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了方向的瓦伊，在跌跌撞撞間，居然走到了競技臺的邊緣位置。
雖然距離邊緣還有十多米的位置，但已經和外面的虛空非常接近了。
鬼影的眼睛一亮，此前兩位正式巫師的決鬥，最後的勝利方式都是把對手逼出場外。現在，他好像也可以嘗試着這麼做？
鬼影有些意動了，但是理智又告訴他，再等等，只要等到瓦伊的藥劑消耗完畢，他肯定能取勝的。
可真的能等到對方的藥劑消耗完嗎？在消耗的過程中，會不會出現意外？
對方畢竟是諾亞一族的後裔，他的藥劑和魔紋皮卷肯定不少，說不定真的能實驗出破解菌障的辦法？
此時，鬼影的腦海裡就像存在兩個不同的聲音，一個名字叫做“保守起見”，另一個名字叫做“放手一搏”，它們有着截然不同的思維導向、價值取向，並且爲了捍衛自我，不斷的爭辯着。
保守起見，遵循着本我的原教旨，以‘絕對理智’爲核心，以百密一疏、棋差一着爲論據，講述着自己的觀點。
放手一搏，是新生的激進主義派，借‘隨心而爲’的名義，用當斷不斷、反受其亂的故事，闡述着自己的見解。
目前，誰也說服不了誰。
不過，在這種誰都說服不了誰的狀態下，“保守起見”其實佔據了優勢，因爲無法說服對方，那麼就什麼都不做，這符合保守起見的想法。
如果沒有意外的話，鬼影的傾向大概率不會再變。
但意外往往就在“你以爲不會”的時候，他偏偏發生了。
瓦伊不知道是真的黴運太盛，還是怎麼的，他的行走方向開始直直的朝着競技場邊緣走去。
之前還只是貼着邊緣附近十幾米走，現在，居然直接正面對準了虛空。
鬼影心臟咯噔一跳，想要助推一把的想法，再次升起。
只是，“保守起見”的價值觀是鬼影的本我原教旨主義，他很信奉謹慎才能保命，所以，哪怕魔鬼的誘惑已經形成了耳語，在他耳畔低吟淺唱，他還是剋制住了衝動。
鬼影心中不斷的道：對方是有陰謀，是故意引誘他過去的，不能上當。
可唸叨之後，鬼影又不自覺的升起了自問：對方迷失方向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因爲瓦伊進入迷霧中，本身就是鬼影的佈局。此後，讓他找不到方向，通過母體吸引子體的特性，自然而然的將菌障範圍擴張，也都在鬼影的算計中。
所以，他現在應該沒有在演戲。
那麼他朝着邊緣方向走，或許並非陷阱？
他或許可以試試？
一想到這，鬼影的心開始癢起來了，但常年在地下水道清理怪物的經驗，讓他比同階學徒更剋制，而這種忍耐的習性，早就深入他的骨子裡。在沒有徹底消除疑慮前，他還是選擇謹慎起見。
直到，瓦伊似乎察覺到自己正在往邊緣在走，準備回退時，鬼影終於忍不住了。
瓦伊沒有繼續前進，而是選擇回退，說明他此前是真的失去了方向，並不是故意往邊緣走，引誘他攻擊的陷阱。
既然確定了這一個事實，再加上瓦伊無止盡的嗑藥，嗑的鬼影心中酸水直冒，鬼影終於還是決定動手了。
不過，就算要動手，鬼影也沒有選擇立刻上前。
他還要做最後一個測試。
只見鬼影召喚出一個以自己原貌爲藍本的影子，從地面的陰影中緩緩升起。緊接着，這道影子渺無聲息的朝着瓦伊所在的方向緩緩走去。
一直走到距離瓦伊約有五十來米的地方，這才停下了腳步。
瓦伊並沒有注意到迷霧之中有一雙眼睛正盯着他，他還在逐步的後退，避免踏出競技臺。
一邊後退，瓦伊的表情還惡狠狠的瞅着邊緣的方向，雖然沒有說話，但鬼影從他盯着的方向，可以猜測出的他的情緒。
