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洲的阿茲特克帝國,雖然是一個彪悍嗜血的軍國主義好戰政權,但內部的集權程度卻並不高,而是更類似於一個鬆散的聯邦制國家。其政治體制跟古代東方各國截然不同,倒是與西方中世紀的德國,或者說神聖羅馬帝國頗有相似之處――神聖羅馬帝國有七個選帝侯和一大堆半獨立的小諸侯,而阿茲特克帝國也有三個核心城邦和一大堆基本保持自治的附屬國。德國皇帝必須得到各大選帝侯的投票支持,才能正式登基加冕,而阿茲特克皇帝同樣也必須得到三個城邦的一致贊同,才能獲得完整的權力。
因此,從理論上講,阿茲特克帝國的皇權,並非被特諾奇蒂特蘭城壟斷,特拉可潘城和特斯科科城同樣也有資格分享皇冠。只要它們的影響力超過了特諾奇蒂特蘭城,這兩座城市的君主就可以成爲新的皇帝。
不過,從公元1427年,特拉可潘、特斯科科、特諾奇蒂特蘭三座城邦締結盟約、阿茲特克帝國正式建立至今的九十多年裡,特諾奇蒂特蘭城始終保持着最多的人口和最強大的軍事實力,在各方面穩穩地壓住特拉可潘城和特斯科科城一頭,所以阿茲特克帝國的皇權始終未曾轉移或動搖。
到了這一代的蒙特蘇馬二世皇帝,更是開始了進一步的中央集權,悍然插手特斯科科城的王位傳承,企圖把三座核心城邦真正捏合爲一體,讓阿茲特克成爲一個真正的帝國。可惜這位皇帝實在是眼高手低,選擇的時機既不恰當,使用的手段也是疏漏甚多,結果反而破壞了阿茲特克人內部的凝聚力,讓自己的皇位搖搖欲墜,也讓即將入侵的西班牙征服者,得以面對一個全面癱瘓的阿茲特克帝國。
所以,無論庫奧赫特莫克提出什麼條件,文德嗣都不會認真應對。哪怕是如今這場被洪休提茲幹王國權貴們看得十分重要的外交談判,穿越者們的態度也只是隨口敷衍,避免提前爆發矛盾而已――目前,按照歷史上記載的日期,西班牙人應該已經離開委拉克魯斯港,開始向阿茲特克帝國腹地進軍了。
這個帝國的崩潰和覆亡,已經進入了最後的倒計時。
當然,庫奧赫特莫克的這個空頭支票般的提議,對於穿越者們來說,也並非毫無價值。
它最重要的意義,就是給諸位穿越者們提供了一個絕妙的出兵名義,可以光明正大地率領洪休提茲幹王國軍隊,深入墨西哥谷地--像這樣的大事,以庫奧赫特莫克的身份地位,顯然是沒有資格拍板的,一般都要雙方君主進行盛大的會盟來商談決定。
於是,文德嗣就對庫奧赫特莫克說:“……你我兩國結盟通好,乃至於全面合作之事,何等重大!其中涉及事務和條款甚多,以你區區一介使節的身份地位,怎麼能做得了主?若是你做不了主,我們還是得要去找說話管用的人才行!所以,我打算以王國儲君的身份,率軍前往特諾奇蒂特蘭城,與蒙特蘇馬陛下會面商談此事。爲了避免在行軍途中發生誤會和衝突,還請你作爲嚮導,爲我軍引路。”
對此,庫奧赫特莫克也不疑有他,略微思索了片刻,就爽快地答應了下來,並且還提前派了幾個僕人回去,通知特諾奇蒂特蘭城方面做好接待準備。
事實上,由於阿茲特克帝國權力結構的特殊性,如此重大的外交事宜,甚至連蒙特蘇馬二世皇帝都沒有資格做主,還要有特斯科科、特拉可潘這兩座城邦的君主點頭認可才行--像這樣最高等級的會談,在古代中國通常被稱爲“萬軍之盟”,按照慣例,交涉雙方都會出動大軍,列陣相迎。各國的君主或重臣則在軍陣之間搭起帳篷,舉行談判。這既是在製造聲勢,炫耀軍威,顯示實力,也是爲了保障權貴們的安全。
反過來,如果有誰要求對方君主或皇子只准帶幾個隨從就輕車簡從進入己方腹地,那麼不是某一方戰敗請降,得勝者趁機對戰敗國刻意折辱,就是主辦方打算要設局扣留或殺害來客--所以,如果庫奧赫特莫克真的有誠意邀請洪休提茲幹人結盟,就必須允許洪休提茲幹王國軍隊入境,否則就根本談不下去了。
這樣一來,庫奧赫特莫克的提議,就等於是爲穿越者們開出了一張揮師進軍墨西哥谷地的通行證。
不過,在跟西班牙探險隊同時進軍特諾奇蒂特蘭城,參與征服阿茲特克帝國這一重大歷史事件之前,洪休提茲幹王國必須先穩定好自己的後方,解決最近出現的兩大麻煩――旱災和瘟疫!
