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衛位面,大明京城,十一月末。
年,這個字在中華大地上似乎被賦予了一種神話的色彩,甭管窮人富人,哪怕是要飯的,他也會在過年的時候拿出最好的,與家人親朋舉在一起,慶祝自己這一年的收穫,以及向天祈禱明年會生活的更好。
又一年年關將近,京城街面上數再度減少到了每年的最低點。來京城走親訪友的外地人、來上京趕考的書生、做南北買賣的生意人都早已經開始往家鄉趕,希望能趕到年前到家,與家人一起度過一個團圓年。
人流雖然少了一大批,但四九城的老少爺們依舊悠閒的過着自己的日子。早上起來在家裡吃過早飯後,都腆着肚子邁着八字步向茶館晃悠去了。那就是這個缺少娛樂的年代,閒暇於八大衚衕之間的休閒場所了。
一品茶樓,名字沒有出彩的地方,茶樓也是老舊到到處潮斑的老房子了,茶葉沒有什麼高檔貨,就連伺候茶客們的夥計都是長得歪瓜裂棗的。但老京城老楊就是喜歡到這裡去喝茶,哪怕自己的家住在兩條街以外的衚衕,他也要繞着遠,路過十幾個精緻的茶館來這裡。
他也不是很清楚自己到底是怎麼想的,或許是十幾年在這裡消遣漸漸成了習慣,或許是這裡有自己所有的朋友圈子,也或許就是因爲這個茶樓的位置在京城中最大最豪華的酒樓對面吧。
“誒,楊爺,您今兒可是來晚了!張爺李爺幾位爺可是在上面等了老半天了!”離老遠,站在門口跑堂的夥計就看見了老楊那晃晃悠悠的聲音,連忙一路小跑迎了出來,面上堆着笑容給老楊問聲早,才緊忙將話說了出來。
老楊點點頭,撫了撫自己顎下已經形成束的花白鬍須。面上露出了幾分不屑,道:“這幾個老東西,不就是今天該輪到我請茶了麼,竟然這麼早就往這跑。他們幾個老傢伙在哪呢?”
“嗨,您老幾位老這還能是別的地方麼,還是您那套雅座啊。二樓靠窗、能避風,能曬到太陽,視線最好的那個啊!”夥計邊說着邊從肩上拿下雪白的毛巾,麻利的給老楊擔着土。
老楊一聽,臉都有點綠了。咬牙道:“這幾個老混蛋,這是要放我的血啊。不行!我得快點上去,要不這幾個老貨不定要點什麼呢?”說着就要向茶樓衝去。
“嗨嗨嗨!您慢着點的,慢着點!這就要過年了,爲了這麼點兒小事兒再把您給摔了,這可犯不上!來,楊爺,我扶着您!”夥計忙跑了兩步將他扶住,慢慢的向茶樓走。
老楊站定轉頭深深的看了這位長了個大餅臉的夥計一樣。心道:或許在這裡被伺候的舒心纔是最重要的原因吧。
夥計扶着老楊一路上樓,老楊不斷跟一樓的老茶友們打着招呼,掌櫃的更是早早的過來問了聲好。幾個長得奇形怪狀裝的夥計一路上輪番給老爺子脫大衣,摘暖帽子。送上淨手的熱毛巾,暖身的小火爐,和他慣用的掌中銅球。
等到老楊上了二樓,全身上下已經換了一身。穿着寬大的棉褂子在這火爐子燒的通紅通紅的房間裡面喝茶,簡直就是一種享受。
“嘿,楊老頭。今兒個你可晚了哈!怎麼,又想逃單?”剛出了樓梯口,向陽面的一個窗口處的幾個老頭就看見了他,正對着樓梯口的一個胖老頭,立即高聲叫了起來。
“去!”老楊一聽,眼睛立時瞪的溜圓,縷着鬍子的手頓時一抖,將自己完美的鬍子拔下來了幾根。老楊呲牙心疼的低頭看了看,張嘴罵道:“幾個老不死的,大早上不在家裡面多躺會,這麼早就往這裡跑,也不怕你們那悍妻又抄起她那擀麪杖!”
“嘖嘖,看你那一臉不捨的樣子,不就是幾錢銀子麼,老李叫你鐵公雞就對了!”胖老頭捱了罵,也不生氣,眼角下瞟表現出一幅不屑的樣子。
“你!”老楊鼻子都快氣歪了,伸着手不停的顫抖,一幅隨時要中分的樣子。
胖老頭對老友的危險狀況視而不見,反而一仰頭露出了得意的表情。
“好啦,好啦!兩個老東西別鬧了,鬧了幾十年了,你們還跟個小孩似的見面就打。再說你以爲我們就是爲了你這頓茶才這麼早來的麼,你忘了今天可是皇上他老人家十五年前進京城的日子啊。”另外三個在一旁含笑看戲的老頭,終於有一個看不過去了,站起擺了擺手一副無奈的勸道。
話音一落,老楊病危的樣子立即消失不見,坐了下來換上一副感慨的樣子,嘆了一口氣,道:“還真是,沒想到一晃眼已經十五個年頭了。”
坐在正位上的老頭,用那隻帶着巨大玉扳指的手拿起桌子中心小火爐上不斷翻滾着的茶壺,給老楊面前的茶杯倒滿,另一手輕輕的敲了敲桌子,笑道:“是啊,再過上一個月就是大宇十五年了!”
