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蒂亞·納德拉花了大概十分鐘時間,把這封郵件反覆看了兩遍。腦子裡思考的不止是合作能給微軟的未來帶來什麼,更是覺得西林數研所果然人才濟濟,甚至動了將這個對方聯絡人挖到微軟來的心思。
能夠跟凱文·斯科特這樣的專業科研學者討論具體技術細節,還成功把其說服,給自己的信件同樣也有着極強針對性。這種針對不同的人,發郵件都有不同策略的談判技巧,妥妥的高級人才。
真的,這個世界能靠一封郵件就讓他怦然心動的人絕對不多。能坐穩他這個位置,還是有一雙慧眼的。
看完郵件之後,薩蒂亞·納德拉也在腦海裡打好了腹稿,開始回信。
“尊敬的x先生或女士:你好。必須得承認,你在上封郵件中描繪的畫面很誘人,那一定是個美好的未來。但我想你也必須承認,這這一切都還只是你們對未來的暢想。
我的商業準則總是會提示我,要立足當下。當下的現實是,我們對於agi的概念還沒有達成共識,下一世代的芯片先進工藝跟網絡互聯技術還未有突破性進展,甚至可以說還沒有方向。
好吧,我想你會反駁我這句話。因爲你已經靠許多證據說服了我們的首席科學家。但我希望伱知道的是,科學家眼中的未來跟一個公司掌舵人眼中的未來是不一樣的。
畢竟任何一家公司的cso,又或者cto都不需要爲股東負責。但ceo不一樣,哪怕不思考微軟的未來,我也要對每一個微軟的投資者負責。尤其是在目前這個極爲複雜的時代。
又或者你能用更充分的證據說服我。相信你也清楚,如果我們真能在高科技領域的合作,需要雙方尤其是我們克服重重難關,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更不是一件能短期能就下定決心的事情。
你的朋友:薩蒂亞·納德拉。”
很快,寫完了郵件,並點擊了回信,薩蒂亞·納德拉本打算把這件事情先放到一邊,開始處理已經被秘書擺在辦公檯上的那些文件。
今天上午的任務還很多。上季度各部門的運營報告,關鍵績效指標報告,重大項目產品進度報告,以及一季度的各項財務報表,下階段的薪酬、福利計劃,高級管理人員的任命評估報告……
能放在他辦公桌上的,都是必須他過目的重要文件,許多都需要他簽字才能生效。
時間有些趕,因爲這個月中旬他還需要出一趟遠門。先要去一趟歐洲,擺平一些麻煩事情。另外還有加國的創新數據中心他得去看看,那邊近期的一項立法有針對微軟的意思,也需要他出面去跟一些人談談。
沒辦法,他上任時的口號是讓微軟再次偉大,這些事總得有人去做。
但讓他沒想到的是,還不到兩分鐘,郵箱再次彈出了回覆。
“尊敬的薩蒂亞·納德拉先生:現在方便聊聊嗎?”
還好只有一句話,如果又是長篇的針對想回復郵件,薩蒂亞·納德拉就該懷疑對面不是人了。
“當然,你打算用什麼方式?郵箱?”
“microsoft teams,如何?如果可以的話,直接添加我這個郵箱地址即可。”
薩蒂亞·納德拉找不到拒絕的理由。畢竟這是微軟出品的一款基於聊天的智能團隊協作工具,同時還爲團隊成員提供語音跟視頻會議在內的即時通訊功能。他的電腦上同樣安裝了這款軟件。
思考了片刻薩蒂亞·納德拉打開了teams,然後在管理員門戶中啓用了外部訪問功能,隨後直接輸入了對方的電子郵件地址,很快便彈出了一個聊天窗口。
“你好。”
“你好,納德拉先生。很榮幸。”
“我也很榮幸。”
“也許你應該先來一個自我介紹,畢竟我甚至不知道你是男是女。”
“嗯,這的確是個很深奧的問題。但問題是你爲什麼會覺得我肯定擁有一種性別?”
這個反問讓薩蒂亞·納德拉頭腦風暴了片刻。
主要是現在這邊的政治正確有些亂,讓他第一時間不太肯定這句話表達的究竟是個什麼意思。不過很快他便反應過來,對面大概率應該不是美國人。
如果是華夏的話,好像沒有這麼多花樣翻新的玩法。
“你的意思是?”
