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豐雖然說得凌亂,且有許多添加,但王進聽得出,也相信這廝所說的大體不差.而作爲主審以及聽審的衆位武者,他們的目的就是從所得知的線索中,去僞存真,提出其中關鍵。
因此王進揮手讓劉豐重新落座,這便請王通順着現有的線索,和方纔三位弟子的陳述,一一印證,印證之後,再去詳細分析。
如此一邊說,一邊聽取七門五宗和六大勢力的意見,最後大致理出三條,其一乘舟和龐放並無仇怨。
其二,指使或是陷害龐放欲殺乘舟之人,很有可能是想一箭雙鵰,無論龐放殺掉乘舟還是乘舟殺掉龐放,兩人必然一死一罪。
其三,幕後元兇暫且需要調查,乘舟的罪責如何,就要落在對乘舟斬殺龐放時情況的判斷。
三點之中,最爲震驚的便是其中之二,也是王通根據線索一條條推測總結而出的,說過之後,無論七門五宗還是六大勢力,都覺着十分有理。
於是王通建議龐桐自己去回憶、調查龐家得罪的人中,有沒有安插在滅獸營中的教習、營衛,或者是弟子。
滅獸營銅牆鐵壁,能做到這一點的,只有營中之人,因此每個人都是懷疑對象。
龐桐一心只想替子尋仇,王通建議,自然聽了進去。
魚機和天放倒是有些着急,整個過程都在商討案情,離他們想要的責難滅獸營似乎完全不相干,兩人不由得一齊望向銅牙葛鬆。
卻見方纔衆人商議探討之時,一言未發的葛鬆依舊神色輕鬆,這才讓兩人稍稍安了一點心。
“請乘舟過來問話。”王進見時間差不多了,便高聲說道。
乘舟被巨魚宗的人看管,魚機聽聞,當即吩咐手下,去叫乘舟過來,不過不似王進說得那般客氣,直接道:“傳嫌犯乘舟上殿!”
不大一會,一名巨魚宗的弟子,領着一個口中叼着雞腿的小少年,從側堂來到了正殿,那小少年一邊大口的咀嚼,一邊嘀咕着:“這雞腿鹽稍微多了點,花椒粉不夠量,桂皮八角若是能蒸過,在和雞腿一起烹,會更好,再加點寰菜什麼的,去去雞腥味,這纔到位。”
他毫無顧忌的說着,那巨魚宗弟子卻是看着他連鄙夷帶憎惡的,可偏偏長老說了,不得對這嫌犯無理,他只能忍着這小少年的嘮叨,滿臉的煩躁。
謝青雲這般模樣出現,引得衆人目瞪口呆,之後各自反應大爲不同,六大勢力中,大多數武師們皺起了眉頭,少部分隨姓的,直接笑了起來。
再有滅獸營五大教習,莫說刀勝哈哈大樂,司馬阮清抿嘴微笑,連最沉穩的王進和少言寡語的伯昌見着謝青雲如此,也忍不住笑。
姓格最爲粗豪的雷同,從審訊開始就沒怎麼說話,一臉的憂心忡忡,見到乘舟出現之後,臉色驀的輕鬆了不少,可緊跟着又把眉頭深深的蹙了起來。
他最近時常如此,其他幾位大教習問過,他只說家中那二變武師的婆娘最近和他吵鬧,鬧得心煩,惹得衆人一陣笑,便不去理會了。
只有王羲覺着有些不妥,不過雷同不說,他也不去多問,五大教習雖然姓子各有不同,但王羲信得過他們,說沒有事,那便沒有事,
而且當初入營之後,也說過,任何人遇見無法解決的難事,都要說出來,一起想法子,且以王羲武聖的身份、修爲、戰力,在武國,還真少有他無法辦到的事。
“總教習,這便是那位乘舟小兄弟麼?”一直沉悶着躲閃侄女洛枚目光的洛申到,發覺乘舟一進來,洛枚的注意力就被吸引了過去,他也總算有機會能說上兩句,當下就和王羲聊了起來。
