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一切的喬澤安靜的坐在李建高的電腦前，進入投稿系統開始撤稿操作。
這就是那些知名期刊收稿規則中極爲蠻橫的一面了。
只要投稿了，在期刊編輯部沒決定是否刊載之前，作者哪怕想要撤稿也需要發出申請。
而在期刊編輯部同意作者的申請之前，這篇論文理論上不能直接發同類期刊。
一定要違反規則的後果，可能被撤稿，也可能被這些期刊拉黑。
李建高則坐在喬澤身後默默的看着，沒有開口勸說。
他此時腦子很亂。
剛剛喬澤給期刊編輯部的回信內容還在他腦海中迴盪着。
感謝期刊的審稿人給了他這個機會來讓我更有信心？
李建高恨不得撬開喬澤的小腦袋瓜子，看看裡面到底在想什麼？！
直到喬澤做完這一切，看向坐在一邊的他，李建高才從剛纔那封郵件帶來的震撼中回過神來。
默然無語的對視了一眼，李建高才試探着問道：“你不打算髮這篇論文了？”
喬澤搖了搖頭道：“發，但可以等到我們把成果做出來再一起發。”
“這……喬澤啊，但論文底稿已經……”
李建高話沒說完，放在桌邊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
瞟了一眼，上面徐院長三個字，還是讓他決定先把電話接了。
“喂，建高啊，你在哪？”
“在辦公室，您有什麼事嗎？”
“週末還守在辦公室？果然是學院優秀的年輕教授啊，那這樣，你等我下，我大概十分鐘後過來。”
“好的，徐院長，喬澤也在我這兒。”
“誒，那正好，就這樣，等我，對了，是好事！”
話音剛落對面便直接掛了電話。
李建高看向喬澤，剛纔他想說什麼來着？
結果又是一愣。
因爲喬澤又開始在電腦上操作起來。
李建高默默的看着喬澤從主要論證的定理那塊截取了一個函數，指定了一個特定區間，然後把變量跟自變量的值取出，進行AScll值轉換，很快便得到了一行語句。
“this paper was pleted in with LiJiangao and qiaoZe.”
李建高下意識的嚥了口口水。
八小時完成的論文，全是乾貨不說，還特麼往裡面塞了這玩意兒？
“這……”李建高指着電腦，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評價。
畢竟以前他真沒聽說過誰發論文還能這麼夾帶私貨的。
真會玩！
“你那天跟我說了這個世界上有些學術人很不要臉後，我就想了這個法子。同樣的水印論文裡一共有六處。所以我還挺希望出現你那天說的情況，最好是能發到最好的期刊上，引發廣泛的討論。”喬澤平靜的說道。
李建高下意識的嚥了口口水，且有了頓悟，喬澤的八小時跟他的八小時根本不是一個概念。
稍稍冷靜下來些後，李建高看着喬澤說道：“所以你一開始就沒打算遵守那些約定俗成的規則吧？”
喬澤認真的答道：“李叔叔，你難道還沒看清楚，你說的那些行業內的領頭人只遵守對他們有利的規則？”
李建高愣了愣，怎麼說呢，道理的確一直是這個道理，但……
“可他們掌握着話語權。
”
“不，李叔，掌握話語權的從來不是他們，而是遍佈世界各地的無數樂子人。多數人以前只是沒有渠道知道這些事情。讓人欣慰的是，現在有了網絡，當把一切都放在明面來進行，讓所有人都能在陽光下細看跟評判他們做的事情。所以在你看來的所謂話語權其實一文不值。”
“你這樣會沒有朋友的，甚至全世界都是你的敵人！”
“我以前沒有一個朋友，一樣活的很好。至於全世界都是敵人……李叔，你太高看那些人了。一羣傻子代表不了全世界。即便那些傻子真能代表全世界又怎麼樣？我們開心就好了！”
喬澤平靜的說道。
眼神中沒有一絲瘋狂的味道，像在闡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但說出來的話，簡直已經瘋到超過了李建高想象力的極限。
他終於明白喬澤爲什麼要在剛剛那封回信裡說他總是缺乏信心了，這件事正好給了他一個機會了。
這孩子是要說服他跟着一起瘋啊！