估計是在後怕，同時咒罵那黑衣裁判製造出來的穹頂。
想想也能明白，如果沒有這個穹頂的話，瓦伊就可以通過虛空中那些魔怪的嘶吼聲，來判斷自己距離邊緣有多遠了。
現在沒辦法聽到外面的聲音，又處於迷霧之中，這才讓他差點就一失足，跌出了界外。
看着瓦伊那惡狠狠的表情，以及謹慎觀察四周的樣子，鬼影心中的疑竇徹底打消了。
他製造出一個具備他外形的影子出來，就是想要看看，瓦伊是不是還有什麼陰謀。但直到五十米的距離，對方還沒有發現影子，說明他的感知依舊被菌障給壓制。
而五十米對於鬼影來說，是一個非常合適的距離。他的攻擊強度，在五十米以內不會有消減，所以，影子都不被他發現，那他本人應該也是如此。
在多次測試之後，鬼影終於放心了。
他的身體慢慢的從陰影中探了出來，很快，就站定在了迷霧之中。
他看着遠處還跌跌撞撞不知危險即將降臨的瓦伊，輕輕摘下面具，可以看到，面具下的脣角輕輕勾起。
“結束了。”無聲的述說，表達了鬼影無比的自信。
可，轉折就在這時出現了。
只見遠處的瓦伊，突然一個趔趄，倒在了地上。與此同時，一道巨大的地刺，從鬼影身後數米外的地面升了起來，以迅雷般的威勢，直接穿透了鬼影的身體。
鬼影甚至完全沒有反應過來，就被地刺給刺到半空之中。
他此時的身體，是真身。血肉之身，直接破開一個大洞，宛如殘敗的布娃娃，被紮在了尖刺上。
而遠處的瓦伊，這時候卻是站了起來，轉頭看向了鬼影。
“是的，結束了。”
……
整個戰鬥過程很莫名其妙，哪怕安格爾看完記憶中存儲的畫面，也沒有發現瓦伊是什麼時候暗算的鬼影。
多克斯之前說過，他當初和瓦伊去外面冒險時，他負責戰鬥，而瓦伊負責佈局。
難道，瓦伊其實一開始就布了局？
安格爾仔細回想了一下，還是覺得不可能。因爲瓦伊的行動是有跡可循的，他做了什麼，做這些的意義是什麼，以及因爲做了這些事而導致的結果，都一清二楚。
安格爾實在找不到其中有佈局的痕跡。
不過，最後的反殺，肯定是有算計的。或許不是從一開始就佈局？而是半途的時候，將計就計布了局？
安格爾循着這個思路，去尋找其中的邏輯。
這裡面有兩個明顯的地方，是有問題的。其一，鬼影先用影子試探，甚至近到只有五十米，瓦伊也沒有反應；其二，鬼影自己的肉身剛剛從影子中升起，就被瓦伊鎖定了位置，來了個大穿刺。
從這兩點可以看出，瓦伊是可以分辨鬼影是真還是假的。而且從地刺的準備程度可以知道，瓦伊甚至是提前就發現了鬼影的藏身之處，只是鬼影一直待在影子裡，瓦伊沒辦法動手，直到他化爲實體，瓦伊果斷釋放了地刺。
瓦伊是如何做到這點的？
安格爾回憶着瓦伊的種種行爲，結合他本身對瓦伊的認知，一個答案隱隱浮現在了心底。
……
“發生了什麼，我怎麼看不懂？”卡艾爾一臉懵逼的看着場上的局面。
前一秒，卡艾爾還在擔心瓦伊的情況，後一秒，戰鬥就結束了？智者主宰直接宣佈了結果？
眼前的情況，讓卡艾爾想起了當初爲了學習空間知識，被導師伊索士帶到堂皇位面，塞入帝國財經學院去學習理學。理學其實就是一種算學，卡艾爾剛剛接觸時，常常是一開始老師還在教着基本的一加一，但他打一個小盹，甚至於打個哈欠，再睜眼時，黑板上已經寫滿了完全看不懂的公式。
當時課堂上的情況，和現在何其的相似？
只是這會，卡艾爾不是打個哈欠，也沒有打盹，只是眨了一下眼睛，戰局就出現翻天覆地的變化。
這中間是省略了多少步的過程？怎麼突然就跳到大結局了？
卡艾爾眼神四望，最後看向了多克斯：“大人……”