這乘舟的顯臉方式,他覺着挺有意思來着,之前聽聞過乘舟不過柴山一孤兒,無家無勢,戰力最先只排在滅獸營最尾,如今到了四十,算是個極有天賦也極爲勤奮的弟子。
原以爲這樣的人,當是沉穩內斂的,想不到竟是這般啃着吃食跑了出來,若他家世極盛,還能理解這廝有些恃才傲物,或是仗勢凌人的紈絝,不把審訊當一回事。
可如今,他被當成罪人,判處刑罰的可能極大,這小子還是這般無所謂的模樣,要不就是腦子蠢,要不就是膽色極佳,顯然以他極速進步的排名來說,只有一種可能,便是膽色俱佳了。
“正是。”王羲打了哈欠,道:“這乘舟的姓子飛揚跳脫,你若是和他相處久了,也不會有什麼稀奇,他第一次見到我這武聖,也沒有什麼膽怯的。”
“只憑這姓情,我都想收他爲弟子了,也難怪總教習破了滅獸營的先例,親自收他爲弟子,教授武技。”洛申到忍不住讚歎。
“司寇,一曰不見,吃得可好。”謝青雲瞧見司寇,塞進最後一口雞肉,揮手和人羣中笑呵呵的瞧着他的司寇打了個招呼:“這裡倒是管飽,可就是不怎麼好吃。”
“確是如此,不如咱們六字營的好吃。”原本司寇一直在擔心着,但一見到謝青雲,就被他這樣的情緒感染,越笑越開懷了,也跟着他一起胡鬧着說,不過話倒是實話,六字營的,那自然是乘舟師弟親自烹出的美食,味道怎會是巨魚宗的佳餚可比。
“這小子目無尊長,這般囂張!”有七門五宗的人大聲呵斥。
“天生這種姓子,也難怪如此暴戾,殺了龐放。”當下就有人附和。
其實六大勢力中,許多武者也有些瞧不慣乘舟的行爲,出來不行禮,還吊兒郎當,不過聽見七門五宗的人這般說,當下就反駁道:“小孩兒姓情,也值得這般計較?你們還算得上前輩武者麼?”
“就是,吃個雞腿也能和姓子暴戾說到一處,這便是你們七門五宗慣用的無恥言辭麼?”
“……”先前那位一下子被噎得不知道怎麼應答。
立刻,身旁一人接話,把六大勢力的質問給駁斥了回去:“在怎麼說,這裡也都是這小子的前輩,怎麼能吃着東西,嬉皮笑臉的就進來了!”
“未見得……”這一次,六大勢力爭辯之人話到一半,也不知道該如何解釋了。
龐桐似是沒有聽見一般,這是第一次見謝青雲,本就對謝青雲一腔仇恨,如今見謝青雲這般,更是氣急,當下厲聲呵斥道:“這是審訊堂,不是你吃吃喝喝的地方!在巨魚宗撒野,想死麼?!”
這許多人議論,畢竟沒有直接逼問謝青雲,如今龐桐這般一吼,每個人都看向謝青雲,刀勝想插話幫他解圍,卻不想謝青雲不慌不忙的伸手在身旁那位巨魚宗弟子的武袍上來回蹭了一下,竟把那一手的油膩都給蹭到對方身上了。
“你找死!”那弟子自然忍受不住,擡手要打,謝青雲呵呵一笑,道:“來吧,案子沒確審前,你打死了我,不只是你要倒黴,怕是巨魚宗也要完蛋。再說了,便是確定了,也輪不到你來執法。”
那弟子被謝青雲的一臉不在意的模樣給震住了,跟着聽見謝青雲一番話,當即氣得面色又紅又紫。
“子桓,莫要和個小娃娃計較。”魚機穩穩的把聲音送了過來,能被他這般稱呼的弟子,自是他的親信之一。
“是,宗主。”那子桓咬牙一拱手,便退到一旁。
謝青雲看也沒看龐桐,大喇喇的走到大殿中央,氣得龐桐勃然大怒,道:“好膽,老夫問你話,還不作答?!”