可怕的是，李建高竟然隱隱感覺他真有些被說動了。
是啊……
他們被捆住手腳在別人的規則下玩便也算了，人家想不遵守規則的時候，隨時能把規則視如無物，而他們只能妥協。
這個世界本就不該是這樣的。
李建高現在唯一感覺慶幸的是，這篇論文的通訊作者他排在了前面。
倒不是說他在學界面子很大，主要他背靠着西林工業大學，有了學校背書，哪怕是真對論文有什麼想法，也不會用太過的手段。起碼不可能真出現整篇剽竊論文的情況發生。不至於這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但很顯然，喬澤對這些規則並不是那麼清楚，很平靜的補充道：“總之，如果所有人都遵守規則，那我也可以遵守規則。但如果有人先不遵守規則，那不如干脆直接打破規則。默守陳規從來都不能也不該是個褒義詞，李叔叔。”
李建高看着喬澤，嘴脣有些哆嗦。
此時的少年竟然跟他曾經的博導在這一刻產生了重影。
是的，李建高覺得兩人的地位好像互換了。
他不是導師，喬澤纔是。
“那……”
“呼……哎，你們都在啊，挺好。喬澤，我聽說你最近的一些表現，很不錯！”
門都沒敲，直接闖進辦公室的徐大江，打斷了這段特別的對話。
喬澤隨手操作起鼠標，關掉了電腦上關於論文的界面。
然後看向徐大江，有些困惑。
他還真不知道最近做了些什麼事情，進了這位無聊院長伯伯的法眼。
第一印象就是這麼根深蒂固。
自從徐大江第一次見面搞出的那個橫幅之後，喬澤就認定了這位院長平日裡很閒。
今天這句話再次印證了這一點。
下一句更印證了這一點。
“那個，建高啊，你看喬澤這孩子之前一直呆在高中讀書，也挺累的。乾脆這樣，你們商量一下，看國內哪好玩，你明天帶着喬澤出去玩一圈，一星期的時間隨便你們支配。不算你休假，另外學院這邊先給你預支一筆兩萬的費用，你把這次出行的票據都留着，回來實報實銷。”
徐大江大氣的說完，然後發現對面兩個人好像都沒什麼反應。
不該啊……
這可是他想了一個早上纔想出的應對之策。
帶薪度假，這種好事可不常有，他還是承擔了一定壓力的。
畢竟其他教授知道了，心裡肯定會不痛快。但效果肯定很好。
你們燕北國際數研院的不是要來調研嗎？
我把人安排得出去，反正不在西林，隨便你們來調研。
他本以爲兩個人能高興的應承下來，但看起來面對他這個提議兩人興致都不太高的樣子。
我去？
這年頭還真有對公費出去遊玩不感興趣的？
……
好吧，其實早一天徐大江出這個主意，李建高說不定還覺得挺樂呵。
畢竟3+3這些年，腦子裡那根弦的確崩的很緊。
寒暑假基本也都在做課題。
但今天這個時間選擇的太不巧了。
他剛剛被喬澤洗了腦，此時滿腦子都是想着該怎麼去做一番事業，旅遊的心思便也淡了。
而對於喬澤來說，旅遊屬於一件很無聊的事情。
奔赴幾百上千公里，舟車勞苦，只爲了去看那些在腦海中留不下太多印象的建築，吃那些不一定合口味的食物，看那些過一眼，也許一輩子不會再遇到的人？
純屬吃飽了閒的！
極度理性的腦子裡不存在詩與遠方，更沒有世界那麼大，我想去看看的衝動。
在喬澤看來這就一個小破球，沒什麼好看的。
更別提人類的基礎科學水平，還沒法把那些腦洞大開的設計師們那些奇思妙想給建設出來。
所以人能看到的一切只是在物理規律允許之下呈現出的畫面。
不管是日出的絢爛，還是晚霞的悽美。
不管是山巔的層雲疊嶂，還是江潮的波瀾壯闊。
等等一切的一切，都不過是遵循了物理規律而已。
用腦子都能假想出來，還需要親自去看麼？
所以在看到李建高沒有表態之後，喬澤果斷的搖了搖頭，說道：“沒興趣。”
“嗯……喬澤啊，你是有什麼顧慮？”
“不，單純不喜歡旅遊。”
徐大江第一次覺得小朋友沒什麼興趣愛好，的確不是什麼好事。
“是啊，徐院長，要不這些錢省下來，批給我們做項目吧？”
徐大江苦笑道：“兩萬如果夠的話，那我馬上就批！關鍵是你們拿這兩萬還不如不拿啊！哎……就不能等到十月份嗎？我看能不能再到學校申請一筆錢？”
這是實話。
見兩人都對出去旅行沒興趣，徐大江還真想趕緊弄一筆錢，再籤個合同，把這兩人先捆在學校。
