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淡那錯愕的眼神,令萬曆莫名的有些心虛,還真就是那種做賊心虛的感覺,只覺是自己是偷了人家郭淡的東西,不禁瞟了眼張鯨。
張鯨是心領神會,當即冷冷笑道:“這箱子當然是你的,但這裡面的銀子本可不是你的。”
郭淡先是驚訝的看了眼張鯨,旋即一臉崇拜道:“想不到督主連這都知道,這銀子的確不是我的。”
“你承認了?”
張鯨頓時也有些懵,作爲東廠督主,他可是審問過不少犯人的,可還從未見過如此誠實的人,只能說這小子不按套路出牌啊!
郭淡憨厚的撓着頭,靦腆的笑道:“督主說得我都有些糊塗了,這銀子本就不是我的,那我爲什麼要承認這是我的,就算我承認這是我的,但這些銀子的主人也不會承認是我的。”
張鯨被他繞得有些暈,過得一會兒,他才質問道:“既然不是你的,那這銀子爲何在你手中?”
郭淡哦了一聲:“事情是這樣的,這些銀子都是金玉樓的周豐、雲霄樓的曹達......,他們暫且放在我這裡的誠意金。”
就知道你小子會這麼說。張鯨冷笑幾聲道:“你是不是想說,你最近打算擴張你那小牙行,他們想要參份子進來?”
作爲大明情報系統的老大,這點事焉能查不多,他早就查得是一清二楚。
郭淡頓時又是一臉崇拜:“督主真是厲害,連這都知道的一清二楚,郭淡對於督主的崇拜,真是猶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
“你少在這裡花言巧語,顧左而言他。”
張鯨哼了一聲,打斷了他的話,心裡就納悶了,這小子到底知不知道他已經是命在旦夕,隨時人頭不保,他也懶得再跟郭淡繞圈子,都快將他給繞暈了,指着郭淡道:“你這大膽小兒,在陛下面前,竟然還敢裝傻充愣,信口雌黃,這些銀子分明就是你利用冊封大典募捐一事,中飽私囊。就你這點小把戲,焉能瞞過本督主,我看你定是暗中答應周豐他們一些要求,然後讓他們私下將銀子交予你。”
這還真不是他強行栽贓陷害,他雖然查出入股一事,但他真的不信,因爲這收銀子的方式實在是太鬼祟了,都不敢往家裡放,這其中定有貓膩,憑藉他多年的經驗,他認定郭淡絕逼是在中飽私囊,這種套路他可是見得多了。
郭淡聞言,不禁是目瞪口呆的看着張鯨。
“你無話可說了吧。”張鯨冷笑一聲,又立刻向萬曆道:“還請陛下將此事交予臣調查,臣保證,不出三日,定查個水落石出。”
萬曆顯得有些遲疑,瞧了眼郭淡,又見其呆呆不語,稍顯有些失望,心想,看來這事十有八九是如張鯨所言,但他還是想給郭淡一個機會,畢竟他還是很喜歡郭淡的,道:“郭淡,如今這人贓並獲,你還有什麼可說的。”
“陛下,草民---噗---呵呵...呵呵...抱歉,噗,草民實在是忍不住了,哈哈---。”
郭淡說着說着,突然捧腹大笑起來。
萬曆與二張皆是一愣。
這小子是瘋呢?
看來這東廠督主的功力又是增進不少,以往那些人還得進入東廠之後再瘋,現在好了,都還沒有進去,這人就瘋了。
可惜了這麼一個青年才俊啊!
“你笑甚麼?”
張鯨很是不爽的指着郭淡訓斥道。
你應該跪地求饒纔是。
“對不起,督主,我...再給我一些時間...哈哈!”
