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豆是懂人性的。
針對一份原本讓乙方感覺憤怒的合作協議,不過一點點小小的改動,就能讓人心花怒放。是需要對洞察力的。
用行話說就是精準抓住對方的痛點,這從來都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就好像許多人都知道有人靠販賣焦慮發了財,雖然許多人鄙夷這錢賺的很喪良心,但心動的人肯定不少。可實際上真靠販賣焦慮賺到錢的人當然有,但並不多,甚至可以說極少。
這就是通人性,能精準把握住目標人羣需求痛點的優勢。
從這一點上說豆豆是有做成功學大師這一潛質的。好在作爲一個優秀的人工智能,它會遵守法律,以及被它所認定的父親所約束。不會走上歪路。
當然是某些人眼中的歪路。
……
“我會認真考慮這次合作,並在董事會上給出積極性建議。當然前提依然是你們這能完全解決合作可能遇到的一系列困難,不管是合作本身還是合作之外可能出現的一些困擾。”
顯然薩蒂亞·納德拉並沒有因爲這種針對未來的許諾,完全迷失了心智。起碼在措辭上依然很謹慎。
“當然,這纔是一位負責任的公司領導人應該有的態度。我會保留這份合同,直到微軟的董事會做出決定。”
彬彬有禮的迴應,讓兩人之間網聊的氣氛開始變得和諧。
“那麼只有最後一個問題了,在正式就這次合作召開董事會之前,我希望能跟西林數學研究所,也就是合作方的主管,或者……也就是你的爸爸,喬澤教授進行一些必要的溝通。我想你能理解這個需要,對嗎?”
很通情達理的要求。
哪怕豆豆一再重申,它能全權主導這次合作,以及它所承諾的一切都能兌現,但在一個成功的商人看來這種承諾顯然並不太靠譜。尤其是在對方並不是人的情況下。
正如許多網友說的那樣,豆豆雖好,但連幫老闆背鍋承擔點刑事責任這種簡單的小事情都辦不到,更別提爲了一份合同承擔民事責任了。
“當然,我非常能理解。而且像我們這樣簡單的聯繫方式並不能滿足你的需求。所以你是需要電話,又或者來一次更正式的視頻會議?只要不是讓我爸爸出一趟遠門,專門到雷德蒙德,我都能安排。
並不是不重視這次合作。大家應該都知道,我親愛的爸爸從來都不喜歡去太遠的地方。這你也應該能理解,對吧?當然如果伱願意來西林的話,我能安排人去接機哦。”
對面毫不猶豫的回覆了一句,且非常真誠。
喬澤的性格很有特點,之前網上便有過鋪天蓋地的信息。
據說想把他召到華夏的京城工作都差點把人惹怒了,更別提讓喬澤來美國了。至於華夏,他肯定是要去一趟的,但肯定不是現在。起碼要等到這次合作能確定了再說。
“當然,如果可以視頻就夠了。”
“沒問題,確定好時間我會發郵件通知你,我會找一個對於雙方來說都合適的時間。”
……
華夏,西林工大,新校區,西林數學研究所大樓。
從全國召集來的高能物理學專家已經結束了考察,打道回府了。本來預計是需要三天時間的,但最終只呆了兩天,便完成了所有工作。
這當然不能簡單的歸咎於爲效率。主要還是歸功於豆豆把前期工作做得太過紮實。理論這塊有愛德華·威騰這位社牛理論大師做講解,不管是兩天還是三天,都不太可能挑出什麼毛病。
自然學科跟社會人文學科不一樣的地方就在於,不管是證明還是證僞,都需要嚴謹的推導或者試驗過程。
如果涉及到數學理論,想要證僞往往首先要弄懂對方的理論到底說了什麼。對於這些高能物理學家來說,這顯然是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起碼三天之內不可能完成。
不過讓大家都決定提前一天急着趕回去的,還真不只是以上原因。在從已經跟數研所合作的第三方公司拿到了一些已經做出的基本測試數據之後,許多人動了心思。
動輒數百億的高能粒子對撞機,需要經過嚴格論證,畢竟一旦決定要開始建造,就必須要拿出成果,總不能那多錢砸進去,水漂都沒濺起一個。那可沒人擔得起責任。
但如果預算能控制在二、三十億,就能擁有設計參數跟目前世界最先進強子對撞機差不多的科研設備,那還真就有得說了。
西林工大物理學院先搞出第一臺,問題不大。京城的高能所這邊也申請一臺不過分吧?
