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解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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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容一愣,有些無措地道,“清容有一個未婚夫,那是小時候爹爹的好友,不過他們一大家子都住在京城,清容只是小時候見過他幾次。後來爹孃死後,清容便一個人了,孃親死前,交給我一塊雌性虎玉玲瓏闋,說這是我們兩家相認的憑證,小桃哥哥家有兩塊虎玉玲瓏闋,一塊是雌的,一塊是雄的。當年,他們將我們兩家定親後,他們家就給了我們家一塊雌性虎玉玲瓏闋,而我們家給了他們一支木釵,那是爹爹以我爲原型雕刻的,世上只有這麼獨一無二的一支。當我在娘死後,獨自一人進京找他們的時候,他們一家都不見了,問了左鄰右舍,他們臉上有着恐慌,卻一直搖頭說根本就沒這戶人家過。我很奇怪,也找不到人,盤纏用光了,這時,正好碰上宮內在選秀,便報名參加了。他們家本來是京城裡的一戶大家,小桃哥哥的父親是個大官,我原以爲只要進宮,也許就會碰上他們了。”

清容說完,似有遺憾地嘆了一口氣,見到鳳卿眉頭還沒解開,又繼續抿了抿脣道,“剛纔那人就拿出爹爹給小桃他們家的木釵,而且他的五官跟輪廓跟小桃哥哥很像,但是我知道小桃哥哥右耳垂上有一道傷痕,那是我小時候貪玩,他被我瓦片砸傷了遺留下來的痕跡,一直沒有褪去,而剛纔那個自稱是小桃哥哥的男人卻沒有。但是我還是沒有揭穿他,我想找到小桃哥哥。”

清容又怯怯看了鳳卿一眼,鳳卿閉目,又睜開低默道,“清容,你也別難過了,是不是你的小桃哥哥,上天自會證明這一切的,經過時間的沉澱,一切都會水落石出,我就不信寧王能夠隻手撐起天下毫無漏洞。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低低的言語,狀似安慰。

清容怔然良久,感激地看着鳳卿道,“王妃,謝謝你。”聲音可以隱約聽得出激動。

鳳卿莞爾一笑,衝着她裝怒道,“說好了,不準叫我王妃,叫我姐姐。”

她眉目一揚,戲謔道,“難道清容不願意認我爲姐姐?”

論忽悠別人,在鳳卿面前,清容又哪能及得上一二,她不由着急起來,“清容願意,姐姐。”又急急叫了一聲。

鳳卿啞然失笑,暗想,知曉不能再捉弄她了,看她神情緊繃,手足無措,甚是可憐。

“好了好了,先不說這事了,我還有事要問你。你先去門口看看,外頭有沒人守着。”

鳳卿心中有萬千個疑惑,等待人來解開,清容或許知曉一二,鳳卿甚爲期盼。

清容點了點頭,就着微微敞開的門縫觀望了下,又將門牢牢地關緊,回身而來。

她搖了搖頭,謹慎地道,“沒有人特意守着,院子裡四處走着的人倒是很多。”

鳳卿眸色轉深沉,雙手疊在膝蓋前,就着最近的一張楠木大椅坐下,她招呼清容在她面前也坐下。

大概她的眸中有着不容置喙的命令,清容沒有拒絕,也隨之乖順地一如一頭小綿羊,在她面前坐下了。

鳳卿斂了斂神色,低聲問道,“清容,老實告訴姐姐,你到底是怎麼出的皇宮的?”心頭似乎有了大致的猜測,卻又不甚清晰。

清容表情也變得嚴肅起來,陷入了回憶,聲音還帶着彷徨,“那晚,清容本來準備等寧王走後,就過來侍奉姐姐的,但是房間太大,守着門,清容聽不到你們的聲音,也不清楚裡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姐姐在清容走之前,給清容提示,除非姐姐叫我,否則清容是不能進去,所以清容猶豫了良久,還是決定遵從姐姐的命令。”

