裡那些咒罵他的人,和巖山軍軍營裡那些藐視他的人不同,法良十分清楚,別看巖山軍如今抵禦住了蔡國的數次進攻,但這是因爲蔡國這幾次進攻都是試探性的,每一次稍微接觸,蔡軍就退了,沒有多少損失。
一旦等到蔡軍正式發起進攻,那迎接巖山軍的就不止蔡軍了,還有被奴役的龐大的蔡國奴隸們,那人數,不需要裝備武器,光是用身體,就能將巖山軍壓得死死的,而且那些被奴役的奴隸們,有許多老人、女人,甚至是幼兒,自己的士兵根本不敢,也不忍心去攻擊他們。
“將軍,蔡軍攻來了。”在法良抓着信,思考周國什麼時候纔會派軍過來時,他的大帳簾子被挑開,寒冷的風灌進了大帳裡,一名身穿甲胃的男子,衝了進來,向法良報告。
這男子叫連榮,是王宮內侍總管連堪的堂弟,與從小好武,因此進了軍營,如今是法良的兩名副將之一,也是巖山軍中,少有的能理解法良的人。
此時的連榮臉上,滿是焦慮,讓法良知道,這一次蔡軍的攻勢必定不小。
“來了多少人?不要亂,如往常一樣,結陣擊退他們。”法良將信一把塞入懷裡,站起身,這信的內容他不打算給任何人知道,否則不知要出多大的混亂。
“將軍,來的是奴隸軍。”
聽到連榮的話,法良心中一驚,隨即像喝了冰水一樣,全身上下都快要涼透了,以往蔡軍都是正規軍試探性進攻,與巖山軍初接觸廝殺一陣就會有序的退卻,完全沒有用到那攻破了甘城王宮的奴隸軍。
現在出現奴隸軍,說明蔡國正式進攻了。
“有多少人?”法良着急的問。
“無法判斷,太多了。”面對法良的問話,連榮只能苦着臉搖搖頭。
法良一把推開連榮,向軍營外快步走去。
此時的巖山軍已經訓練有素的組織了起來,在軍營外嚴陣以待逐漸靠近的蔡國奴隸軍。
法良來到陣前,遠遠的望去。
遠處大約五里外,一片黑壓壓的人羣,朝着巖山軍的方向走過來,如同大浪一樣,不知有多少人,氣勢磅礴,雖然隔得很遠,但仍能聽到從那浪潮中,傳來哭喊聲。
一步一步的,在等待的過程中,巖山軍的士兵們心裡十分壓抑,他們從來沒有與這樣的軍隊交手過,說是軍隊,不如說是一羣手無寸鐵的百姓。
隨着奴隸軍的接近,巖山軍上下已經逐漸看清了奴隸軍前排的人了。
那是一羣普普通通的百姓,因爲沒有足夠的糧食,面黃肌瘦的,在這樣寒冷的新年中,他們卻身穿極爲破爛的衣衫,有些人甚至全身上下都沒有幾塊布,他們雙眼充滿恐懼的,被身後的人羣推着朝巖山軍的方向走來,一旦有人跌倒,身後的人羣就會不管不顧的朝跌倒的人身上踩過,跌倒的人再也沒能起來。
每一個奴隸軍的臉上,都印着一個大大的‘奴’字,一些臉稍微小點的人,那奴字佔了半張臉,也許是用的燙燒的方式印在臉上的,許多人的臉都被燙爛了,由於沒有得到清潔和醫治,許多人的奴字都破爛不堪,皮肉掉着,十分恐怖,甚至還有人臉上爬着白色的,軟糯的蛆,如同會走動的屍體一樣。
當看清奴隸軍的樣貌後,一些巖山軍士兵當場嘔吐了出來,所有人內心都充滿了恐懼。