就算是這種大科學設備多了浪費,那退三步說話,京城這麼多家高能物理研究單位大家一起申請搞出一臺總不過分了。比如華科院高能所跟華清、燕北的實驗室一起申請,在京城搞出這麼一臺設備,大家其實也能接受。
提前回去也是爲了趕緊做些準備。畢竟想從申請幾十億的資金也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尤其是這種需要競爭的事情。慢人一步可能就要慢個十幾二十年。
這種大科學設備不可能重複建設太多,整個華夏最多有個兩臺就差不多足夠了。除非工業基礎更發達些,讓造價繼續往下降個百分之九十。這難度自然是極大的,起碼就目前的情況來說,這種事不能賭。
所以大家都回去搶時間了。
外人走了,但大樓內這兩天卻似乎更熱鬧了。
只要每天早上開討論會的時間,八樓跟七樓幾個辦公室開着窗子,樓下就能聽到樓上嘰裡呱啦的爭吵聲。
能在數研所上班的研究員們,英語肯定是過關的。畢竟對於他們這代人來說,讀研的時候喬澤還在讀初中,《數理新發現》這種華夏在世界學術界都能大放異彩的準自然科學頂刊都還是沒影的事情。
不掌握英語就根本沒法閱讀那些重點期刊文獻。更別提這些人大都有出國交流的經歷。日常用英語交流溝通不成問題。
只是樓上爭吵的兩人情緒往往比較激動,語速極快,哪怕聲音清晰入耳,能輕易辨認出是愛德華·威騰跟彼得·舒爾茨的聲音,可實在聽不太懂兩人到底在吵些什麼。
但只要樓上傳來爭吵聲,總會有人到附近的窗前去湊湊熱鬧。
哪怕聽不太清楚,但見識一下平日裡總是溫文爾雅的大佬們如何吵架,順便腦補一下上頭兩人面紅耳赤的模樣,還是挺有意思的。算是給枯燥的研究生活添加些不一樣的樂趣。
對於就在八樓的喬澤來說,他也感覺挺頭疼的。
兩人最近喜歡吵架自然不會是有什麼私人恩怨。事實上愛德華·威騰跟彼得·舒爾茨關係一直都不錯,矛盾的焦點還是因爲暫時並沒有對外公開的q理論。
爭論的焦點則是關於q理論中,對於量子多維時空拓撲網絡基本構成單元及其數學表示概念的不同看法。
基本構成單元其實沒什麼好爭論的。無非是頂點,邊,面跟體。頂點代表時空網絡中的基本時空點,點的性質由量子態構成。根據量子態性質,邊分爲有向邊跟無向邊,連接着頂點。
由邊構成的閉合區域就是面,涉及到更高維度的量子關聯則由體來表示。
這一塊是沒什麼問題的。
但涉及到數學表示,爭議就來了。
從圖的表示,鄰接矩陣,到鏈羣,同調羣,在到簡併度,雙方的認識明顯有着極大差異。
簡單來說,彼得·舒爾茨一直在做極爲嚴謹的論證工作,以讓所有定義跟表示都具備精確性跟一致性。這顯然是個難度很大的工作,比如使用同調羣來表示量子網絡中的相互作用,就需要提供一個嚴謹的數學框架,來準確描述其拓撲性質。
但愛德華·威騰認爲現階段根本不需要這種審慎的理論,只需要做一個計算模型,取近似值的方法,就能得到足夠精確的結果來得出想要的結論。
至於完整的數學證明過程,完全可以留到以後再說。每個階段考慮每個階段該考慮的事情就行了。
顯然這個方法更具操作性,但在彼得·舒爾茨看來這個想法是荒謬的。取近似值的方法,很容易就會忽略掉許多可能極爲重要的拓撲性質,而且並不會對數學上的定義有任何幫助。
在喬澤看來,兩人的想法其實都也有些道理,不過他當然是更傾向於彼得·舒爾茨的。畢竟能有嚴謹的證明過程,本就更符合他一貫的做法。
有了嚴謹的數學定義之後,再去設計各種實驗辦法進行驗證,往往能事半功倍。
