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先生爲何不早些來見朕?”
李淵仍舊後悔,早知今日事,他就立李世民爲太子,他的兩個兒子也不至於死在兄弟爭鬥中。
“我早來也沒用。”楚禎說道。
“如何沒用?”
李淵還在悔恨埋怨,他若早點知道二郎有仙人相助,就會下定決心立他爲太子,也不至於到今日。
“我問你。”
楚禎騎在馬上,問湖中船上的李淵:“你想當皇帝,還是想當太上皇?”
“這…”
過於直白的話語,讓李淵反而不敢輕易回答。
當然是皇帝!
楚禎再問:“你那兩個兒子,李建成與李元吉,他們是想當皇帝,還是想當藩王?
如果你廢了太子李建成,立李世民爲太子,不久後,李建成又在你耳邊進言,說李世民功高,又仗着寶物在手,夥同我一起謀反,你是信還是不信?”
李淵面顯侷促之色,半晌纔回答:“朕…朕當然不信!”
楚禎笑了,他也不信。
不信李淵。
爲什麼會有玄武門?
原因只有一個:
皇位。
秦王府將士打天下立有赫赫戰功,讓李淵感到威脅,他用太子、齊王制衡秦王,默許他們行事。
太子也想當皇帝,他不能容忍二弟李世民對他的太子之位構成威脅。
齊王李元吉同樣想當皇帝!
二人聯合起來,在李淵默許下,削弱秦王府、天策府。
李世民不想退避,他也退不了。
皇位只有一個。
楚禎變不出四個皇位來,解決不了這深層次的矛盾問題。
他提早出現,李淵會廢掉李建成的太子嗎?
不會。
李淵還想當皇帝,他不會允許秦王府勢力變得更強。
退一步講,即便廢掉太子,立李世民,李淵會把李建成貶出長安嗎?
別人進言李世民要謀反,李淵信還是不信?
如果李世民今日不殺李建成,李淵以後會不會殺他,再復立李建成?
太子勢力得知太子沒死,李淵也還在,會不會起兵造反?
李世民賭不了。
皇位只有一個,這是不可調和的矛盾!
如果楚禎用各種能力紙條,給李世民造勢,拉攏朝臣,逼迫李淵立他爲太子,那相當於楚禎來發動“玄武門之變”。
他還沒閒到那地步,李世民廟號又不是徽宗。
大唐也沒有會寫詩詞,愛好打馬,能喝酒的才女。
再一個,楚禎也和朱元璋一樣有私心,想看到李世民成爲唐太宗!
朱元璋是站李淵的立場,但他仍幫了李世民,這也是他的私心。
“唉。”
李淵長嘆,看向二郎李世民,神情複雜道:“事情到了這地步,朕也只有立伱爲太子,讓你在朕病重後嗣皇帝位!”
病重代指駕崩。
楚禎笑了,看向李世民,他低頭不語,再看蕭瑀等衆臣,也並未發話。
回頭一看,房玄齡拼命給他使眼色,大約意思是:
不行!
當然不行。
已經到了逼宮的地步,豈有再等你李淵駕崩後再繼位?
“陛下。”
楚禎朝李淵說道:“我看過一本盜墓。”
“???”
大唐君臣無一人跟得上他的思路,連跪着的李世民都被這句話嚇到,擡頭看他一眼。
盜墓?!
楚禎沒理會他們震驚的眼神,繼續說道:“書上寫,盜墓賊去盜墓,通常都是父子兄弟叔伯一起去,因爲是親戚,相互間信得過。”
“而挖好盜洞,將陪葬品運到地面後,最後一趟時,往往是父親、舅舅先出盜洞。
爲何如此?”
楚禎問他們。
無人敢回答,衆人已隱約猜到。
楚禎說道:“因爲父親的家產是兒子的,但父親卻不止一個兒子,兒子有可能見財起意,將父親推入盜洞內封上土。”
李淵手腳冰涼,看向了擡起頭來的李世民。
父子對望。
此時此刻,恰如彼時彼刻。
“如今也是如此。”
楚禎徹底撕破開來說:“你當皇帝,李世民有可能當不了太子,也活不下來,反過來,李世民當皇帝,你卻仍舊是太上皇!”
房玄齡長出一口氣。
就是如此!
不遠處,靠近過來聽的長孫無忌,也連連點頭。
在民間,子殺父是大罪,父殺子卻能從輕處罰。
在皇家,李淵是君,李世民是臣。
他想活命,就不能當臣子!
“我讀過唐朝的史書。”
見李淵仍舊對皇位戀戀不捨,楚禎繼續說道:“史書中有記載今日之事,也記載了李世民當上皇帝后,開創的貞觀之治。”
衆人這才記起來,這位時空史官來自一千四百年後!
他如今說的,是未來將會發生的事!
“貞觀之治?”
隋朝蕭皇后同母弟蕭瑀,看向了李世民。
房玄齡、長孫無忌等人,也因這一句“貞觀之治”,而感到心情激盪。
貞觀,年號也,應是殿下當皇帝后定的年號,倒是省得他們再想一個。
之治,大治也,出自《周禮》。
漢有文景、明章,唐有貞觀?
“二郎真有那能力?”
李淵有些不敢信。
楚禎再說道:“李世民即位後,滅dtz、吐谷渾、高昌,薛延陀等,打敗高句麗、吐蕃,將大唐的版圖擴張到漠北,西域諸國無不臣服!”
李淵怔住。
“巍巍大唐自今日始!”
