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正當歐洲的基督教世界各國人民,在無從抵禦的病魔侵襲之中垂死掙扎之際,地中海另一邊的中東和北非,也未能倖免於難,同樣也迎來了一場慘烈至極的空前浩劫。
——確實,跟這個時代不愛洗澡,渾身污垢的基督徒相比,回教徒們喜好清潔,經常洗澡和洗腳的宗教傳統,也讓他們在瘟疫侵襲之中受益匪淺。相對於人口稠密、植被茂盛的歐洲大陸來說,回教徒居住的那些乾燥炎熱的荒涼沙漠,也起到了天然隔離帶的作用,明顯不利於疫病的傳播。
但問題是,限於中世紀的技術條件,這個時代的回教徒面對着21世紀的細菌武器,同樣也沒有特效藥。而被土耳其人盤踞的小亞細亞,又是這場人造“亡靈天災”的重點打擊對象,絕大多數的細菌武器都被投放到了這個方向,還特意選擇了針對熱帶地區的生物戰劑……於是,伴隨着那些領了加料版“人道主義救濟物資”的土耳其難民的遷移腳步,瘟疫的陰影在一座又一座小亞細亞城市的上空迅速升起,吞噬了不計其數的人命。接下來,朝聖的回教徒又把瘟疫帶到了耶路撒冷和麥加,乃至於整個中東地區……
——教堂裡的神父固然無法用祈禱戰勝瘟疫,清真寺裡的伊瑪目同樣也沒有這等大能。
這個時代的回教世界,還沒有從蒙古東征的巨大破壞中恢復過來,日後奧斯曼土耳其、波斯、印度莫臥兒王朝三大帝國鼎立,瓜分幾乎整個回教世界的穩定政局,在這個世紀尚未形成。從西亞到北非,到處都是支離破碎的城邦國和酋長國,還有蒙古人和西歐十字軍的殘餘勢力。
因此,面對無孔不入的病魔,歐洲基督徒尚有天主教會可以協調各國力量,統一組織應對瘟疫(雖然往往是越折騰越亂),而一盤散沙的回教世界,就只能自己顧着自己,誰也指望不上了。
根據君士坦丁十一世皇帝打探到的最新情報,這一波由黑死病、天花、霍亂等多種傳染病構成的複合型瘟疫,整個小亞細亞的城市基本上無一倖免,最遠已經則蔓延到了埃及和利比亞,很多地方更是差不多成了死亡禁區,不僅人類在成千上萬地倒斃,就連馬匹和家畜也快死光了。
君士坦丁十一世皇帝陛下非常清楚,在釋放出細菌武器這個潘多拉盒子,造成數以百萬甚至千萬的死亡之後,他已經比最邪惡的魔王還要罪孽深重。但問題在於,若非通過這種反人類的邪惡作弊手段,來大幅度地削弱敵方的人力資源,東羅馬帝國根本沒有可能收復小亞細亞的昔日疆土。
——在這裡舉一個類比,中華文明之所以綿延數千年不絕,屢遭大難依然能夠頑強復興,最最關鍵的一條原因,就是主體民族的人口基數夠大,華夏民族的人口數量始終保持着對同一時期周邊其他民族的壓倒性優勢,而文化水平也是遠遠超出所有異族。即使是在五胡亂華和蒙古南侵期間,雖然各少數民族政權一開始是都想建立本族特色的政權。但是由於漢族的巨大數量,最終還是不得不走上了漢化的道路。
而以希臘人爲主體民族的東羅馬帝國,卻沒有這樣雄厚的人口數量,也沒有同化回教徒的文化優勢,倒是一直反過來被回教不斷侵蝕……在目前的小亞細亞,信奉東正教的希臘人只剩不到兩百萬,蜷縮在以士麥那城爲中心的沿海港口,與回教徒雜居在一起。而在已經失陷近四百年的安納托利亞高原內陸,則徹底淪爲五百多萬土耳其遊牧民的天下——當地居民不僅早已皈依了真主,甚至連希臘語都不會說了。
所以,穿越者皇帝不得不通過逆向思維來制訂戰略——既然希臘人的數量太少,消耗不過土耳其人,也沒有辦法把對方同化成自己人,那麼就只好想辦法給土耳其人“減丁”,讓他們變得比希臘人更少就行了。
爲了實現這一幾乎不可能成功的戰略目標,實現東羅馬帝國的偉大復興,早已喪心病狂的君士坦丁十一世皇帝,根本不在意犯下任何反人類、反文明的滔天罪行,甚至就連讓世界毀滅也在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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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通過地中海地區的商貿物流,在經過一番週轉之後,來勢洶洶的可怕疫情,已經再次從小亞細亞和意大利等地的瘟疫區,又一次傳播回了君士坦丁堡,造成了上千名市民和朝聖者的死亡……幸好,在抗生素、阿司匹林和各類抗菌消炎藥物的超時代治癒力之下,君士坦丁堡這邊暫時還扛得住。
