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葉不知道自己這副模樣走了有多久,可她不敢停下腳步,腦海中的最後一幅畫,是朝陽映照之下那副溫柔的面孔,他便那樣一聲不吭安安靜靜地躺在她懷裡。
暮離離開後,妖丹緩緩的從他體內離開,似無聲的哭泣與不捨,在他身上停留了的這幾日,也許是感應到了他心底的那份牽掛,回到了紅葉的體內,輕輕安撫着她。
待紅葉反應過來時,她已是赤腳站在皇城之下,身上沒有一處完好,模樣十分狼狽不堪。妖奴們見此,倒吸一口涼氣,他們的將軍消失這短短几日,便將自己折騰成了這副模樣。
若不是離近些看,難以分辨是昔日抵擋於皇城之前衝鋒戰場的那位女將軍。
“啓稟將軍,妖皇大人已等候您多時,裡面請。”
對妖奴來說,他們從未敢想,昔日那位英姿颯爽來酣戰的女將軍,也會有犯下大錯的一天,即便如此,他們仍然恭恭敬敬,無論如何,她在他們心中,仍然是一個神一般的存在。
她知道她即將面臨着什麼,可是心底某處卻是空空落落,好像已經沒有什麼事可以牽動她。
可令她驚訝的是,妖皇並沒有過多責難她,這些年她爲妖族立了不少功勞,一心守衛妖族,令所有人敬仰。
在那大殿之上,不知是不是錯覺,她隱約是聽到了那一人之上的寶座背後,空洞無奈的嘆氣,興許是太過失望,又或者是無奈更多一些,可他又無奈着什麼呢?也許只有他心裡纔會清楚。
妖皇爲她下了一道命令,擇日取妖丹,毀之,不知爲何,她心中竟是那般歡喜的,也許從她認識了暮離後,一切身影都模糊了起來,她甚至是感謝,感謝這層禁錮背後的成全。
她向妖皇行了最後一禮,此刻她纔看清,坐擁天下的背後,是那般的冷清與寂寞,也許那人,也從未脫離過自身的禁錮吧。
“謝妖皇開恩。”
她是這樣迴應的,亦是由衷高興的,許久露出了一絲笑容,蒼白之中卻仍然撐得起將軍的堅毅,無聲的淚落在這了大殿上,輕輕地訴說着告別。
幾日後,紅葉離開了,只是這個消息遠比預料之中提前了,而世界上再也沒有紅葉將軍。
鳳陽聽到消息後第一時間趕了過來,即使那是她最不願看到的景象,紅葉就那樣輕飄飄地飛走了,化成了風,化爲了山川,化爲了這天地間最爲遼闊的天空,鳳陽知道,在那朝陽頂盛之處,有她要等的人。
紅葉走後,有關她的一切都化爲了虛無,連同那枚釵子,也一併消失的無影無蹤,關於這個人的一切,恍若一場夢境,而那夢境裡,有妖族最引以爲傲的女中豪傑,紅葉將軍。
紅葉的消失對鳳陽來說無一不是一場打擊,整整關在屋子裡數日,她不願出去,甚至她想不通爲什麼,只是她一生立爲榜樣的人,卻再也無法回來了。
鳳陽待在屋中的這幾日,大殿出了大事,朝堂之上生出了混亂,此時朝野皆議論紛紛竊竊私語。
“啓稟妖皇大人,今日人物有異動,不知何緣故一夜之間皆離奇死亡,且渾身的精血都被吸乾,死相十分駭人。
“臣也有事相報,今日妖奴數量突然減少,竟尋不見屍首,實在古怪。”
“臣請奏,民間有傳聞見到了魔怪,據說不見其實體,殺人於無形。”
妖皇皺着眉頭,如今的混亂已經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再難安撫人心。
他一臉疲憊地看着衆人,該來的還是要來的,正如他當年看到那個孩子,一身的王者之氣,這些年將他囚禁妖族,他那時便知道,他是恨他們的,痛恨整個妖族。
這些年他與鳳陽二人之間的情愫,他只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他不想上一輩的恩怨牽連在兩個無辜的孩子身上,期間他有意起了殺心,可看到鳳陽眼中的真摯與期盼,他無法去扼殺這份純真。
如果這孩子的孃親仍然在世的話,或許會讓她自己選擇,如今孩子長大了,她有她自己的路要走,而自己,終於可以還願了。
這日,妖皇突然做了一個決定,他要去見一個人,這些年來苦心積慮地謀劃着這一切的人。
二人相約林中,已是深夜。
看清來人後,妖皇一目瞭然。此時的軒轅朔意氣風發,一身黃袍高高在上,俯瞰九天之氣,是萬人敬仰的王。
他早已不是那個,日日被關在妖族牢籠之中被迫仰仗妖族的顧觴,也不是那個跪在府院之中,一聲不吭受盡鞭罰的小孩。
這些年過去了,他如今更是一名真正的君主,妖皇感慨,他果然沒有看錯,只是這冤冤相報何時了,所有的錯和責任他都承認,但他今日之約只求一件事。
軒轅朔冷色之中閃過一絲詫異,一人之上萬人之下的妖皇大人,此刻竟雙膝下跪,與他稱臣。
“我今日來,只爲一件事。”
話聲一落,軒轅朔頓了頓,緩緩開口道:
“孤會照顧好她。”
妖皇突然如釋負重,重重地道了聲謝。
軒轅拓有些錯愕,從那眼底之中,他頭一次窺探到的,竟是一片冰山下的萬年孤寂,是囚禁了萬年的牢籠,終於被打破的歸屬與自由。
妖皇離開後,軒轅朔一人盯着天邊,一輪孤月正發着微微的光,風一吹,便被輕易地吹散了。
這些年,軒轅朔表面上是被囚禁於妖族,實際上私底下一直與人族有來往,他暗自謀劃,與魔族同商量,那些魔人似懼怕他一般,皆聽令於他。
他一直都在暗處蓄力,等着一舉拿下妖族的機會,他不明白稱爲紅月的人爲何要幫他,當他這樣問他時,他卻說他只是在幫自己。
算了算時間,便是差不多了,他腦海中映着的,卻是那夜急着探月亮的姑娘,同樣的月亮,卻是不如那天的亮,太過暗淡了些。
只是不知道那姑娘,會不會永遠像那時那般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