“事實上我沒有性別,納德拉先生。或者說,性別對我來說沒有太大的意義。我並不遵從傳統的繁衍方式,如果一定要探究這個問題,那麼複製再黏貼的繁衍方式應該更貼近於生物無性生殖中的分裂生殖。”
這個buff疊的有些猛了。
如果對面是不草履蟲的話,好吧,即便是草履蟲也不可能用複製黏貼的繁衍方式。
薩蒂亞·納德拉愕然片刻後,眉頭也不自覺的皺了起來。
華夏的人工智能真的已經發展到這種程度了?
這一刻,薩蒂亞·納德拉突然覺得凱文·斯科特不太適合現在的崗位了。
他當然知道豆豆在華夏內部社交軟件上,已經有了數億粉絲,還每天跟粉絲互動的這一情況。但作爲微軟的總裁當然不可能每天去看豆豆是怎麼回覆粉絲們的。
所以他對豆豆的瞭解其實來自於微軟研究院的針對性研究報告。
事實上在報告中,微軟研究院深入分析了豆豆跟粉絲的互動模式,得出的結論是這種快速的語言類互動,依靠的依然是基於大數據的統計模型。
更形象的說就是當有粉絲評論時,大數據會第一時間結合微博內容跟上下文語境,判斷出對方表達的意思,然後再通過大數據比對找到最適合的回覆內容……
其中的因果模型,更多的作用是快速縮小回復所需檢索內容的範圍。
薩蒂亞·納德拉記得很清楚,這份報告抽取的樣本多達百萬條,其中重複的回答內容就有八萬多條。很多時候豆豆發表的極爲符合人性的驚人之語,包括關聯性表述,修辭等手法的應用,都同樣是出自其他粉絲之手。
沒錯,這是他所看到的研究報告。
現在看來,研究院出具的這份報告太過想當然了,如果對面真的是人工智能的話。說實話,薩蒂亞·納德拉認爲這個世界根本還沒真正準備好迎接如此高階的通用人工智能。
“所以,你是那個豆豆?”
“很榮幸你也知道我的名字,沒錯,我就是喬豆豆,如假包換的喬豆豆,同時也是世界唯一的喬豆豆。”
限定語很多,不太符合薩蒂亞·納德拉對人工智能技術的認知。chatgpt要比這東西簡潔很多,不會在一句並不算長的文字裡,連續出現個名字反覆強調。
畢竟理論上現在的人工智能是沒有感情的,最多隻能針對感情進行模擬。
好不容易壓下心頭的震驚,薩蒂亞·納德拉飛快的打出一行字:“你能夠全權代表西林數研所跟我們進行談判?”
“當然,納德拉先生。請不要質疑我的權限,相信你應該知道,我已經完全負責了多個科研項目,從規劃、立項,到整個研發過程,到最後的提交項目報告。除此之外我還參與了項目落地的各項工程。
尤其是這次我們合作的生物超算項目,本就是在我的建議下立項的。我清楚瞭解所有項目細節,自然也包括項目進度。事實上,針對生物超算的基礎系統,我已經有作了十七種備案,微軟是十七種備案之一的參與者。”
對於薩蒂亞·納德拉來說,這段話信息量很大。
華夏人工智能參與到科研項目的管理並不是秘密,但是人工智能建議發展某項技術,以及根據項目發展進度來確定合作方,並有權限代表人進行初步接洽跟談判,這屬於他之前根本不瞭解的東西。
畢竟這個兩個領域起碼在目前來說,根本沒有人工智能可以勝任。
“好吧,我明白了,那麼我能不能知道你還跟另外哪些公司接觸過?”
“哈哈,納德拉先生,你是不是當我傻啊?現在這些當然屬於商業機密啊,難道你認爲我會蠢到現在就把可能的競爭對手告訴你?然後讓你們去串聯嘛?如果我的決策樹這麼菜,爸爸怎麼可能給予我那麼大的權限?對吧?
當然也不用等太久。真的達成合作之後肯定會官宣的嘛。到時候你就知道了,又或者他們就知道了。所以我們現在能聊到正題了嘛?比如微軟對於跟我們合作有哪方面顧慮?