按照中美洲地區的氣候,從每一年的5、6月開始,就應該已經進入了雨季。
但是,在1519年的6月,一場嚴重的旱情卻開始在整個中美洲蔓延--雖然已經進入雨季,但各地的降雨量卻小得可憐,每次降雨只是溼潤了一下乾燥的地面就已經結束,對於緩解旱情根本起不了作用,到處都出現了土地龜裂,秧苗旱死的可怕徵兆,糧食大幅度減產已經成爲定局。
幸好,在希望港的四周,湖泊河流甚多,並不缺乏水源,又修築了引水渠道,因此受旱災的影響不大。但是,一些距離希望港較遠的外圍村鎮,尤其是幾個不靠河的伐木場附近,水源就成了問題――泉水乾涸、溪水斷流,居民只能將一些池塘窪地作爲取水的場所,而缺乏流動性的死水,又更容易滋生疾病……
譬如在此時,王秋就站在一座距離希望港大約五公里的村子裡,看着一名武士用葫蘆瓢舀了些水過來--這座村莊附近的小溪斷流了,只剩下一堆散發着腐臭氣息的爛泥。大片的莊稼因爲缺水而枯死,村民生活只能全靠幾個蓄水池裡儲存的雨水,時間一久,池水已是渾濁不堪,滋生了不知多少細菌和蟲子。還沒等那位武士把水瓢拿到身前,王秋就聞到一股怪味,只得厭惡地揮了揮手,示意他把水倒了。
水池旁邊的茅草棚中,躺着幾個肚皮高高鼓起,臉上卻滿是病容,顯然是得了寄生蟲病的年輕人。還有幾個急症患者發了高燒,臉色紅得如同煮熟的龍蝦,雖然已經餵了口服青黴素,但病情依舊是很不妙。
“……唉,這樣不乾淨的水喝多了,身體不得病纔是怪事呢!”
看到如此一副悽悽慘慘的景象,王秋也只得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對於這些驟然爆發的病患,本地的土著巫醫水平太差,基本上只知道殺人活祭和跳大神,連對症的草藥都不會弄。諸位並非醫科專業的穿越者們,對此也沒有什麼好辦法,只能把患者儘可能嚴密隔離,死者的屍體焚燒深埋。對發高燒的人胡亂分發一些抗生素和阿司匹林藥片,給患了寄生蟲的人服用一些打蛔蟲的藥物,至於究竟對不對症,能不能起到療效,就只有祈禱上天保佑了。
除此之外,另一個比較有效的對策,則是廢棄某些嚴重缺水,以至於無法維持基本生產生活的村莊和田地,把村民遷移集中到希望港,編入伐木隊以務工爲生,至於口糧則依靠官府補貼――先前通過傾銷現代工業品,從各個部落換來的糧食在倉庫裡還有很多,暫時還是夠用的。
實在不行的話,王秋也可以從現代世界大批採購糧食,彌補糧食缺口:得益於化肥、農藥工業的發展和生物技術培育改良出來的高產種子,若是論各種主要糧食的價錢,沒有哪個時空比現代世界更便宜了。
總的來說,雖然希望港附近的災情讓人有些頭疼,但還遠遠沒到影響社會穩定的程度。
然而,既然連開了金手指外掛的希望港,在旱災面前都是如此狼狽。對於其它沒有什麼底牌的印第安部落和城邦來說,可就更是一場浩劫了――乾旱讓土地龜裂,乾枯的玉米在烈日下奄奄一息。就算家裡多少還有些存糧,不必擔心馬上會餓死,但無孔不入的病魔,依然會無聲無息地奪走任何一個人的生命。
結果,從6月底開始,隨着一些外地商販和打工者的腳步,一場更加兇猛的瘟疫襲擊了希望港。
雖然希望港的穿越者們,已經不是第一次遭遇瘟疫了,但這一次的病情,依然讓他們嚇了一大跳。
“……高燒、咳血、嘔吐、腹瀉,皮膚下滿是紫黑色的出血塊,從發病到死亡往往只有六七天……這樣的症狀……難道是歐洲探險隊帶來的黑死病?!”
望着港口隔離區內越來越多的病患,王秋和文德嗣都感到一陣陣的頭皮發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