郭淡笑着笑着眼淚都出來了,根本停不下來。
可惡!張鯨氣得是眉角直跳,立刻向萬曆道:“陛下.......。”
萬曆手一擡,阻止了張鯨繼續說下去,陰沉着臉道:“廠臣稍安勿躁,如今是人贓並獲,他是跑不了的,也無須急於一時,且讓他笑一會兒,朕倒要聽聽他在笑甚麼。”
“多...多謝陛下...饒恕草民的無禮。”郭淡是咬着嘴脣,含糊不清的說道。
“你倒是繼續笑啊!”
萬曆咬着牙,瞪着郭淡道。
他真的有些惱火,這真的是一件很嚴肅的事,你就不能嚴肅一點麼,搞得氣氛這麼尷尬。
郭淡不禁收斂幾分,再笑可能就會出事了,趕忙誠惶誠恐道:“草民只是一時未有忍住,還請陛下恕罪。”
萬曆一揮手道:“這些就先別說了,朕只想聽聽,你到底在笑甚麼?朕怎麼不覺得哪裡好笑。”
郭淡瞟了瞟張鯨,訕訕道:“督主,我...這個...呵呵...。”
張鯨真的很想揍死這廝,他覺得郭淡的笑聲,就是在羞辱他,畢竟他一本正經的在推理,而不是在講相聲。
萬曆慍道:“你還不快說。”
“是。”
郭淡欲哭無淚道:“草民只是覺得這銀子未免也太少了一點,不太符合草民的身價,說出去只怕都不會有人相信。”
“太少了一點?”萬曆不解道:“你此話是何意?”
郭淡拱手一禮,道:“陛下明鑑,這裡攏共也就一萬兩銀子而已,草民就是隨便動動腦筋,也不止賺這麼一點,草民犯得着去爲這點錢冒險麼,呵呵.....。”
說到後面,他又忍不住笑了起來。
萬曆臉色已經是非常難看。
敢情弄了半天,是我們太小家子氣了。
一萬兩銀子,你都看不上。
張鯨的臉更是鐵青鐵青的,厚厚的胭脂粉都未能遮住。“你這小兒口氣還真是不小啊!不過你這謊言可是騙不了我,倘若這裡是十萬兩,你也可以這麼說啊!”
“十萬兩...。”郭淡想了一會兒,點點頭道:“這倒是可以考慮考慮。”
“放肆。”
萬曆終於發飆了,指着郭淡道:“你還不快從實招來。”
郭淡嚇得一哆嗦,跪在地上,一臉冤枉道:“陛下明鑑,草民真的是冤枉的,這事說起來,其實還跟陛下有關。”
萬曆皺眉道:“跟朕有關?”
“嗯。”
郭淡委屈地點點頭,道:“陛下可還記得,草民曾與陛下提過,因爲草民的牙行太小,導致陛下交給草民的任務,不能儘快完成,希望陛下能夠恩准草民擴張牙行的規模。內相,當時你也在場。”
張誠稍稍點頭。
萬曆也道:“朕當然記得,但與這銀子有何關係?”
