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當時光推移到1452年春天的時候,君士坦丁堡的形勢迅速變得更加緊張了。
穆罕默德二世剛剛從小亞細亞平叛凱旋迴到阿德里安堡,就立即派遣一支部隊“清理”君士坦丁堡郊外的市鎮村落,把這些最後的羅馬臣民驅趕進城市,同時在君士坦丁堡北方數公里之外,博斯普魯斯海峽的最窄處建立起魯米利-希薩爾城堡,企圖掐住從君士坦丁堡前往黑海糧食產區的咽喉通道。
在原本的歷史上,東羅馬帝國除了派遣使者表示抗議之外,根本不敢阻止土耳其人的這一敵意舉動。而在這個時空,不肯坐以待斃的皇帝陛下想盡辦法拼湊了兩千名士兵,鼓足了勇氣出城偷襲,一度驅逐了土耳其施工隊,搗毀了這座剛剛開工不久的要塞。但君士坦丁堡的軍民們還沒來得及歡呼慶祝,財大氣粗的穆罕默德二世蘇丹立即又派遣了一萬精銳騎兵過來報復。兵微將寡的皇帝陛下,很快就在野外被優勢敵軍打得大敗,只能灰溜溜地再次退回城牆後面,眼睜睜地看着土耳其人拆毀了這一地區所有的古老修道院和教堂,把石塊運到建築工地上去,把這座要塞一點點地完工、落成。
到了1452年的深秋,僅僅比歷史上推遲了幾個月,魯米利-希薩爾城堡終於落成,並且用炮火封鎖了博斯普魯斯海峽,將試圖穿過海峽的商船盡數擊沉——君士坦丁堡從黑海地區輸入糧食的生命線就此斷絕。
而皇帝陛下這次改變歷史的主動出擊,非但沒能取得任何成效,還葬送了全城三分之一的兵力。
雖然連接黑海的糧食補給線因此多通暢了幾個月,讓君士坦丁堡得以多儲備了一批糧食,但也因此有更多的市民搭船逃走,甚至包括了不少僱傭兵——這一次主動出擊的失敗,嚴重動搖了君士坦丁堡守軍的士氣,也讓被皇帝視爲救命稻草的熱那亞人和威尼斯人,對東羅馬帝國的倖存更加不抱希望。
很顯然,作爲精明的商人,熱那亞人和威尼斯人都是絕對不願意往一支垃圾股裡丟錢的。
因此,熱那亞和威尼斯全都堅決拒絕了東羅馬帝國的求援,同時趁着海路還算通暢的最後一段時間,儘量撤走了滯留在君士坦丁堡的本國僑民和僱員。除了少許志願參戰者之外,沒有給皇帝留下任何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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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到了1452年即將結束的時候,君士坦丁十一世皇帝愈發沮喪地發現,他在此時擁有的全部城防兵力,比另一段歷史上的同期還要短少了一大截,必須用三千五百名士兵抵禦十幾萬土耳其大軍的進攻。
更讓這位穿越者皇帝感到懊喪的是,雖然他通過另一個世界的歷史記錄早有預知,卻還是沒能阻止未來那尊毀滅君士坦丁堡城牆的“烏爾班大炮”的誕生——這位皇帝陛下早已打定主意,一旦聽說有叫烏爾班的匈牙利人來君士坦丁堡推銷大炮,就立即格殺勿論,以免資敵(以東羅馬帝國的可悲財力,根本鑄造不起什麼像樣的大炮,也支付不出能讓烏爾班滿意的薪水)。而那位擅長鑄造大炮的匈牙利工程師烏爾班,也確實是跟歷史上記錄的一樣,在投靠土耳其異教徒之前,先來君士坦丁堡轉了轉。
然而,縱然這位皇帝在穿越前是歷史系大學生,也不可能記得烏爾班究竟是什麼時候來君士坦丁堡這種小事。結果,當這位烏爾班工程師來到君士坦丁堡的時候,皇帝陛下正好去羅德島拜訪醫院騎士團去了……接下來,走了個空的烏爾班根本沒在君士坦丁堡滯留,就直接前往阿德里安堡去找土耳其蘇丹求職,並且比歷史上更早地得到了穆罕默德二世蘇丹的青睞和投資,也更早地鑄造出了著名的“烏爾班大炮”!
