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 壓迫
滿臉憔悴，頭髮乾枯花白的舒長山被從病房之中推了出來，幾人合力，將他推到了直升機機艙裡。
固定好之後，直升機轟鳴着起飛，向南慄激光研究所所在的方向飛去。
它並沒有降落下去，而是始終在附近盤旋着。
毫無疑問，從空中來看，是檢查那處崖壁之上投影是否合格的最佳觀測點。
何薇與幾名警衛，以及攜帶着急救設施與藥品的醫護人員同在這架直升機上，陪伴着舒長山，以確保無論任何緊急情況都能得到立刻處置。
在距離直升機僅有不到五分鐘航程的地方還特意安置了臨時野戰醫院，其目的僅有一個，同樣是爲舒長山提供緊急救治。
無論如何，在當前這個最爲重要的時刻，舒長山絕對不能出事。
他的重要意義，每一名知情者心中都知之甚深。
“我已就位。”
此刻，南慄激光研究所這裡，陸銘接到何薇的通報之後，向張定山點了點頭。
張定山轉過身來，看向了身後那一處高低不同、錯落有致的激光投影儀陣列。
它們每一個都有大箱子大小，每一臺身後都連接着粗大的電纜。有上百名工作人員在其中忙碌穿梭，對它們的狀態進行着最後一次檢查。
因爲需要投影出來的畫面太大，單個投影儀根本不可能完成的緣故，便只能選擇這種方式，通過上個投影儀合力來完成了。在投影的時候，每一臺投影儀都只會投影出一小部分畫面，上千個畫面拼湊起來，便組成了最終的魔眼圖像。
這對於精度、角度等等要求極高。甚至於，只要其中一臺投影儀的投射角度偏離了哪怕千分之一度，經過數公里長的距離的放大之後，都會導致畫面出現嚴重偏移，最終影響到整體效果。
要確保這上千臺投影儀投影出的畫面，嚴絲合縫、分毫不差的拼湊成最終的畫面，很顯然是一項極爲艱難的工作。
但幸好，投影團隊的工作人員們可以通過高精度轉向舵以及電子系統來精準的控制它們，纔算是解決了這最爲困難的難題。但就算如此，人們也絲毫不敢掉以輕心。
“一號方陣準備完畢。”
“二號方陣準備完畢。”
“三號……”
“四號……”
“電子控制系統準備完畢。”
“能源系統準備完畢！”
組成這一套投影系統的數十個子系統終於完成了最後一遍檢查。當最終結果彙報到張定山這裡的時候，他看向了陸銘。
“去吧。”
陸銘沉默着，走向了總控制檯，取出了一個U盤插在電腦上。
U盤裡存放着一副高精度的CSK-9602星系圖片。
在此之前，出於保密需要，整個投影團隊，包括南慄激光研究所的工作人員們全都不知道己方最終要投影出的圖片是什麼，也更加不知道己方爲什麼要這樣做，這樣做的意義在哪裡。
他們只是接到了行動二隊發佈的任務，然後單純的完成需求而已，其餘的一切都和他們無關。
也直到此刻，他們才最終知道，這上千臺投影儀所需要投影的，原來是一副星圖而已。
這幅星圖，是陸銘特意聯繫遠望號空間望遠鏡基地，從他們那裡獲取到的高清圖像。
這臺空間望遠鏡已經服役了六年左右，在人類文明所擁有的空間望遠鏡之中，性能排在中游。實際驗證證明，這臺望遠鏡拍攝的CSK-9602星系圖片完全不會引發變異。
因爲這些圖片早在數年前便已經全網公佈，任何人都可以下載查看，卻從來沒有出現過什麼變異事件。
至於最清晰的水星號空間望遠鏡所拍攝的圖片，此刻仍舊處在最爲嚴密的封鎖階段。除非得到行動二隊及星球安全局的授權，否則任何人不得查看、不得拷貝。
如此，原本就無法引發變異的星圖，再加上經過投影的又一次降低精度，便完全不需要考慮這一次試驗可能引發不可測危機的風險了。