說到這裡,清容頓了頓,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道,“清容不聰明,笨人也有笨法子,清容便守在門口等候。寧王爺真要狠心謀害姐姐,清容肯定要跟他拼命。清容想寧王定要從這個門出來,房間內並沒有其它的門,所以一直在等待。後來,過了很久,也不知道是多久,反正清容睡得是模模糊糊,看到一隻雪白的鴿子飛過來,大概就是傳說中的信鴿,訓練有素地停在窗口。清容正要過去抓住它,窗子卻正巧開了,嚇了清容一大跳。”

說到這裡,清容又心有餘悸地撫了撫她起伏不定的肚子,不好意思地吐舌傻笑了下,她又接着道,“這時,窗內伸出一隻修長的手,手上還套着一隻漢白玉尾戒,那分明是寧王的,先前他扣着清容脖頸的時候,清容瞧得分外仔細。寧王他取下那信鴿腳上的紙張,便把信鴿放走了,清容也不知道那紙頭上寫着的是什麼。緊接着,清容就瞧到寧王抱着姐姐出來了,姐姐睡得很熟。”

清容的臉上有着害怕,估計下頭又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情,寧王的殘忍,鳳卿是知曉的。

“接着呢?”

鳳卿用誘哄的語氣,輕柔地問到。

“接着……接着……接着寧王就出來了,而清容不知道他要抱着姐姐去哪裡,便鼓起勇氣衝了上去,攔住寧王。寧王他……寧王他一聲不吭,盯得清容頭皮發毛,他那雙眼睛太可怕了,再來就是清容叫他放下姐姐,寧王渾身都散發着一股陰森的氣息,想也不想,提起腳就朝着清容的小腹踹了一腳,清容很痛,站不穩,摔倒在地,但清容還是央求寧王放開姐姐,寧王正要走,清容便爬過去抓住他的右小腿。寧王還想要踢開清容,清容也是這麼覺得的,這時,清容聽到姐姐的一聲囈語,叫了清容的名字。寧王這時,便止住了行兇,又垂眸,視線落在清容身上良久。清容根本就嚇得不敢擡頭,最後就聽到寧王他說‘起來,跟我們走’。清容迫不得已,姐姐他是不會還回清容了,怕姐姐還會出現什麼意外,清容便跟着你們出來了。”

小丫頭緩緩而道,讓她回憶的都是痛苦又恐懼的事情,怪不得神情這麼緊張無措,說到被寧王踢到小腹時,鳳卿眉頭皺的緊緊的,問道,“還疼嗎?”看着清容的雙手還捂在小腹上,權當護身,她的心不由一悸。

看到鳳卿關心的目光,清容又忙不迭地安慰道,“不疼了,不疼了。”

“再來,就是寧王抱着姐姐帶着我從紫金軒的地道中離開了皇宮。”

清容對這一切的發生,還是有些不可置信,總覺得一切似乎太順利了。

紫金軒裡頭有地道?

寧王他不是還是嬰兒就離開了皇宮,多年來又是什麼也不怎麼進宮,爲何對皇宮的佈局這麼瞭解,連深宮大院的密道,都瞭若指掌。難道說他手中還有皇宮的佈局圖?

孝仁皇帝真的是不惜一切代價想要他自己最小的兒子登基爲帝,就是爲了所謂的九龍盤天?

一切都是那麼的匪夷所思,鳳卿對孝仁皇帝所作所爲也不太苟同,當初寧王僅僅是一嬰兒,孝仁皇帝若真的留下遺詔,讓寧王登基爲帝,那麼他難道就不曾預料萬一寧王長大後是一個昏庸無道的男人,那這天朝的江山交給寧王,他真的是瞑目嗎?