“各位將士們,不要害怕,他們原本都是甘國的百姓,雖然樣貌恐怖,但都是被蔡國害的,你們看清了,他們瘦弱無力,沒有武器,根本無法傷害到我們。”法良大聲喊道,試圖驅散巖山軍將士們的恐懼心:“他們都是被蔡國害成這樣的,殺死他們,讓他們脫離痛苦。”他將劍舉向天空,大聲吼着,想要將心中的恐懼一起吼出來。
“殺死他們,殺死他們。”連榮與一些反應快的巖山軍隊長,也舉起武器大聲跟着相應法良叫喊,讓周圍的士兵都振作了精神。
“準備。”看着越來越近的奴隸軍,法良將劍用力揮下,直指奴隸軍命令道。
巖山軍防禦出衆,主要在裝備及技巧上。
每一名巖山軍都配備一個五尺高三尺寬的盾牌,足以讓他們躲在後面,不受攻擊,再加上他們身上穿的竹甲,防備精良。
當聽到法良的準備命令後,所有人從腰上把繫着的水囊拿出來,拔開塞子,將水倒在了盾牌上,儘可能的淋溼木盾外層的網狀麻繩,麻繩淋了水後,更加堅韌,可以掛住敵人的武器,而且淋了水的木盾和麻繩,也能在擋住敵人火箭時,減少着火的機率。
法良舉起自己的盾牌,一下杵在地上,用身體頂着盾牌,大聲命令道:“準備,接敵。”
雖然之前有用大喊來驅散心中的恐懼,但在真正接觸後,那些恐怖的臉,讓巖山軍的士兵們恐懼心再起,且接近後,那些奴隸們的哭喊聲,也越來越大,朝着士兵們耳中衝擊着,讓他們根本不敢揮動武器。
“不要看他們,頂住,只要揮劍就好了,殺死他們,讓他們脫離痛苦。”連榮死死頂着自己的盾牌,不斷揮劍斬殺了幾名奴隸,還要大聲向士兵們說着,非常辛苦。
但奴隸們太多了,死去的奴隸身體壓在盾牌上,讓盾牌的重量大增。
好在奴隸們並不是喪屍,靠近後,士兵們都能看清那些奴隸的驚恐神情,雖然不斷向巖山軍的陣營推進,但奴隸們畢竟不是戰士,沒有殺害巖山軍的意向,他們都是被身後的人推着來的,不如說,在被殺死的瞬間,他們臉上都露出瞭解脫的笑容。
隨着奴隸們的屍體越來越多,第一排的巖山軍士兵的盾牌終於承受不住了,紛紛斷裂開,巖山軍第一排的士兵,很快就被奴隸們壓倒在了身下,在不斷承受踩踏中,一些士兵很快就被踩死了,沒被踩死的,也在衆多屍體的擠壓下,呼吸越來越少。
在擠垮第一排的巖山軍士兵後,奴隸軍的浪潮並沒有停頓,繼續向巖山軍後方擠去。
法良早在自己的盾牌即將被擠壞時,就丟棄了盾牌,向後連退,還順手殺死了幾名奴隸。
可惜奴隸太多了,不止是他們正面對着的,巖山軍左右都有許多奴隸,逐漸呈包圍之勢,將巖山軍包圍了起來,而第二排的士兵也抵擋不了多久了。
法良心底發寒,這是巖山軍要被滅亡的節奏,雖然奴隸軍沒有武器裝備,但人數衆多,哪怕巖山軍上下不停的殺,殺了這麼多,也沒見奴隸軍少多少人,不過奴隸軍畢竟不是士兵,他們只是一股腦向前擠的,只要頂住了正面的一段,大部分的巖山軍士兵還是能活下來的,真正讓法良心涼透的是,巖山軍經過這一次的斬殺,會損耗完所有的力氣,而蔡軍的正軍則毫無損失,等這一波奴隸軍經過後,苟延殘喘的巖山軍士兵,在蔡軍正軍面前,將毫無抵抗的被屠殺。
想着懷裡那封信,法良突然感慨,申國怕是等不到周國的援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