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5章、被震動的世界(七…

意大利半島南部的“靴尖”處,布林迪西港

在古羅馬共和國的政治體制裡,“意大利”或者說本土的概念,跟現代的意大利有着很大的差別,簡單來說,就是縮小了一大圈。最北只到盧比孔河,最南則是布林迪西港,更南方就不再屬於政治上的意大利,而是屬於西西里行省的版圖了。按照元老院的法律,整個意大利都是非武力範圍,不允許軍隊進入。同理,羅馬共和國那些並未得到赦免的流放犯人,也不允許進入從盧比孔河到布林迪西港的範圍之內。

此時此刻,著名的羅馬元老馬庫斯-圖利烏斯-西塞羅,或者說因爲粉碎“喀提林陰謀”而大名鼎鼎的“祖國之父”西塞羅,這位羅馬共和國晚期最著名的雄辯家和政治家,就待在意大利最南方的布林迪西港

在得知了凱撒的死訊之後,西塞羅就立即結束了短暫的蟄伏,再次到處奔走,努力活動遊說,試圖勸說凱撒生前佈置在南意大利的守軍,再次倒戈投靠元老院,以便於恢復共和國的舊有體制。

總的來說,西塞羅這位雄辯家在羅馬內戰期間的政治立場,就如同他的舌頭一樣靈活多變。

——從羅馬內戰尚未爆發的很早以前開始,馬庫斯-圖利烏斯-西塞羅就一直是凱撒的親密朋友,但政治立場和凱撒完全不一致,只是表現得比較溫和,從來不願意和凱撒針鋒相對而已。

當凱撒帶着軍團從高盧進軍意大利,渡過盧比孔河,一路攻入守備空虛的羅馬城的時候,大多數羅馬元老都跟着龐培一起逃走了,但西塞羅卻很沒氣節地留了下來,從而得到急於招降納叛的凱撒的褒獎。

但隨後的日子裡,凱撒倉促出征西班牙,在那邊屢屢受挫,而龐培卻在東方招兵買馬,搞得聲勢大振。於是,覺得凱撒這邊形勢不妙的西塞羅,居然又一次改弦易轍,偷偷渡海跑到希臘去投奔了龐培。

等到法薩盧斯戰役之後,其餘的共和派元老依然不依不撓,爲了維護共和制度紛紛逃亡北非,準備作最後的抵抗,但是,已經改旗易幟過兩次的西塞羅,居然卻厚着臉皮再次重返意大利,於布林迪西港登陸,希望得到凱撒的寬恕,並且得到了凱撒留在南意大利的守將,他的老朋友瓦提尼烏斯的熱情款待。

遺憾的是,凱撒此時還在東地中海上搭乘戰艦追擊龐培,沒有心思理會後方的這點小事。

而奉命從馬其頓回到羅馬,主持掌管意大利局勢的馬克.安東尼,雖然此時對西塞羅還沒什麼惡感,但也覺得這傢伙的人品很成問題,同時又覺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願意自作主張,就宣佈禁止西塞羅返回羅馬政壇,讓他像等待赦免的流放犯一樣,繼續待在布林迪西港,等到凱撒從東方回來,再聽其發落。

於是,西塞羅只得度日如年地待在布林迪西港,不知自己的未來命運如何,好像一個等待審判的囚犯……幸好,沒過多久,命運的終審判決就下來了,而且還是他萬萬沒有想到的一種情況——凱撒死了!

因此,發現自己居然再一次下了錯注的“祖國之父”西塞羅,當即就是好一陣的捶胸頓足,後悔自己爲什麼這樣倒黴,又一次在政治上站錯了隊,沒有繼續打着共和派的旗幟,跟着小加圖一起去北非。然後,他就立即開始積極行動,企圖彌補過失——具體來說,就是勸誘南意大利守將瓦提尼烏斯“和平易幟”。

“……瓦提尼烏斯,如今在意大利總共有十三個軍團,你的手裡有三個軍團,剩下九個軍團在卡普亞譁變起事。而名義上的最高長官馬克.安東尼手中,只有駐守羅馬的一個軍團。只要你願意改變陣營,盤踞在羅馬的安東尼根本不會有抵抗的膽量!我們的祖國也可以在最短的時間裡結束內戰,恢復和平……”

“……不僅是你,任何人都不必因爲曾經當過凱撒的部下,而擔心自己遭到元老院的報復。那時候,你們不是他的士兵,而是我們祖國的士兵。你們所獲得的薪餉和獎賞,不是凱撒給的,而是祖國給的。

現在,凱撒已經死了,你們對他的效忠也應該結束了,請思考一下自己未來的出路吧!幾個世紀以來,羅馬人已經習慣於接受元老院的統治,習慣於在元老院的領導下爲祖國而戰!凱撒或許可以對抗這一潮流,但是你有這樣的聲望嗎?安東尼和雷必達有這樣的威信嗎?請不要繼續執迷不悟,與祖國爲敵了!”