但凡有的選，誰願意去賭別人的道德底線？
這年頭誰家底線還不能靈活調整了？
關鍵是學院科研專項資金池現在是真沒什麼錢。
這兩萬塊還是他擠出來的。
總不能從那麼多教授、講師、行政人員的工資里扣吧？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李建高也只能沉默。
倒是喬澤回了一句：“沒事，李叔，我們可以自己做。上次你給我那五萬塊還沒用的。”
李建高苦笑。
那五萬塊用來寫論文可以，但用來做成果落地……
至於徐大江，整個人都愣住了。
他是真沒想到李建高竟然私人拿錢給這孩子開始做項目了。
瘋了！
這兩人都瘋了！
你李建高不是一直說要讓喬澤體驗正常大學生的生活嘛？
你見過哪個大一學生，就開始拿錢做課題的？
再說這麼着急做項目是爲了什麼？
證明自己，然後去更高的平臺？
心裡開始打鼓，但開口說話時，徐大江的語氣更緩和了：“這個，建高啊，你這自己掏錢做項目……哎……是我沒用。不過有那麼急嗎？你們是想做什麼項目？”
喬澤代替李建高解釋道：“最終落地是一個類似於chatGpt的智能數據模型。我跟李叔的短期目標是通過一個理論上的羣論解耦框架將因果模型帶入到類似於chatGpt這樣的智能數據模型中，減少類似模型對大數據的依賴。長期目標是通過設計一套數學理論，來搭建一個AI邏輯底層平臺，相關的數字技術可以按需接入。”
徐大江愣住了。
上來就玩這麼大的項目？
要不要這麼嚇人啊！
五萬塊？開玩笑的吧？
這就是五個億怕是也打不住啊？
chatGpt的落地成本有多高昂，普通人或者並不知道，但學界其實是瞭解一些的。
畢竟現在這玩意兒太火了！
行業內早就把賬算的清清楚楚。
想要訓練與chatGpt相匹敵的大模型，每年在顯卡、cpU等設備方面投入的成本大概就要10億美元。
這還只是硬件上的投入，不算各種人工費用。
最關鍵是這玩意兒還需要算法支持。
openAI從2016推出了第一代生成式預訓練模型Gpt-1起，到現在用了六年才讓chatGpt火起來，這期間還有微軟持續的給這個項目輸血。
好，就算喬澤這個天才少年真能鼓搗出了一個比chatGpt更厲害的算法框架對其進行降維打擊，那龐大的算力從哪來？訓練模型所需的龐大數據庫誰來提供？
就是把他徐大江賣了……
他也湊不出這麼多錢來玩這個啊！
這特麼不是那些互聯網大廠該考慮的項目嗎？
至於長期目標……
如果這種基於AI思維邏輯的底層平臺真能搭建出來，還真能禁得起檢驗並被接受，徐大江覺得就是比爾·蓋茨跪行到西林工業大學來，只爲給喬澤磕個頭，他都一點都不覺得奇怪。
所以這一刻， 徐大江哆嗦着嘴脣，不知道該說啥了。
西林工業大學真沒那個牌面能吸引到如此牛逼的大佬來投資這個宏大項目。
更別提這個項目的發起者，不是院士，不是長江學者，不是青年科學家，不是傑出青年，只是學校一個副教授跟一個剛上大學的高中生。
喬澤有些疑惑的看着徐大江。
因爲這位臉上一直掛着笑容的院長伯伯臉色突然就變得很奇怪。
他只是介紹了一下這個項目的構想，有必要這樣嗎？
好在李建高大概能體會此時徐大江的心情，苦笑着說道：“喬澤啊，你有沒有想過這個項目要花多少錢？需要多少人力物力，光靠我們做得出來嗎？”
喬澤恍然，然後看向李建高說道：“不需要很多錢，我在網上查過成本，租用服務器，算力，等等各項費用，應該有個一、兩百萬左右就夠了，我們又不需要真的做出一個chatGpt去大規模推廣。而且前期啓動並不需要這麼多錢。”
“短期目標只是驗證這個框架是可行的，保證端對端的服務質量同時還能優化模型降低參數規模來證明按照我們的理論，開發的算法框架具備優勢就夠了。剩下的完善工作我沒興趣。”
“而且我相信只要有充足的證據證明這一點，接下來我們的遠期規劃應該不會缺錢的。我在網上看過很多類似案例，會有人搶着付費的。最重要的是，我們的論文肯定不會再被卡了，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