他旁邊的一個頭發已經全白了的老頭,輕輕的端起茶杯啄了一口,對着窗外吐出一流熱氣,道:“王爺入關一十五年,百姓安居樂業的一十五年,天下太平的一十五年啊!”
“碰!”
“狗屁!”他對面一臉橫肉的老頭滿臉戾氣的狠狠一拍桌子,喝道:“還天下太平呢,哪一天消停了過來,不是打這個就是打那個,打了十五年,軍隊中現在哪還有知道皇上的,不全是白虎說的算?!”
白髮老頭苦笑了一下,勸道:“老都,現在說這個還有意義麼,都已經成定局了。你也不是沒看那些苦勸皇上收回兵權的大臣們的下場。還是將心思放在肚子裡吧,我們這些花甲已過,就快要步入古稀之年的老東西還是喝茶吧!”
“哼!我就是不服氣!”都姓的老頭也不是不知道這其中的關鍵,再重重的哼了一聲後,也端起茶碗堵住自己的嘴。
“唉,這大過年的,你們說這個幹嘛啊。”老楊嘆了口氣,道:“我們幾個老傢伙從朝堂下來也有十幾年了,你怎麼還是這個脾氣呀。”
胖老頭笑道:“他就是這個脾氣,也就是說說,要是真動手啊,對面那家酒樓早就被他燒掉十幾次了!”
“哼,你們就看着吧,白虎的產業我早晚給他燒了!”都老頭狠狠的看了對面奢華精緻的酒樓一眼,肯定似的重重點頭,道:“早晚!”
“呵呵!”看着他的樣子,幾個老頭對視一眼,不由的笑了起來。
“不過,現在皇上的日子也不好過了。”戴着玉扳指的老頭一直平靜的眼神中流露出幾分哀傷,道:“白虎的勢力越來越大,不光是軍隊中,滿朝文武有七層以上都是他的人,皇上的政令已經也來越難以實施了。”
“七層?”老楊一驚,忙道:“我知道白虎勢力不小,可也達不到七層吧,那他還不成了這大明天下的正主了麼?”
“不!”白髮老頭輕輕捋了捋自己長長的雪白鬢角,輕輕搖頭道:“白虎勢力大是全天下人都知道的事情,而且人家根本就沒有想要掩飾的意思。你看看近幾年皇上上朝的時候,有幾次說話的?都是午後南書房候旨吧!下來的命令有幾分是白虎的意思,有幾分是皇上的想法,你知道麼?”
老楊愣愣的搖搖頭,一時間不知道該做些什麼了。
“對啊,沒有人知道!”白髮老頭拿起小茶壺給一圈的老友將茶水續上,道:“所以我現在根本就不懷疑這個問題,你就算說滿朝堂的人都是白虎的人我都信。”
“那你。。?”
“我的疑問是啊!”白髮老頭端起茶杯輕輕的吹了吹,道:“白虎爲什麼還不造反?”
“造。。唔!”
都姓老頭聽到造反兩個字彷彿被老鼠咬了屁股一樣,哐的一下跳起來,張嘴就要吼出來。還好旁邊的老楊眼疾手快一巴掌呼在他嘴上,生生將他那兩個字拍回了嗓子眼兒裡面。
主位上戴着玉扳指老頭輕輕的敲了敲桌面,長長的出了一口氣,眼中露出難以形容的複雜神色,道:“這個事兒,我知道!這裡面有個天大的秘密!”
“哦?”其他四個老頭的動作一頓,眼睛瞪得老大,耳朵更是豎了起來。白髮老頭更是挑了挑眉毛,乾脆將茶碗放了下來,擺出了一個認真傾聽的樣子。
玉扳指老頭擡頭看了看遠處的天空,看着那裡被北風肆意撕扯着的狼狽雲團眼神漸漸露出回憶的神色。小火爐上茶壺的茶水被到出來一半,現在翻滾的更加厲害了,從茶壺嘴處噴出的源源不斷的水蒸氣將幾個老頭籠罩了起來,一時間彷彿陷入了仙境一般。
沉默了一會兒,見幾個老友都還在眼神灼灼耐心等待着自己的發言,臉上第一次露出了一絲自嘲似的笑意,將有些半舊了的茶杯舉在眼前,輕輕摩挲了幾下,幽幽的道:“太原王氏這個稱呼,你們聽說過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