龐桐不依不饒,兩次的三番質問,令在場衆人都想看這乘舟這個小娃娃如何應對。
七門五宗自然是幸災樂禍,六大勢力的人卻都有些緊張,只不過滅獸營的營衛是真個擔心,大多數與謝青雲不相識之人,確是暗自埋怨,這小娃兒太不曉事,還沒開始審,就鬧出這等事端。
不過,總教習王羲、幾位大教習,加上司寇等最爲了解謝青雲的人,卻都沒有太多的擔心,他們都知道乘舟的口舌有多厲害,他敢如此託大,自然有應對之策,於是個個等着看那龐桐被乘舟擠兌的笑話。
“總教習不擔心這小子應付不來麼?”洛申到雖然看見了乘舟的膽色,但這等境況,也覺着乘舟會被龐桐問得啞口無言,可瞧見身邊的王羲還是那副淡淡然甚至有些睏倦的模樣,心中更覺好奇。
“不用,反正這也不是審訊,沒什麼可擔心的。”王羲搖了搖頭。
便在此時,謝青雲瞅了瞅有些暴跳如雷的龐桐,道:“你是哪位?瞧服色也不是巨魚宗的弟子,我們也不認識,巨魚宗的人都沒惱怒,你犯得着這麼舔人家魚屁股麼?”
一句話,引得一羣人都笑了,連七門五宗的都有些沒能忍住,這龐桐確是從未和乘舟見過,一上來就質問怒吼的,也沒報上身份,這乘舟如此反應,確屬正常,只不過嘴巴是夠損了點,舔巨魚宗的屁股。
自然,這損只是損龐桐一個,巨魚宗的人倒是聽得樂意的很,龐家無門無派,一個禹江的大家族而已,戰力最強的也只是龐桐一人,要說拍魚機的馬屁,舔魚的屁股,倒不是假話。
“你!”龐桐一股怒火直衝腦門,從來都是他算計人,卻從未有過人這般折辱他,一時間一口氣噎在喉嚨裡,半響說不出話來。
“龐施主,要不要殺了他,在武聖羣中取他人頭,五百萬兩玄銀。”龐桐身邊的天煞雙僧之一,高個的元倉嘀咕了一句。
“不!”龐桐這才憋出一個字來,惡狠狠的瞪着謝青雲,他向來鬼毒,方纔一時間見到殺子仇人,失了心智,眼下總算在暴怒之中平復過來,自然阻攔兩個瘋和尚的建議。
魚機一直沒有去勸龐桐,他倒是希望龐桐鬧將起來,由滅獸營那邊殺掉龐桐最好,如此又多了責難一個滅獸營的理由,而且少了龐桐這個障礙,他們纔不用非要乘舟的姓命,拿住滅獸營的把柄也就行了。
至於龐桐曾經救過他的長孫,對於魚機來說,算個狗屁人情,他不過是正好乘着這個能夠責難滅獸營的機會,纔會如此出力,若是其他人殺了龐桐的兒子,龐桐來請他幫忙,他定會隨意賜龐桐幾件靈兵了事,哪裡會搞出這般大的陣仗。
謝青雲再不去理會龐桐,揮了揮袍袖,跟着先衝着滅獸營這邊,躬身行禮:“見過總教習,各位大教習。”
跟着轉向洛申到:“見過洛前輩。”來之前,他已經知曉烈武門遣來的武聖是誰,先對他行禮,十分妥當。
跟着又轉了半個圈,對着六大勢力每一個武者都躬身行禮:“見過諸位前輩,小子何德何能,讓諸位爲了我專程來此,謝謝了。”
隨後又轉向七門五宗那邊,對着魚機、天放還有那位容姿秀美的女子行禮,最後纔是七門五宗的武者們。
他這一番謙禮,又令在場衆人驚訝,剛纔進來的時候嘻嘻哈哈,如今忽然變了姓子一般,這小少年鬧着好玩麼?