這時,門被敲響起來了,鳳卿來不及多想,就聽到依舊是那個清秀男青年的聲音,“清容,爺說讓小姐出來用膳。”

“曉得了。”

清容應和了一聲,便忙着爲鳳卿張羅開來,洗漱、換衣,泡了個澡。

一個時辰後,鳳卿才神清氣爽的走出房門,她現在有了身孕,身子顛簸了半天,當然要泡個澡,舒緩下緊繃的神經,也不怕耽擱了寧王的大計,反正這一趟,是他強迫自己來的。

雖然自己也想來蕭然,但卻不指望靠着寧王,這一條船上跟不是一條船上的人,鳳卿還是分得很清楚的。

來到膳堂,鳳卿就後悔了,她本以爲讓寧王等等也就算了,沒想到廳堂里人滿爲患,擺了好幾大圓桌,只是寧王那一桌,只有他一人而已。瞧見鳳卿來了,寧王臉上還是一副薄銀面具,一聲玄色寬錦袍,脣角依舊似笑非笑,雙眸不起波瀾,鎮定的很。

不過,唯獨除了寧王,這廳堂裡衆人都不由沉寂了下來,當自己跟隨清容兩人走進去,衆人看待自己的目光不一,哀怨者爲多,估計餓着肚子在等自己。

鳳卿哪知道寧王給自己來這麼一招,而且根本就是隨風掃落葉的那種,自己還真是嚇了一跳,心頭不由浮現三個字“鴻門宴”。

臉上的傷痕觸目驚心,她剛泡澡後,就服了一顆藥丸,塗了一層清亮的膏藥,沒有多加狀似布條的累贅。

鳳卿也覺察了他們似乎都是擡眸看了自己一眼,又垂下眸了,估計是嚇到了,脣畔間勾起一抹譏笑,正好被納入寧王眸中,寧王回了她一個蠱惑人心的魅笑。

陰險胚,鳳卿暗暗咒道,在心底狠狠腹誹他。衆口鑠金,寧王將自己從宮中挾持出來,也沒想給自己好果子吃。

不過,此刻正在去蕭然城的路上,她不能跑路,就她一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閨閣女子,路途遙遙,前去蕭然城,風吹露宿,還懷着胎位不正的身孕,會出意外的機率太大了。至少要藉着寧王舒適的馬車,安然無恙地到達蕭然纔是。

她眉頭也不皺一下,便徑自走向寧王那一桌,坐下,不看衆人一眼,也不滿懷歉意地說一聲歉語。暗想,這是你寧王的地盤,我是受害者,我憑什麼還要看你們臉色?我就是鳳卿,我就是清冷,我就是無謂,隨便你們拿我怎麼着?

鳳卿坐下去後,在寧王驚詫間,她還不忘招呼身邊的清容坐下,清容忙擺手拒絕,她還不忘怯怯地擡眸望了寧王一眼,又很快低頭下去了。

鳳卿暗想,這清容也太懼怕寧王了吧。看來,這一記小腹之罪,她又給寧王記在心頭了,或許,寧王在她心頭,已經跟山野的豺狼虎豹上升爲同一等級了。

寧王怔然過後,眯起狹長的鳳眸,詭譎地瞧着清容,視線又停在鳳卿身上,倒是像看好戲般,期待她到底如何定局。

鳳卿覺察到了不止寧王,這滿大廳的人的目光都如若看猴戲一般,盯凝着自己,雖然沒有寧王那一臉玩味,也是心思好不到哪裡去。

她斂了斂神色,決定不負衆望,便一聲不語站了起來。

在清容傻愣間,鳳卿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將清容拖過來,按在身邊的椅子上,瞧見寧王一愣,她不由心情大好,也心情放鬆地坐了下來。

清容似乎回過神來了,鳳卿忙喝道,聲音有點冰凝,“不準起來。”

這清容還真被嚇到了,手足無措起來。

“那就坐着吧,”寧王寒潭般深洌的雙眸終於漾出了深意,捉摸不透,鳳卿就聽到他高聲宣佈了一聲,“開席。”

陸續的佳餚上桌,那些等待已久、心情都低落的人不由高興起來,廳堂內,喧譁聲不斷。

鳳卿這才發現這根本就是一宴席,只是自己沒有意會到而已。這些人,也真是奇怪,都不稱呼寧王爲王爺,寧王在他們面前也戴着面具,他們稱呼他爲爺。

心頭迥然浮現一個疑惑,令她心跳差點一停,這寧王是否還有其它不爲人知的身份?