“……什麼?擔心元老院瘋狂報復凱撒的家人,從而讓你染上污名?好吧!如果凱撒還活着,元老院確實很有可能在戰勝他之後,會進一步將他以叛國罪處死!但他現在已經變成了屍體,而且沒有任何後代!相信我,無論是小加圖也好,還是其他人也好,都不會跟一個死人和一個寡婦爲難的……”

對於西塞羅的如簧巧舌和循循善誘,他的朋友瓦提尼烏斯暫時還在猶豫不決、舉棋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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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馬城的郊外荒野上,此時尚未成年的蓋烏斯-屋大維烏斯-圖裡努斯(簡稱屋大維,未來的第一任羅馬皇帝),正和他的姐姐屋大維婭,瑟瑟發抖地蜷縮在一個山洞裡,望着洞口處淅淅瀝瀝的雨簾發愣。

從兩天前開始,一場清洗“國家公敵”的死亡風暴,就帶着刺鼻的血腥味,徹底席捲了整個羅馬城。

——這些年來久經變故考驗的羅馬人,還沒來得及從凱撒戰死和卡普亞兵變的震撼中清醒過來,一張彷彿浸泡着冥河之水的“國家公敵”名單,就被安東尼貼在了羅馬城街頭巷尾的公告欄上。

足足五千名身家闊綽的羅馬貴族、騎士、元老和官員,都被囊括在這份恐怖的死亡通告之中。根據通告的內容,凡是殺死這些人的自由民,都能夠獲得鉅額獎賞;至於殺死這些傢伙的奴隸,則立即恢復自由;而試圖窩藏和保護“國家公敵”的人,則與“國家公敵”同罪,無論他們曾經的身份地位如何。

於是,這些羅馬共和國最上層的社會名流,根本未經任何審判,就被一紙公告給沒收了一切財產,成了人人可殺的死刑犯。很多人還不知道自己成了國家公敵,就在家裡、在街道上、在神廟中,在市集裡,被紅了眼睛的士兵、奴隸、市民和仇敵,甚至垂涎於他們家產的親人給殺害了,至死依然一頭霧水。

至於剩下的少數消息靈通之輩,有一部分人躲進了隱蔽之處,但卻往往會遭到出賣和背叛。還有一部分人則趕快逃出羅馬,企圖躲開這個死亡漩渦的中心,等到一切都結束之後再回來。

雖然屋大維一家按血緣算是凱撒的親戚,跟安東尼多少也有點交情,但沒人能保證,在凱撒猝然戰死之後,已經殺紅了眼的安東尼,還會不會顧及這點情誼——畢竟,屋大維家裡多少也是有一點財產的——更何況,在財產和死亡的刺激之下,羅馬城內已經鬧出許多兒子殺父親,弟弟殺哥哥,妻子殺丈夫之類鮮廉寡恥的醜聞和慘劇。甚至還有傳言說,安東尼剛剛不顧自己母親的阻攔,把他的舅舅給殺了……

於是,被嚇慌了的屋大維婭,也帶着剛滿十四歲的屋大維逃出羅馬,找了個山洞躲起來,同時派遣一個關係最好的遠房表妹,回到城裡打探消息,看看自己一家子到底有沒有被列到“國家公敵”的名單上。

兩天之後,去城裡打探消息的遠房表妹給屋大維婭帶回來一個好消息——屋大維他們一家沒有被列入“國家公敵”的名單上;以及一個壞消息——如今的羅馬城,已經徹底變成了一座屍臭瀰漫的死亡屠場!

“……整座城市浸沉在死寂之中,曾經最繁華熱鬧的幾個街區,如今全都空空蕩蕩,不見行人車馬,商鋪緊閉,連神殿也關閉了。人們都藏在家中,儘量減少自己的存在感,避免惹上麻煩。但兇手們還是破門而入,在女人們的尖叫聲中大肆屠殺……元老院前面的廣場上,無數前執政官、大法官、保民官、營造官和軍團長的的頭顱都在那裡示衆,還有更多的女人和孩子在街道邊哭泣。即使是當初羅馬城被高盧人攻陷的時候,也沒有這麼多名門貴族被割下腦袋。哪怕是以殘暴著稱的蘇拉,也沒有殺人殺成這樣!

過去,羅馬王政時代的最後一個國王小塔克文,不過是因爲侮辱了一個貴族婦女,就被憤怒的羅馬人趕下了王位,並且讓我們的祖先決定不再接受國王們的統治,建立共和制度——可是跟安東尼和多拉貝拉如今在羅馬所做的事情相比,那位古代暴君的小小罪行又能算得了什麼呢?”她不無憤恨地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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