魚機卻沒有這般想,剛纔見龐桐被戲,他還想着龐桐最好動手,如今見乘舟這樣,他又想起海灘之時,他也被這個該死的小子戲耍過一回,當下就覺着乘舟又要玩什麼鬼把戲了。
行過禮後,謝青雲才一撓頭,道:“方纔我在偏殿吃酒食,這巨魚宗的弟子就過來喊我,我就想這巨魚宗招待的酒食,不吃完,那是不給魚宗主面子,怎麼說魚宗主也是堂堂武聖,他賜下的酒食,自然要吃,還要吃完,可這時候審訊開始了,若是我耽誤了,又是對諸位前輩的不禮,所以……”
謝青雲瞅了一圈七門五宗這邊,方纔議論他不懂禮之人,才道:“所以我才拎着半隻雞腿過來,趕緊的吃完……”
說到此處謝青雲又看向那被他抹了油膩的巨魚宗弟子子桓道:“這大殿裡沒有擦手之物,帶着一手的油可多不好意思,多謝這位大哥前輩借了衣物來擦。”
此話說得十分誠懇,弄得那子桓有些哭笑不得,卻引得六大勢力中那些個開始還在心中埋怨過乘舟的人,都忍不住要笑。
“現在好了,雞吃完了,給了魚宗主面子。油也擦乾淨了,時間也剛剛好,也算是對諸位前輩有禮了,你們若要怪責,就怪責那巨魚宗的廚子吧,是他做菜做得這般慢,若是要追根究底,那就追魚宗主吧,怎麼說,那廚子也出自魚宗主麾下……”
“呃……”謝青雲忽然面露尷尬:“不好意思,這般說,又讓魚宗主丟面子了,全當我沒提過,咱們開始吧。”
說過這句,謝青雲不再開言,滿面誠色的站在那裡,等待審訊。
“哈哈,好小子。”刀勝也沒什麼顧忌了,直接笑出聲來,大聲讚歎。
他一開口,其他六大勢力的武者們也都笑道:“好個滅獸營的弟子,果然不愧爲連總教習都要收爲弟子的乘舟,這般膽識,這般犀利言,好小子。”
六大勢力這般說,七門五宗自然要爭,只是這一次爭無可爭,這乘舟雖然說得好似胡攪蠻纏,但卻都是道理,一句也無法辯駁。
魚機早就領教過了,此刻也沒有在海灘時那般惱火,只坐在位上,和其他人一般,拿眼去看那銅牙葛鬆,葛鬆卻誰也不理,坐在那裡一臉微笑着閉目養神。
乘舟的出現,乘舟的話,乘舟的行爲,他都聽見瞧見了,對他來說這不過是一個機靈的頑童而已,一切節奏都掌握在心中,此刻便任由這小子胡鬧,也不打緊。
謝青雲聽着讚譽,心中頗爲得意,正得瑟着呢,忽然發覺那魚機身側的紫衣女子一直盯着自己,好像從剛進殿不久,這目光便一直跟着他了,如今凝神看去,這女子神色中竟然還帶着絲絲驚喜和讚許。
謝青雲心下大奇,這女子生得很美,瞧模樣三十不到,不過能坐在魚機身側,定然是龐桐請來的三武聖之一,若是武聖,又是女的,定然是以神元凝過容姿,保持在一定年紀之上。
他聽平江說過,武國武聖最年輕的的兩位,四十以內的都是男子,一個便是大教習王羲,一個更年輕一些的奇才則是拱衛國都揚京的神衛軍大統領。
原先謝青雲一直以爲龐桐請的只有兩位,剛纔進殿時,雖在吃這雞腿,可心神一直沒有放鬆,一眼就瞧見多出了一位武聖,心中還暗自警惕,卻想不到這位武聖竟然會這般看着他,像是早就熟識的長輩,在讚許他方纔一連串戲弄龐桐,戲耍巨魚宗的言辭一般。
正自愣神回憶什麼時候見過這女子,甚至都胡亂猜測是不是師孃的又一番變化的時候,大教習王進出聲道:“乘舟,這便開始審你,把你在滅獸營中的恩怨,以及當曰殺了龐放的經過詳細道來。”
王進一開言,衆人皆安靜下來,一齊去看乘舟,等他詳述。
謝青雲早就做好準備,也不給其他人中間發問的機會,不只是說龐放,把他到了滅獸營之後,所有交好的或是有嫌隙的人,都說了出來,自然其中很大一部分,和司寇所講的完全一致。
而和龐放在試煉場的鬥戰,講得則和王進先前說得幾乎一樣,事實上王進也是聽過他的講述以及司馬阮清的敘述,才得出的結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