這便是行動二隊對於舒長山“聽其言、觀其行，不可全信”的態度的真切體現。
我們可以按照你的要求去做，但這些事情，必須要在排除掉可能會有的風險之後纔會去執行。
如此，就算舒長山真的是臥底，也不至於給己方造成什麼不可接受的後果。
儲存在陸銘U盤之中的這一張圖片很大，足足有幾個G的大小。片刻間拷貝完畢後，工作人員們將其導入到了投影程序之中，且自動開始處理。
這用去了幾分鐘的時間。之後，它便被分割成了上千份，按照不同的編號，分別傳輸給了不同的投影儀。
投影儀的電子芯片也立刻開始工作，按照不同的圖片數據，自行調整硬件，做好了將這些數據化作光學信號並投影出去的準備。
“執行完畢。”
投影工程的一名負責人向陸銘報告了結果。陸銘點頭，看向了張定山。
張定山神色仍舊平靜。
“開始！”
“是，開始！”
負責人按下了啓動按鈕。立刻，龐大的能源通過電纜傳輸到了每一臺投影儀之中，被激發出來的激光以不同的色澤和強度，如同洪水一般涌出出口，以光速向前傳遞。
昏黃的天空之下，投影儀陣列前方，立刻出現了上千條顏色各自不同的光柱。但這些光柱並未延伸太長距離，在離開陣列約百米之後，就無法用肉眼看到了。
陸銘知道，這是因爲南慄山裡空氣較爲純淨，顆粒物較少的緣故。
人之所以能看到光柱，是因爲空氣裡的微小顆粒反射了光芒的原因。如果顆粒物少，缺少足夠的反射，那自然就看不到了。
無形的光線向前延伸，以一條標準的直線投射到了數公里之外的崖壁之上。在這一刻，一隻巨大的眼睛驟然出現。
這處崖壁作爲幕布很顯然是不合格的。它表面並不平整，而是凹凸不平，角度也不是標準的九十度，而是多有歪曲。尤其是懸崖下方還是一處緩坡，連懸崖都不是了。
這會導致投影到其上面的畫面極爲粗糙，沒法細看。但此刻，對於距離此處約兩公里直線距離，處於空中的何薇來說，從整體看來，這一幕仍舊極爲震撼。
在這一刻，彷彿整座大山都變成了一頭怪物。它蟄伏在大地之上，身軀連綿看不到盡頭，只將巨大的腦袋擡起來，露出一隻獨眼，默默的注視着面前這個世界。
在這一刻，何薇的心悄然提起，身體微微緊繃，如同一頭蓄滿了力的豹子。
陸銘一直擔心的，過於巨大的尺寸是否會引發不可測的風險，這個問題的答案很快就要出現了。
她看了看舒長山，便看到舒長山神色極爲凝重，凝重到甚至於有些僵硬。他的身體微微的顫抖着，以往毫無神采的眼睛在這一刻極爲銳利。
好吧，舒長山是必然會有某些反應的，這很合理，無需過多理會。
她又看向了身邊的警衛和醫護人員們，便看到他們滿臉震撼，盯着那隻龐大的眼睛目不轉睛。
陡然看到如此震撼的畫面，有這個反應也很正常。
何薇悄然觀察着他們，發現沒有更進一步的變化，一顆心才略微放下。
此刻，南慄激光研究所，投影儀陣列，張定山與陸銘兩人也在密切觀察着在場的數百名技術人員、後勤保障人員以及安保團隊成員。
這裡的人，也是能直接肉眼看到那隻眼睛的。
自那隻眼睛出現之後，一切便彷彿被按下了暫停鍵。所有人全都靜靜的站在那裡，望着遠方那隻似乎具備了某種神奇力量的“眼睛”，感受着它的浩大與神秘，心神全部爲之所奪。
但……也僅僅只是震撼而已，並沒有什麼別的東西。
陸銘一顆心也微微放下了一點。
爲了確保安全，除了選擇遠望號空間望遠鏡的圖片而不是水星號，以及通過不合格的“幕布”來降低精度之外，陸銘還有意將這一次測試的時間放在了傍晚，而不是深夜。
白晝時候，光線太過強烈，投影儀投影的畫面根本顯示不出來。夜晚時候則失去了一切干擾，陸銘害怕投影儀畫面太過清晰。