偷偷打量了正在飲酒的寧王,卻被他逮了個正着,他倒是沒有反脣相譏,估計這下他心情不錯,只是笑了笑,低聲道,“鳳小姐,想吃什麼,爺給你夾。”

雖說不是譏笑,但是鳳卿還是對他的言語不敢苟同,這話,聽起來,似乎太過輕佻了,這場面聽起來很熟悉,該是插在妓院裡嫖客跟妓女的對話裡,而非現在這個宴會中。

這寧王是在暗中警告她,要謹記現在自己的身份,不要肆意妄爲,她脣畔逸出一抹苦笑,這寧王還真是思慮周到,不過,眼前,自己還沒有想拿他怎樣。他難道還怕自己拿他怎樣不成?

這麼一個邪魅得飄忽不定的男人,自己還真是拿他不能怎樣。她清冷,他殘忍,她心思細膩,他心思高深叵測,她冷靜,他鎮定,她無謂,他比她更加無謂。

直到現在,鳳卿還找不到他的弱點,找不到他的弱點,就不能打擊到他。

寧王這人,似乎對什麼都漠不關心,對什麼都無所謂,除了他心心念唸的江山,鳳卿又沒有江山可以來要挾他。

原來,原來,他早就看穿自己了,早就知曉自己就不能拿他怎樣,他就在自己面前爲虎作倀。

想清楚了,鳳卿不由心頭一窒,對寧王,多了一道心防。

不再理會他,默默低頭吃,寧王也沒有再爲難她。

席間,有人過來朝着寧王敬酒,寧王一一照喝,來者不拒,鳳卿心驚,這寧王酒量還真是驚人,不過,他用得着來者不拒嗎?

已經有五六十個人來敬過酒了,這屋子內還有五六十個,他似乎一點拒絕的意思都沒有,爽朗一笑,就一一拂袖,喉嚨動了兩下,一杯黃湯就下肚,看得鳳卿瞠大了眼。

這算是所謂的牛飲嗎?

鳳卿敏銳的鼻子都可以探出他醉了,也就是清容口中未婚夫的哥哥走過來了,幫寧王解圍道,“爺等下還要趕路,諸位就不要太灌酒水給爺喝了,待會兒喝醉了路上不好。”

言罷,有人跟着附和起來,“對,對,對,堂主說的極是,我們天雷堂的弟兄們就不灌爺了,灌堂主好了。”

鳳卿黛眉輕蹙,眉目一凌,堂主?這兩字值得思慮。

不過,這個堂主,也就是清容口中未婚夫的哥哥朝着鳳卿拱手一禮,憨笑道,“爺,就麻煩鳳小姐照料了。”

鳳卿正想推諉,那個不知道真醉還是假醉的寧王就已經靠了過來,半邊的身子掛在鳳卿身上。

鳳卿沒有防備,差點跌了個踉蹌,恨恨地瞥了這個倒黴鬼一眼,她忙站穩身子,迫不得已扶着他。

她現在可是有身孕的人,這個男人也真是。不過,她似乎忘記了這個男人根本就不知道她是一個有身孕的人。

滿大廳中的姑娘們都似乎不高興的瞪着自己,鳳卿也滿臉不悅地瞪了回去,她現在心情不好,非常不好。誰要是願意來接收這個大麻煩,她一百個願意,一千個願意。

這男人,越早脫手越好,她們真是瞎了眼睛,真瞧不出寧王哪裡吸引人了,真一潭黑漆漆的墨水,就只會裝深沉。

還好,清容看不過去了,上來幫忙鳳卿扶着寧王出去,走出了這個門,還依舊可以聽到裡頭傳來的聲音。

“堂主,這毀容的女人是誰啊?就她這相貌,也不怕她嚇着了爺?”

這滿腹的牢騷,是一個女人的。

鳳卿勾脣一笑,滿是嘲諷,沒有再繼續聽下去。

現在,她在人們眼中,就是一個毀容的女人,一個醜顏女人,一個被唾棄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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