多克斯自然知道卡艾爾要問什麼，不過，他此時心中也沒有一個確切的答案。而且，之前他一直表明，瓦伊勝利機率不高，這個時候如果還說錯答案，那他不是連環的被打臉？
多克斯沉吟了一下，沒有回答卡艾爾，而是對着安格爾道：“看來，你之前說對了。”
頓了頓，多克斯繼續道：“你當時就看出他的佈局了？”
安格爾輕輕笑一聲，沒有說話。而且，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多克斯以爲安格爾是默認了，讚歎一句，然後對着卡艾爾道：“既然他一早就發現了佈局，你還是問他比較好……我也是最後才發現一點端倪。”
多克斯將卡艾爾的疑問，很順利的轉移到了安格爾身上。
不過，卡艾爾此時正懵逼着，沒有發現多克斯轉移話題，反倒覺得有理。超維大人一開始就做出了斷定，肯定很早就發現了貓膩，所以讓超維大人來講述，其實更好。
面對卡艾爾期望的眼神，安格爾沒有立刻給出答案，而是無情的戳破多克斯的異常：“你轉移話題的方式很生硬啊……所以，你是不知道瓦伊勝利的原因嗎？”
多克斯尷尬一笑：“怎麼會，我對瓦伊的瞭解，絕對比你們更多，也更深入。”
安格爾聳聳肩：“那你就說唄。”
多克斯抿了抿嘴脣，很想找個話題帶過去，但卡艾爾此時已經用懷疑的眼神看向自己，真轉移的話題，豈不是坐實了他的無知？
而且，瓦伊馬上也要下臺了，以他的性格，抓到自己一次把柄，他能念幾十年。
所以，最好在瓦伊下臺前，將這個話題解決，免得之後被瓦伊念。
可是，多克斯其實不太確定，瓦伊到底是怎麼勝利的。他心中有幾個備選答案，會是哪一個呢？
多克斯心思百轉千回的時候，發現安格爾正用饒有興趣的目光盯着自己。
“瓦伊瞭解你，這個我知道。但現在看來，你一點都不瞭解瓦伊啊……”安格爾一邊說着，目光一邊往臺上看。
瓦伊也注意到安格爾的眼神，打起了精神，單手撫胸，對安格爾露出了“完成使命”的手勢。
多克斯一看安格爾那蔫壞蔫壞的表情，就知道安格爾肯定是想搞事了。
安格爾百分之百是在思考着，用怎樣惡毒的語言來誹謗自己，離間他與瓦伊的關係！
搞不好，安格爾此時都已經準備好了說辭，只待穹頂一撤，立刻在心靈繫帶裡對瓦伊吹風。
多克斯心中一急，也不管對或者不對，直接道：“鼻子！”
安格爾眯了眯眼。
多克斯：“瓦伊之所以能夠戰勝鬼影，是因爲他已經提前確定了鬼影的位置，從那地刺的佈置就可以看出，這絕對不是才佈置好的，一定是提前佈置的。”
“而如何確定鬼影的位置，分辨出鬼影的真與假，依賴的是瓦伊的嗅覺天賦。”
多克斯越說越覺得清晰，很多地方之前沒想通，現在好像豁然開朗了：“瓦伊的確多年未曾戰鬥，實戰經驗已經下降了很多。但他這些年，也不是完全在蹉跎，他因爲開着占卜店，幾乎每天都要使用死亡嗅覺天賦，這麼多年如一日的磨鍊，他的嗅覺相當的靈敏。”
“此前，瓦伊雖然進入了菌障裡，多次被鬼影攻擊。不過，他也因此捕捉到了鬼影的氣息。”
“可惜的是，瓦伊此前一直被攻擊，再加上菌絲侵入，就算捕捉到了鬼影氣息也沒辦法做出有效反抗。”
“故而，他乾脆就裝作自己完全不知道鬼影在哪裡，任由對方偷襲自己，等待着轉機。”
“當鬼影不再攻擊瓦伊的時候，轉機出現了。他開始喝藥，開始恢復，開始藉由嗅覺鎖定鬼影位置……這纔有了後面他的反敗爲勝。”
“可以說，鬼影的猶豫，成就了瓦伊的勝利。當然，瓦伊的演技也很不錯。”
“值得一提的是，瓦伊其實很早，大概就想好了用什麼辦法取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