放在傍晚，不黑也不亮，正好。
研究所裡靜悄悄的。足足幾十秒之後，一個人才發出了感慨。
“太壯觀了。”
伴隨着這一聲感慨，像是什麼開關被按下，場地之中瞬間恢復了活力。
“各單位檢查！”
“是！一號方陣正常！能源供應正常！設備運轉正常！”
“能源負荷正常！接口正常！”
“……正常！”
一切都是正常的，沒有絲毫意外出現。
上百名技術人員連日來的辛勤工作，在這一刻清晰的呈現出了結果。
接下來，便要看舒長山的了。
此刻，直升機之中，舒長山仍舊在盯着這隻巨大的眼睛，一動不動。
何薇忍住了出聲詢問他的慾望，繼續耐心的等待着。
忽然間，舒長山的臉色變得潮紅起來，臉孔也開始有些扭曲。何薇直起身來，一手按住了腰間的手槍，臉上則滿是鄭重與關切。
她阻止了想要上前去查看的醫護人員，只是問道：“舒先生，你怎麼了？”
舒長山劇烈的咳嗽了起來，咳嗽着咳嗽着，忽然間哇的一聲，吐出了一大口鮮血。下一刻他便萎靡了下去，身體無力的癱在了輪椅上。
“舒先生？舒先生？”
醫護人員想要上前，卻見舒長山無力的擺了擺手，示意自己沒事。但他的眼睛始終沒有睜開，也沒有其餘的動作。
“何薇，舒先生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
“返航！回基地！”
何薇先是命令了一聲，之後才沉聲道：“舒先生剛纔吐了血，此刻情況不明。我先返回基地。”
“好。”
張定山應了一聲，又對着團隊負責人道：“試驗結束。你們先檢修設備。”
“是。”
之後，張定山與陸銘兩人也匆匆登上了直升機，匆匆向基地趕去。
“希望他沒事，希望不要再有什麼波折……”
陸銘心中默默的想着。
無論舒長山究竟是不是臥底，陸銘都不希望此刻有更多的變故出現。
兩人趕到基地，便看到舒長山已經被送到了急救病房裡。良久，纔有一名醫生出來，道：“患者身體狀態很不好，但基本平穩，暫時沒有生命危險。現在他已經睡了。”
“爲什麼吐血？”
“胃鏡在患者胃部檢查到了幾個出血點，是胃部出血。”
“爲什麼出血？”
“疑似胃潰瘍，但爲什麼會有胃潰瘍，我們無法確定。這種病伱也應該清楚，都是多種因素共同作用下才會出現的。”
何薇放棄了更進一步詢問下去的打算。
這種事情，沒有最終結果的，根本不可能確定這胃潰瘍是因爲自然原因還是某種奇特的力量，譬如詛咒之類纔出現。
醫生離開，何薇則向兩人講述了事情的詳細經過。
“應該沒有什麼大事。等他醒了再說吧。”
現在也只能如此了。
舒長山直到第二天才醒來，但狀態仍舊很不好，精神萎靡，身體虛弱。
他鼻子下通着氧氣管，吸着氧。
“我低估了魔眼所具備的邪惡力量。僅僅是一副低清晰度的圖片而已，竟然就給我帶來了這麼大的壓迫。”
舒長山的臉上滿是苦澀。
“那麼……有什麼影響？”
舒長山嘆了口氣：“我們恐怕只有這一次機會了。我……我能感覺到，我活不長了，最多再有一個月時間。”
接下來的一個月時間裡，唯有十八天後這一個時間節點可以舉行指引儀式。如果錯過這次機會，等不到下一個時間節點到來，舒長山就會死。
“以及……我沒有預料到魔眼的壓迫這麼大。你們恐怕要在那處山崖裡建一座醫院來維持我的生命了。不然，在它的壓迫下，我連一天時間都撐不住就會死。”
“建醫院當然沒問題。只是……舒先生，你能撐到時間節點那一天麼？那一天的時候，你……還能感應到怪物們麼？”
舒長山默然片刻，良久，才幽幽道：“我盡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