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方面,發生在九州島北部的這場空前浩劫,也很自然地吸引了全世界新聞媒體的注意力。世界各大報刊常駐日本東京的新聞機構,還有日本帝國自己的新聞媒體,紛紛組織特派記者,用各種手段趕往九州島災區,企圖在最快時間內掌握第一手資訊……然後,這些記者們就震驚地發現,自己一頭闖進了地獄!
“……雖然我曾經採訪過世界大戰時代炮火連天、血腥遍地的法國戰壕,實地考察過被德軍用炮彈夷平和燒焦的凡爾登要塞,也親眼目睹過達達尼爾海峽登陸戰屍橫遍野的慘烈遺蹟,但還是遠遠不如在日本九州島的見聞更讓人感到震撼,黑色的死神彷彿成了這片土地的主宰,讓卑微的凡人們瑟縮戰慄……”
一位英國記者在他的筆記本上如此寫道,“……根據事發當夜的幾位目擊者描述,他們看到了夜空中彷彿提前升起了太陽,但亮度比真正的太陽還要強上一萬倍,她在夜幕中騰空而起,迸發出無比耀眼的光芒,把照耀到的城市、樹林和莊園統統化爲灰燼,其威力之大,堪比《聖經》之中上帝摧毀索多瑪和蛾摩拉兩座罪惡之城所用的天火……然後,巨大的煙雲騰空而起,滾熱的狂風席捲而來,毀滅了大地上的一切,彷彿從地獄裡噴出的火焰,將大地在一瞬間變成了熔岩,紅得發亮。更可怕的是,江河湖海都沸騰起來,森林和莊稼統統都着了火,被煮熟的魚蝦漂浮在水面上,城市一座接一座的毀滅了。滿身是火的人們狂吼亂叫,東奔西竄,在恐懼中沒命地奔跑,卻依然一個個倒地斃命,橫屍遍野,甚至化成了灰燼。
最後,地面上的一切都被焚燬殆盡,呈現出一派大火劫後的慘象。天空下起了黑色的灰燼,澆在了倖存者的身上,灼燙着他們的皮膚,人們驚恐萬狀,眼睜睜地看着末日的來臨……”
“……在距離佐世保三十公里之外的一個急救站,我採訪了一位渾身灼傷的日本警察,根據這位當時正在鹿島市的街上巡邏的警察的回憶,在災難爆發的第一時間,可怕的熱浪和乾燥的風就帶來了火苗,然後在狹窄擁擠的街道上點燃了一場大火災。在那些掀翻和倒塌的房子裡,四處都燃燒起了的火焰。只有那些能夠走動的人們可以從火場中逃離出來,而那些骨折的或者被壓在房子底下的人們,就無法逃出了。
在那個時候,這位警察也被困在了一片倒塌的燃燒廢墟里,並且遍體鱗傷,但幸運的是至少還能動彈。當他在火堆中掙扎徘徊、尋找出路的時候,看到一個孩子發出痛苦的聲音,被燒傷的面部腫得像氣球一樣,一起一伏地不斷痙攣。當他用蹣跚的步子逃跑時,又看到旁邊一個老漢臉上和軀體上的皮膚,都好像土豆皮一樣脫落下來,但老漢的嘴裡還在喃喃地默禱。還有一個熟悉的鄰居,一邊捂着還在出血的傷口,一邊踉踉蹌蹌地在廢墟里亂竄,好像發了瘋似的呼喊着他妻子和孩子的名字,直到失血過多而倒下——每次只要回憶起這些,他都會悲傷不已,感覺自己的頭髮好像都會豎起來。”
“……還有平戶島上的一位女中學生也回憶說,每當她想起那一夜的場景,就禁不住渾身發抖……在火焰和廢墟里逃生的途中,她看到一名士兵在絕望中試圖從火海里跳進河流逃生,最終卻渾身浮腫地漂浮在河面上。遍地焦黑的街道上,奇形怪狀的死人們排成了一長溜。再遠一些的廢墟里,她看到一個女人被一根橫樑壓住了身子,怎麼也逃不出來,只得聲嘶力竭地向路人哭叫求援,但誰也沒力氣去幫她……
總而言之,那一夜的整個鎮子都在燃燒,有毒的濃煙在翻騰,還能夠聽到一陣陣爆炸的聲音。昔日那些熟悉的街道,在燃燒的大火之中變得格外可怕。到處都散發着一種奇怪的氣味。藍綠色、金黃色和各種奇怪顏色的火球在四處飄忽,宛如死者充滿怨恨的鬼魂。即使成功逃出了鎮子,外面的山林同樣也着了火,不少人都被濃煙給活活薰死……最後,她還對我哭訴說:‘……當時我的心中產生了一種可怕的孤獨感,彷彿這個世界上的其他人都死了,只有我還活着。希望這不要成真。’而直到現在,這位女中學生也還沒能找到自己的家人,只能期盼神佛賜福,保佑他們還沒離開這個世界……每一處難民的安置點都充滿了火化屍體的氣味。太多的悲哀把至親也變成了麻木的陌生人,儘管心中非常悲痛,卻哭不出聲來……”