——以15世紀的觀念,這點比例的死亡率還算不得什麼。
唯一讓皇帝陛下感到有些遺憾的是,奧斯曼土耳其皇族的最後末裔,作爲人質滯留在君士坦丁堡的奧爾汗王子,也和他的妻小在新一輪的瘟疫之中很倒黴地染病去世——至此,奧斯曼皇族已經從這個世界的地球上徹底消失,東羅馬帝國再也沒辦法通過扶植傀儡政權的辦法,給土耳其人添亂了。
總之,在這個悲劇的夏天裡,西邊的基督教世界固然是喪鐘長鳴,東方的異教徒那邊一樣是哀歌高奏,每一天都有不知多少村鎮淪爲死地,數以萬計的基督徒和回教徒在病痛中魂歸天國。對死亡的無窮恐懼,籠罩着每一個人的心靈,各種有關世界毀滅、末日降臨的可怕傳言一時間喧囂塵上。
然而,就在這一片哀鴻遍野、生靈塗炭的人間煉獄之中,巍然屹立在基督教世界和異教徒世界之間的君士坦丁堡,卻彷彿豎立在黑暗迷霧之中的一座燈塔,照亮了人們掙扎求生的道路——東正教會在聖索菲亞大教堂慷慨施捨的“聖水”、“聖油”和“聖餅”,不僅充分凝聚了民心,讓帝國的臣民牢牢團結在“聖戰”的大旗之下,同時也是一種威力巨大的隱性武器,能夠非常有效地招降納叛,不戰而屈人之兵。
例如,眼下作爲東征軍集結地的卡爾西頓,就是當地鎮民自發組織暴動,殺了土耳其長官和駐軍之後,再次迴歸帝國旗下的——之前,當卡爾西頓的居民前來求醫的時候,按照皇帝的示意,聖索菲亞大教堂的東正教神父們公開宣稱,他們很樂意爲虔誠的基督徒解除病痛,但絕對不會收治任何一個異教徒!
因此,在君士坦丁堡附近,很多村鎮都不得不主動驅逐或屠殺了土耳其回教徒,以此來換取“聖水”、“聖油”和“聖餅”,或者說異時空現代抗生素藥品的拯救……
眼下,通過神蹟的震懾和死亡的恐懼,他已經很有效地凝聚了人心;而暴斃在城外的土耳其大軍,又爲窮困的東羅馬帝國提供了充足的軍械輜重——收復東方失地的時機已經成熟了!
“……陛下,參加東征的聖戰軍已經集結完畢,請您起駕前去主持授旗儀式!”
正當君士坦丁十一世皇帝舉着茶杯浮想聯翩的時候,耳畔卻傳來了國務秘書弗朗茨的催促聲。
於是,皇帝便在侍衛的簇擁下走出了行宮,熙熙攘攘的街道、鱗次櫛比的房屋,一時間盡收眼底。
——跟恢宏壯麗的君士坦丁堡相比,皇帝眼下駐蹕的“臨時首都”卡爾西頓鎮,自然就顯得狹小了很多。滿打滿算不過是一座宮殿,一座堡壘,外加一座學校、一個碼頭和一條商業街而已,比一座普通村莊規模大不了多少。但是與空空蕩蕩的首都相比,君士坦丁十一世皇帝還是覺得這座小鎮子給人的感覺更舒服,看上去更有生氣——曾經擁有上百萬人口的君士坦丁堡,如今衰敗得只剩七萬居民,基本上已經成了大片廢墟包圍下的幾處破敗村落,一看就讓人覺得暮氣沉沉,毫無活力。
相反,卡爾西頓鎮由於面積狹小,使得居住人口較爲稠密的緣故,反倒是顯得不那麼寒酸和破敗。
最重要的是,無論多麼狹小,多麼平凡,這畢竟是一座完全屬於東羅馬帝國的城市,而不是像君士坦丁堡一樣,名爲至尊的皇帝,卻必須忍受威尼斯和熱那亞租界這兩個“國中之國”的存在。
總之,帶着還算愉悅的心情,君士坦丁十一世帶着帝國重臣們來到郊外的曠野,開始檢閱他的軍隊。
——最近這幾個月來,不斷有感染瘟疫的病人和企圖得到上帝庇佑的虔誠信徒,從海路涌進君士坦丁堡,祈求得到能夠救命的“聖水”、“聖油”和“聖餅”,還有東正教神父的賜福。其中相當一部分破落貴族、窮困騎士和流浪傭兵,在流落到君士坦丁堡撿回一條命之後,紛紛自稱“蒙受上帝感召”(更大的可能是看中了皇帝開出的高額薪水——用胡椒支付的“高薪”),加入了東羅馬帝國正在籌備之中的東征大軍,從而讓一度降級爲百夫長的君士坦丁十一世皇帝,再度擁有了比較充沛的職業兵員。
因此,在這場超短距離兼超小規模的東征之中,東羅馬帝國的君士坦丁十一世皇帝,最終湊出了騎兵兩百,正規步兵四千餘人,輔兵和雜工五千餘人的陣容,全軍總人數高達一萬。雖然滿打滿算,也就是相當於後世一個師的編制,但這已是最近的上百年來,東羅馬帝國能夠組織起來的最大一支軍隊。唯一的遺憾在於,由於眼下歐亞各地全都盛行馬瘟,有錢也難以買到戰馬,所以騎兵的數量比較稀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