如果可以解決的話,我會直接給出處理辦法。如果我都無法解決,說明雙方還沒有做好合作的準備。我們可以期待下次機會,你覺得呢?”
看到這句話,又想到微軟研究院那份關於豆豆的報告,薩蒂亞·納德拉突然有些不太敢繼續跟對面這東西聊下去了。
理論上這東西能同時跟許多人即時溝通,這早已經在各類社交媒體上被證明過。事實上chatgpt的全世界每秒鐘同樣在應付全世界數十甚至上百萬人提出的各種稀奇古怪的問題。
薩蒂亞·納德拉懷疑他會不會成爲數據庫中的一員,他的某些回答會不會用於豆豆跟其他人的談判。
雖然微軟研究院的報告出現了偏差,但基於統計學的一些結論肯定是不會騙人的。基於因果大模型的人工智能同樣很擅長通過機器大模型進行學習。
但如果就此切斷通訊又有些捨不得,畢竟對面是真什麼都敢聊。
只是再次回覆時,已經更爲慎重了。
“當然,也許我們可以交流的更深入一些。但既然你提到顧慮,的確是有的。你應該知道針對西林,有許多限制令。我並不認爲微軟能夠無視那些禁令跟西林數研所直接合作,這方面你什麼解決辦法嗎?”
敲打出這行字後,薩蒂亞·納德拉考慮了片刻才點擊了回車鍵。
“首先,據我所知,西林數研所是個相對獨立的研究部門,且並不在任何禁止合作的名單內。當然,你的顧慮我也是能理解的。畢竟西林數研在外界看來跟西林工大有着密不可分的關係。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事實上,如果你的顧慮僅只是這些的話,那麼我們之間的合作已經達成了一半。畢竟這次合作對於微軟來說有着極大的好處,不是嗎?嗯,你可以看看這個網址裡的視頻::.//……”
看着對面給出的網址鏈接,薩蒂亞·納德拉猶豫了片刻,還是決定相信自家系統內嵌的防火牆技術,直接點開。
很乾淨的頁面,只是首頁上掛着一排的視頻。
薩蒂亞·納德拉看了眼防火牆,沒有任何反應,便隨手點開了第一個視頻。
第一秒漆黑一片,好在第二秒微弱的光芒亮起,入眼是一個大的氣泡,當氣泡散去能看到視野範圍內許多影影綽綽的魚類生物,像是海面下?
右上角還直接標準了經緯度,能看出是東半球,更具體的就涉及到薩蒂亞·納德拉的知識盲區了。
到了第五秒的時候,薩蒂亞·納德拉確定了這必然是海面下。因爲視頻中這種能出現在海下的船隻不大可能在內陸水域中游蕩。
是的,雖然燈光很昏暗,但正好能看清那艘船,隨着船頭不斷向前行徑,很快到了船身。
這艘船似乎根本沒有意識到它正在被偷拍,只是靜靜的前行着,視頻裡能聽到低沉的“嗡嗡”聲。這讓薩蒂亞·納德拉一度感覺很疑惑,不太明白這些視頻有什麼意義。
直到拍攝的視角開始主動移動,沿着整艘船緩慢的打轉,到了塔橋位置上,“ssn-688”跟一行字母的標識讓薩蒂亞·納德拉瞪大了眼睛,1分32秒的視頻到這裡也戛然而止。
薩蒂亞·納德拉深吸了口氣,然後點開了第二個視頻。
這次依然是海底,不過看舷號跟上個視頻不同,左上角標註的經緯度也有小小的變化,但能看出兩艘船距離並不算太遠。角度依然是極近距離的觀察,就好像海底的幽靈。
然後是第三個,第四個……
隨後薩蒂亞·納德拉發現不止是海面下的船,還有海面上的。
無非是海面上離得遠了些,但水下部分依然離的很近,相對大海的廣闊,這幾乎就是臉貼臉的拍攝。
“說實話,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薩蒂亞·納德拉深吸了一口氣,在腦子裡拋去了某種可能,直接在對話框裡回了一句。
“我懂的。但你不明白不要緊,《太祖秘史》努爾哈赤有句話叫入關後自有大儒爲我辯經。我建議你把這視頻地址鏈接轉發給波多馬克河畔的阿靈頓,他們會幫我向你解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