接下來,儘管受到了救災人員和日本新聞記者同行的一致勸阻,但這位勇敢無畏的英國記者還是堅持要進入災難的中心,前去佐世保一探究竟……但最終還是在距離佐世保三公里的地方停了下來,因爲已經完全無路可行——地面上不要說房屋,就連植物和昆蟲都被掃蕩一空,露出了光禿禿的沙土,甚至在岩石表面留下了被熔化的痕跡。讓這位英國記者感到十分困惑:“……幾乎每一塊石頭都燒結了,裂成了碎塊。山坡上覆蓋了一層晶晶亮的東西,不用望遠鏡就能看到它們反射出的璀璨光芒,好像玻璃鏡子一般。但一般的火災絕對不可能造成這樣的高溫,真是讓人感到不可思議……”他在筆記本中如是寫道,“……在這片死亡之地待了沒多久,我覺得渾身好像針刺一樣的難受,還有不時感到一陣陣的噁心、眩暈和虛脫,幾乎什麼東西都吃不下,就好像在世界大戰的戰壕裡待了一個月似的……看來在完成這次採訪回到東京之後,一定得要請假去輕井澤或伊豆溫泉休養幾天,希望在結束休養回來的時候,能夠看到新聞稿的刊出……”
然而,這位勇敢的英國記者直到最後,也沒能看到自己寫的這份新聞稿件在雜誌上刊登出來。
因爲,在此之前,他就已經躺在日本東京的醫院病牀上,極度痛苦地斷了氣——死於輻射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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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美國遠征艦隊在關島變成一支亡靈艦隊的同時,日本的核輻射區也在逐漸變成一片死亡廢土。
當日本政府組織的第一批醫生趕赴災區之時,他們看到的傷患還都是比較正常的燒傷、燙傷、骨折之類,雖然場面甚是悽慘,但在那些見識過不少火災和戰場的日本醫生眼中,倒也算不得什麼。但是再接下來,即使是經驗最爲豐富的醫生,也都對病人們的奇怪症狀感到了困惑不解:
“……除了皮膚燒傷之外,災區的許多人都普遍出現了頭髮脫落、噁心、嘔吐等現象……急救站的醫生們原本不以爲然,覺得只要給那些被燒傷的人實施一般的常規治療,他們就會很快康復。然而,事實卻並非如此——數百名患者在最初的幾天裡死了,隨後死亡率有所下降。但是沒過多久,那些明顯正在康復的人們,卻又出現了其它千奇百怪的致死症狀……如此多的患者由於難以理解的原因而死亡了,這使醫生們都感到十分絕望……更可怕的是,即使是距離佐世保約三百公里的廣島地區,也出現了類似的病例。”
一份日本紅十字會遞交給東京內閣的緊急報告,如此描述了九州島上爆發的可怕“瘟疫”,並且歸納了他們總結出來的一些規律:“……這些患者最普遍的前期症狀,是厭食、腹瀉和頭髮脫落,而且根據在現場採的血樣,他們血液中的白血球數量往往會不正常……到了晚期,大出血是所有病例中最常見的死亡原因。此外,根據一位病理學家對屍體的解剖,發現這些死屍的顏色發黑,大多數有特別的氣味,每個器官都發生了詭異的變化。有些人甚至在活着的時候內臟就已經腐爛,散發出非常難聞的可怕怪味……”
——小常識:當你暴露於超過安全標準的核輻射環境下的時候,腸子與胃部最容易受傷,在幾小時之內,你就會感到噁心、嘔吐,隨後更是會出現腹瀉、頭髮脫落、頭痛或發燒等症狀。在最初的症狀過去之後,輻射病患者可能會出現一個短暫的虛假康復期,但最多再過數週之後,就會出現更嚴重的症狀。
在更高的輻射劑量下,這些症狀可能出現的更快,也更明顯,並且更致命:幾乎無藥可救!
遺憾的是,在1935年的日本,絕大多數人對輻射病的認識近乎於零,倒是對十幾年前那場席捲全球、奪去數千萬條性命的西班牙流感記憶猶新,所以最初誰都沒把它往輻射上想,而是當成了一種新型的瘟疫來進行處理——隔離病患、焚燒屍體,消毒殺菌……尤其是當那些沾染了輻射塵埃的外地救災人員也一個個發病倒下之後,更是進一步“證明”了它的“強烈傳染性”,於是便對佐世保災區隔離封鎖得愈發嚴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