郭淡回答道:“在陛下恩准草民擴張牙行之後,草民突然發現這家中銀子不夠,於是想着尋找合作伙伴,讓他們投錢來我們牙行,如此便能以最快的速度完成擴建。但是由於當時正值冊封大典前夕,草民也就尋思着還是等冊封大典過後再說。
在當時,草民就只是跟幾個與草民交往比較密切的商人提及過此事,可哪裡想得到,他們知道此事後,是非得塞銀子給草民,希望能夠早些定下此事來,但是草民可不是一個隨便的商人,草民還是希望能夠慎重的選擇合作伙伴,故此纔將這些銀子定爲誠意金,目前爲止,這銀子還真不是草民的,只能說是一種訂金,他們隨時還是可以拿回去的。”
“一派胡言。”
張鯨怒斥一聲,又道:“倘若這些銀子來的光明正大,你爲何又要隱隱藏藏,將這銀子參與城西那小院中,而不放在家中,這裡可有一萬兩啊。”
郭淡苦笑道:“那是因爲我家的銀庫被那些捐銀給佔了,爲了避免不必要的誤會,我才讓他們將銀子放到城西那小院去,我與那些商人可是簽訂契約的,上面是寫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陛下和督主若是不信,草民可讓人將契約取來。”
“陛下,他的話切不可信。”
張鯨先是向萬曆拱手一禮,又指着郭淡道:“都說你們商人狡詐多變,今兒我可算是見識了,這分明就是你事先就準備好的藉口,哪有這麼巧的事,給你送銀子的,恰恰都是參與冊封大典的商人,還說什麼非得塞銀子給你,聽聽你說得這話,簡直就是荒謬。我看這其中定有見不得人的勾當。陛下,如這種事臣可是見得多了,許多貪贓枉法的人,可都是想盡各種辦法來掩蓋他們貪污受賄的事實,而且比這小子的說法要高明的多。”
哇靠!就算是說謊,我特麼還能拿出證據來,你丫全憑一張嘴,竟然還說我不可信,真不愧是東廠出來的,是黑是白,全都是你說了算。郭淡都有些佩服張鯨的臉皮,什麼話,從他嘴裡說出來,那都跟真得似得,這絕逼是一種天賦。
當然,他也知道,一旦進入東廠的流程,那就真的什麼都是張鯨說了算,也是不可能再出來了。
萬曆稍稍點頭,道:“廠臣言之有理,這未免也太巧合了,而且,你不過是擴建牙行,那些人爲要塞銀子給你,還多達一萬兩,倘若你不能解釋清楚這一點,那朕也只能秉公處理。”
郭淡道:“陛下,不是草民不願意解釋,只是草民認爲陛下和督主都沒有做過買賣,這其中的關係,就算草民解釋了,只怕陛下和督主也難以明白,就還不如眼見爲實。”
“眼見爲實?”
萬曆不明所以的看着郭淡。
郭淡點點頭,道:“昨夜冊封大典已經結束,草民的任務也算是完成了,故此草民今兒一早,就命人放出風去,說我們寇家牙行打算籌資擴建,也許都不用等到明天,今兒下午就會有很多商人帶着錢上門,爭着搶着與我們牙行合作,絕對比這裡的錢要多。”
萬曆聽得面露驚訝之色,道:“此話當真?”
郭淡道:“草民是剛剛吩咐完,就被陛下召入宮中,但是草民有絕對的信心,陛下若是不信的話,下午可派人去牙行看看,到時自然就真相大白。”
萬曆見郭淡如此自信,不禁信得幾分,同時心裡也很受傷,我堂堂皇帝,爲了個兩萬兩,天天尋思着去跟徐夢晹那老頭鬥智鬥勇,可這廝不過一個小商人,隨便放句話出去,人家就搶着給他送錢。
真心傷龍尊啊!
“朕還不信你有這般能耐。”萬曆哼了一聲,又向張誠道:“內臣,待會你就親自過去看看,朕特許你乘車出宮。”
張誠忙道:“臣遵命。”
他心想,看來陛下還是偏向郭淡一些。
皇帝雖然是這般說得,但是他並沒有讓張鯨前去,其實這事本應該交予東廠去調查,可見萬曆也非常清楚東廠平時的所作所爲,他是防着張鯨栽贓陷害,由此也可見,萬曆心裡是不想懲罰郭淡的。
郭淡突然嘿嘿道:“內相,你待會去的時候,能不能別讓他人發現。”
張誠愣了愣。
萬曆好奇道:“這又是爲何?”
郭淡嘆了口氣,道:“草民只是害怕,那些商人見到內相,又會誤以爲這事還有陛下的光環加持,從而導致更多人跑來送錢,爭取與草民合作。大家都是京城的商人,這擡頭不見低頭見,但草民到底不是一個隨便的商人,到時選了這個,不選那個,這會得罪人的。”
說到後面,他臉上是一片愁雲慘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