——雖然這尊重炮在後世之人看來既笨重又嬌貴,而且裝填困難,發射緩慢(平均三個小時才能打一炮),但在15世紀卻絕對是那個時代威力最大的火器。,至少能夠鑿開君士坦丁堡巍峨如山的堅固城牆。
現在,這門長達17英尺(約合5.18m),重17噸,炮筒厚達8英寸(約20cm,以便承受開炮時的巨大沖擊力),口徑則高達30英寸(約合762mm),所用花崗岩炮彈重達1500磅(約680公斤)的青銅巨獸,已經在阿德里安堡的鑄造廠完工,完成了試射,並且正在400個人和60頭牛的拖運之下,讓沉重的炮車朝着君士坦丁堡緩緩前進。雖然這尊巨炮的移動速度極爲緩慢,但終有一日會推進到君士坦丁堡的郊外。
對此,這位坐困愁城的皇帝,除了扎紙人針刺詛咒投靠異教徒的烏爾班突然患心臟病暴斃,還有這門大炮在半路上落水淹沒或陷入沼澤之外,就什麼辦法也沒有了——襲擾和伏擊都是根本不可能的,連馬兒都湊不齊幾匹的君士坦丁堡守軍,根本沒法在野外跟來去如風的土耳其騎兵較量。
而在這年頭的君士坦丁堡裡,也沒有《刺客信條》裡面那種勝過特種兵,神似007的厲害殺手,至於在十字軍時代曾經頗爲傳奇的“阿薩辛”刺客組織,到了1453年的時候,也已經被蒙古人剿滅很久了。
所以,皇帝陛下在盤算了一番手頭殘存的資本之後,發現自己真的是隻能坐以待斃了。
在萬般無奈的絕望之中,君士坦丁十一世皇帝甚至動過了“曲線救國”的念頭——這位穿越者皇帝顯然不如他的本尊那麼有節操,如果土耳其蘇丹願意開出一個稍微慷慨些的價碼,那麼讓他主導一場“君士坦丁堡無血開城”,和平地交出皇冠、御璽和紫袍,帶着城內的追隨者一起離開,也不是絕對不能商量的事情……就如同幕末時期的最後一任徵夷大將軍德川慶喜,把江戶城和平轉讓給明治天皇一樣。
而君士坦丁十一世的談判底線,就是讓土耳其人劃出一塊地盤,用來交換君士坦丁堡,給自己這個皇帝和願意追隨自己的臣民們容身安居——羅馬帝國的法統傳承,可以從意大利半島的羅馬城搬遷到歐亞大陸交界處的君士坦丁堡,自然也可以遷移到更遙遠、更偏僻的地方。
只要能夠爲羅馬帝國保存下一顆未來複興的火種,君士坦丁十一世就覺得已經很對得起這頂皇冠了。
至於在穆罕默德二世蘇丹的治下當一個“高級賓客”,則是這位穿越者皇帝下從來都沒有考慮過的:首先,前期的歷代土耳其蘇丹基本都是殺伐果斷的狠人,連自己的兄弟和兒子都能毫不猶豫地集體處決,指望一個俘虜能在他的身邊長命百歲,根本就是做夢;其次,他還依稀記得南唐後主和北宋末年徽、欽二帝的悽慘下場——被鴆酒毒殺都已經算是安樂死了,還有被砍下腦袋當成球來踢着玩的呢!
幸好,他這個老光棍皇帝眼下無兒無女,也沒有後宮嬪妃可供敵人蹂躪,多少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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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君士坦丁十一世皇帝就站在靠近港口的城牆上,焦急地等待着土耳其蘇丹的迴應。
然後,被他委託辦理此事的帝國海軍司令盧卡斯大公,終於給皇帝帶回了蘇丹的“慷慨”允諾。
“……蘇丹表示,他想要得到的只有這座城市——君士坦丁堡。如果您願意認輸撤退,向蘇丹獻出這座城市的話,蘇丹就同意讓您帶着你的財寶和人民離開,然後把米斯特拉封給您,並和您化敵爲友。”
和煦的海風之中,風塵僕僕的盧卡斯大公一臉木然地轉達着穆罕默德二世蘇丹的答覆。
“……米斯特拉?我沒有聽錯吧?!蘇丹這是什麼意思?把我弟弟的領土封給我?!”
皇帝先是大吃一驚,然後就是一臉的絕望,“……我明白了,這就是昔日羅馬滅亡迦太基的招數啊!”
對此,同樣看破了土耳其人的伎倆的盧卡斯大公,也是默然地點了點頭。
在第三次布匿戰爭的前夕,羅馬人征服北非,毀滅迦太基城的過程之中,也曾經用和談的辦法來麻痹對手——先是以和談爲名,向迦太基人索要人質,然後又要求迦太基人交出所有的兵器,最後逼迫迦太基人拆毀城市,搬遷到別處……當駭然醒悟的迦太基人,終於開始奮起抵抗的時候,卻已經沒有武器可用了。
而土耳其蘇丹“慷慨贈送”給君士坦丁十一世皇帝的米斯特拉,這座城市就位於東羅馬帝國如今唯一比較像樣的飛地,位於伯羅奔尼撒半島上的莫利亞,目前被封給了皇帝的弟弟德米圖斯。
也就是說,穆罕默德二世蘇丹等於是在拿原本就屬於東羅馬帝國的城市,在跟坐困孤城的君士坦丁十一世皇帝做交易,目的不僅是輕鬆獲得君士坦丁堡,還要驅趕皇帝帶着剩餘的東羅馬軍隊前去伯羅奔尼撒半島,爲了爭奪米斯特拉而跟他的弟弟德米圖斯大戰一場——屆時,無論這場兄弟相殘究竟是誰勝誰負,都能極大地消耗東羅馬帝國的殘餘力量。再接下來,就該輪到土耳其人“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了。
這就意味着,土耳其蘇丹從一開始就沒有和談的誠意,不準備給君士坦丁十一世留下任何的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