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個小時,382公里,陸遙他們自正午出發,到達彭城時已是日暮時分。
時近午後,長蟲似的林肯拐下高速公路,三彎兩倒,在萬千道目光的護送下來到三里河區,A272地塊,這個名爲“盛華宸光“的知名爛尾樓項目場地。
金紅色的夕陽映照着這座巍峨而殘舊的寫字樓,給它鍍上一層華貴的外衣,卻仍舊難掩荒涼。
工地裡荒草萋萋,足有人高,草縫裡有隱隱現現的塑料袋,餐飲盒,還有成堆成堆的沙、石、水泥以及碼放得整整齊齊的紅磚,四處彰顯着上一個項目組撤退時候的慌張。
陸遙跳下林肯,擡頭去看。
作爲整個工地唯一的建築,這棟寫字樓足有五六十層高,圓柱形的大樓造型,包裹着四處漏風的墨綠色攔網,縫隙裡可以看到深灰色,透着白斑的鋼筋混凝土框架,層層延展直插天頂。
或許是因爲距離太近,四周又太過悽然,陸遙從這棟骨架似的建築上,居然看出一種雄奇。
就像是從沒見過爛尾樓的土包子……
陸遙暗自腹誹。
這棟樓的主體結構已經徹底完工了,只需要一些收尾的裝修就可以產生利潤。
想當年,假如沒有四個人先後從天台上跳下來,想必它也會包裹上光鮮的玻璃幕牆,裝上巨大的LOGO和七彩燈帶,成爲彭城的又一道地標。
“可惜了……”陸遙喃喃自語。
“你說什麼?”羅雪從背後走上來,抱着熊站到陸遙身邊,一起擡頭看樓。
“我說,要不是這個項目的開發商從天台上蹦下來了,導致公司羣龍無首,狼狽而逃。大概沒有哪個資本家會放棄一棟幾乎就要落成的大廈。”陸遙的聲音在風裡飄蕩,顯得冷酷,“幾個人跳樓而已,這附近又沒什麼住戶,低調處理一些敏感信息應該不難。”
“這兒有人跳樓?”羅雪的調門拔得老高,引來好些道好奇目光。
陸遙聳聳肩,算是默認。
“你早知道了?”
“來的路上閒聊來的。”陸遙說得很輕鬆的樣子,“這裡原本是三里河規劃的商業核心之一,因爲這棟爛尾樓,整個規劃都做了調整。”
“哇。”羅雪有些不知道自己該配什麼表情。
眼前是傳說中的跳樓聖地,上天台需要排隊買票的那種……
鐵藝術家的姑母難道也是因爲想不開纔看重了這塊風水寶地?
還特意組了七個人的團,也不知道門票上會不會有打折……
羅雪發現自己和陸遙在一起的時候格外會胡思亂想,明明是很可怕的事,卻因爲這樣的胡思亂想,透着一股子殘酷的荒誕味道。
兩人一時沉默。
嘭!嘭!
才醞釀起來的氛圍被毫無徵兆地打斷,陸遙回頭去看,發覺蔣小娟正叉着腰,頤指氣使地指揮鐵藝術家哼哧哼哧從林肯上扛下大大小小的銀白色箱子。
這些箱子一摞摞碼放在草堆裡,十好幾個,碼成一人多高的長條。
“這些箱子裡是什麼?”羅雪奇怪的問。
“我哪知道?”陸遙攤開手。
他也感到奇怪。
這些天確實有不少寶器進項,小陸師傅如今珠光寶氣集於一身,連小嬋和小娟都有些鳥槍換炮的意味,但怎麼都沒多到需要拿那麼多箱子來裝的地步。
假如不是寶器……
陸遙歪着腦袋看那些奇怪箱子,方方正正的,是不是有些像那些粗製濫造的科幻片裡常見的分析儀器?
小陸師傅破邪,什麼時候依靠過科技?
看着羅雪走過去瞧熱鬧,陸遙招手把自家助理喚過來。
“小娟,箱子裡是什麼?”
蔣小娟神秘一笑,湊到陸遙耳邊輕聲嘀咕:“老闆,氣勢!”
陸遙覺得越發奇怪,上上下下打量起自己。
脖子上掛着金鐘,大臂上扣着書籤,右腕綁着方巾,左掌戴着手套,口袋裡是一整沓的相片,大腿上還別了探棒。
如此豪華的配置,怎麼看怎麼都有氣勢,有什麼必要刻意地提出來說。
於是他沉下聲音,用自己帶着磁性的嗓子又問一遍:“小娟,箱子裡是什麼?”
“氣勢啊!”
蔣小娟覺得有些不耐煩。
老闆怕是被懸樑刺股折騰地讀書讀傻了,反反覆覆問反反覆覆問,自己不是回答了嘛。
陸遙心裡也不滿。
氣勢氣勢的,難道還不夠有氣勢?
他把聲音放粗,把眼神放狠,鷹隼一樣的目光盯住這個吹毛求疵的助理:“我問你,這箱子裡到底裝了什麼過來?我怎麼不知道!”
“哎呦老闆喂,我都說了這裡面裝的是氣勢啊!”
“氣勢?”
“就是啊!”蔣小娟理所當然,挽着陸遙的胳膊朝向箱子們,形容神態就像要對祖國進行偉大獻禮,“老闆您看,這一個個箱子摞在那裡,不管有用沒用吧,看着是不是特專業,特別地讓人有安全感?”
“哈?”
“您現在是不是很感動?知道嗎?這些箱子全是我自費買的,到現在都沒報銷呢!”
被氣勢加持的小陸師傅一腦門子黑線。
這主意出的……看得出來,蔣小娟的手頭比他想象當中寬裕太多了,多到有錢沒地花,窮撓撓。
只是……好像真挺有氣勢的。
陸遙摸着下巴品味一番,越看越覺得這些佈景很有必要,特別是忽悠鐵藝術家這種對專業知識一竅不通的外行人士,可以省掉很多口舌。
無所謂了!
反正小陸師傅有錢,幾個破箱子又值不了幾個錢。
“做得好,回去給你報銷。”
“嗯,我就知道老闆識貨,肯定能認出箱包品牌來!”
正忙轉身的陸遙一個趔趄。
他聽出來了,這些箱子估計又比他想象的要貴不少。
木已成舟,陸遙收拾心情,擡臂一指前面大樓。
“別鬧了,叫上小嬋,我們去樓裡找人。”
二姑娘乖巧地應了一聲,跑去叫姐姐。結果蔣小嬋來了,羅雪也來了。
“陸遙,我怎麼辦?”
她抱着熊,那調門聽上去,似乎是想要不知死活地參與冒險。
還不知道爛尾樓裡是什麼狀況呢,陸遙哪敢讓她瞎胡鬧。
不過也不能直截了當就拒絕,畢竟好奇心這東西跟理智向來衝突,女人跟理智也衝突……
陸遙看了看羅雪,又看看箱子,看看箱子,又看看鐵藝術家,突然計上心來。
“羅雪同學,這件事情本來和你沒什麼關係。”陸遙用低沉的嗓音說話,“但是你跟來了,從身份來說,就是一名正經的行動人員。”
羅雪興奮地點頭:“那我的任務呢?”
“你的任務……看見那個淚眼汪汪,搬了幾個空箱子就喘氣的娘炮了嗎?他是我們的僱主,你的任務非常艱鉅,就是在外面保護好他,保障我們的後路,能做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