楚禎下馬來,拍李世民肩膀,說道:“二郎,站起來吧,我相信你能把大唐治理得遠比史書裡更好,使大唐百姓吃飽飯,穿暖衣,使唐詩的成就更加輝煌,這也是對你的鞭策!”
站起來,就代表不管李淵同意不同意,李世民都要奪權。
李淵開始慌了。
他看到僅剩的嫡子正看着他。
“楚先生!”
李淵連忙對楚禎喊道:“你說二郎能滅了dtz,這要多久?”
“五年。”楚禎說道:“史書記載,今日之後,dtz會得知消息,並派兵南下,一路打到了長安。”
李淵一驚。
“如果不想辦法解決突厥,你開創的唐朝比隋朝還要短命。”
“這……好吧。”
李淵終於下定了決心,對李世民道:“等你滅了dtz,我就傳位給你,你先當太子!”
李世民沉默片刻,回答父親的話:“陛下,我要節制天下兵馬,以抵禦南下的突厥大軍!”
李淵聽了,臉色微變。
如此一來,即便不把政務交給他,可天下兵馬都由他來執掌,政務之事也只能和他商量着來,以他的意見爲主。
天下兵馬,包括長安城內一切軍隊。
太極宮從此爲李世民掌控。
李淵看向蕭瑀等人,衆臣都贊成,連裴寂都避開了他的視線。
大勢已去。
李淵只能無奈再求一件事:“朕要你把你大哥以太子禮下葬!”
“陛下!”
房玄齡站出來,行禮後對李淵說道:“二兇叛亂初定,不宜以太子禮下葬,臣請陛下下詔,將二人府中子女除宗籍,盡誅二人之子!”
更爲血淋淋的事被擺在檯面。
李世民如果身死,他的妻兒也難以保存。
李淵立刻道:“朕都答應你們,但要留下太子與齊王子女,不得加害!”
長孫無忌走了過來,尉遲敬德等人也來了。
房玄齡不敢做決定,看向殿下。
李世民卻看向了楚禎,欲言又止。
“不必問我意見。”
楚禎說道:“如果一定要殺,那就殺了吧。”
在古代,連坐並不稀奇,你不犯罪,但你鄰居犯罪,你也要受罰。
現代人看來小孩子無罪,可在古代,一人犯罪牽連到家人是再正常不過,“坐誅”就是古代的法律。
李世民跪在地上,痛苦的說:“非是我怕他們長大後記恨我,也並非是怕父皇再立他們,而是我擔心他人會以此藉口起兵,致使大唐百姓因此遭受災難!”
李淵起兵就是以“廢皇帝,立代王”爲藉口起兵。
若是太子嫡子還留着,會不會有人以此爲藉口反叛?
李世民不想賭。
他能平叛,劉黑闥席捲山東又如何,他照樣去打了!
可卻不想爲留兄長子嗣的命,而讓百姓遭受戰亂之苦。
“這就是得天下的代價嗎!!”
李淵跌坐在了船上,老淚縱橫。
衆臣低着頭。
李世民也流着淚,說道:“父親,我已經沒有回頭路可走,請准許我將他們帶走,由我命人去處置!”
李淵看着他,帶走處置?
他再看向楚先生,剛纔二郎問他意見,而這位楚先生那句話,分明就是說不必殺就不用殺了。
只是不能當着他人的面說出。
“罷了。”
李淵有氣無力道:“朕下詔,誅太子與齊王及兩人兒子,宗籍除名。”
李世民深深拜倒。
衆大臣行禮。
長孫無忌朝太監招手,示意他們把船靠岸。
隨後,柴東將早已準備好的紙筆拿出,房玄齡、長孫無忌進入船艙內,與陛下一起書寫敕令:
《誅建成元吉大赦詔》
“朕恭膺寶位,臨馭萬方,綏育黔黎……惟彼二兇,罪窮數稔……軍國事皆受秦王處分!”
楚禎看着長孫無忌將大唐皇帝暫時遞給李淵,蓋上印後,又將印章拿回,再次下船,與李世民簡單商議後,拿着《大赦詔》騎上馬急匆匆的出玄武門。
自此,這場宮變告一段落。
結合現在看到的,楚禎有理由相信,史書裡的玄武門之變只會更兇險,李淵有可能是被尉遲敬德強迫着照抄敕令。
沒有,這份《大赦詔》是出自房玄齡杜如晦之手,前天夜裡寫出來的,剛纔李淵只是照抄一遍。
他不可能有心情寫這些文字。
在李世民等人去處理事情時,楚禎被李淵叫去了臨湖殿。
殿內,只剩他一人,太監宮女都出去了。
“先生。”
李淵眼神麻木,只悲傷的問:“太子和齊王的子女,是不是能活下來?”
面對這位一日之內失去兩位兒子的父親,楚禎沉默了一會,纔回答道:“是,二郎會把他們秘密安置到別處,等事情徹底平息,再將李建成以太子之禮改葬。”
李淵慘笑一聲,“朕想問,一千年後的史書裡如何記載了今日的叛亂?”
“陛下,您還是永遠不知道的好。”
“……”
李淵沒有再問,他知道,如果沒有楚先生出現,他與二郎之間再無迴旋之地。
楚禎離開了臨湖殿,留李淵一人獨自在那。
不知爲何,他忽然想到了朱元璋,想到了第五人。
心念一起,楚禎再也坐不住,跟李世民說一聲後,返回了海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