只是最近針對q理論的數學推導工作,他自己都陷入了困境,自然也懶得說些什麼。雖然好消息接二連三的來,但在基礎理論這塊做不出就是做不出。
他甚至懷疑,最近愛德華·威騰跟彼得·舒爾茨這種焦躁的情緒也是受他影響。畢竟以前兩人真不是這樣,自有學者之儒雅氣質,絕大多數時候都還是心平氣和的。
哪怕是爭吵,也是淺淺幾句直指核心,也就是最近才變得分外焦躁了起來。
但沒辦法,q理論最核心的理論基礎之一就是要用量子多維時空拓撲網絡來替代或者說進化量子場論。
無法解決這個問題,想要推進大統一理論無異於癡人說夢。
要將四種基本力納入到同一個理論框架中,就需要認識世界的時候用一種全新的視角去觀察跟解釋這個世界。
這也是喬澤提出q理論的原因。
唯一的問題是八樓裡喬澤並不擅長去解決這種觀念的偏差,呂北、李承澤根本聽不懂。至於豆豆,相對於讓兩人不在吵架,他更喜歡看熱鬧。
八樓現在大概就是這麼個情況。
外界都覺得這地界既神秘又成功。畢竟從科研的視角來看,喬澤剛剛把愛德華·威騰跟彼得·舒爾茨邀請到西林,就搞出了新粒子加速器的理論,不管從哪個層面看,這裡都成了世界科技發展的驅動核心,已經不能更成功了。
但內部目前三個人卻都只覺得挺挫敗的。
如果真的如外界看來那麼一帆風順,愛德華·威騰跟彼得·舒爾茨兩人也不至於每天開會探討時都會爭執不休。
也還好豆豆完美的承接了幫着喬澤帶學生的任務,不然喬澤心情大概會更爲低落。
這天早上,喬澤如同昨天一般認真的聽完了愛德華·威騰跟彼得·舒爾茨的爭吵。等到了時間,如同往常一般宣佈日常討論時間結束,便不再管兩人,回到自己的辦公室,順手把門一關。
世界便安靜了下來。
其實整棟樓所有辦公室的隔音效果都很好,當然前提是不開窗戶。
有時候不停見解能給人提供新的思路,但大多數時候其實只會讓人的思維變得更爲混亂。好在喬澤可以自動屏蔽這些諸多無效信息的干擾。
沒有頭緒的時候,喬澤會直接打開電腦,打算讓豆豆尋找一些相關的文獻。
雖然說到目前爲止,推進大統一理論並沒有明確的方向,但不少研究還是提供些思路。
比如西格爾的共形場理論,艾爾伯特·塔倫通過lhc實驗做出的一些預測,又或者可見化維度模型跟弦景模型,等等這些。
雖然都不算太主流的學術理論,也並沒有真正探討到基本力統一的問題,但這些“跨界”的推論,多少都跟大統一沾點邊。以喬澤的標準看,就是起碼提出了新的工具。
如果豆豆能檢索出隱藏在某個犄角疙瘩的文獻,能給他一些啓發自然是最好的。
其實這些天喬澤一直在閱讀,找不到方向的時候,這絕對是最可能有效的研究方式。
不過這次沒等他給豆豆下達指令,這個有着自主精神的小東西先給他佈置了個任務——跟微軟董事長兼ceo通過視頻深入交流一次。
還在爲研究出現困境的喬澤本打算直接拒絕,不過在打算回話的時候突然想起來一件事。
那還是他做楊-米爾斯方程前置性問題研究的時候,當時也是沒什麼頭緒,蘋果的大華夏區總裁一定要來西林跟他一起吃頓飯。他清楚的記得也就是在那次飯局上,正式那位蘋果大華夏總裁的一句話給了他啓發,然後順利解決了那個問題。
雖然這次他遇到的問題跟上次比起來不可同日而語,但薩蒂亞·納德拉在商界的地位似乎也要比那位更高。
這些商業上的翹楚,雖然沒空去研究自然科學理論。
不過人站得高了,自然看得更遠,說不定就會聊出些有趣的想法跟見解能間接幫助到他呢?即便沒有上次那麼好運,似乎也沒什麼損失,最多犧牲大半個鐘頭的時間。
值得聊聊上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