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徐大江來到數院招新點視察，到劉塵風帶着飯過來這短短不到十分鐘時間，的確顛覆了張舟對學校環境的認知。
他對喬澤的印象還停留在那個自稱王科的博士私底下跑到寢室裡求教喬澤論文怎麼寫。
結果被喬澤點評之後，羞得滿臉通紅的直接跑掉了。
很長一段時間裡，那個王科都成了他跟顧正樑的樂子。
誰敢想這才過了短短一個暑假，學院另一個博士非但一點都不覺得羞恥的舔上了，更過分的還是這博士還是院長帶的學生。
更更過分的是院長還理所當然的讓喬澤幫忙看着點他的博士生，大家表現的還都很坦然。
就連那位博士大哥，都半點沒有不好意思的。
再加上徐院長剛剛對喬澤耐心解釋，還恨不得言聽計從的樣子，哪怕張舟再遲鈍也能感覺到喬澤在學院的地位又提升了。而且這提升的幅度極大。
張舟好奇心已經要爆棚，他此刻真的太想知道喬澤這個暑假到底幹了些什麼。
於是趁着劉塵風忙着擺菜分飯的時候，張舟立刻湊了過去，問道：“喬哥，這個暑假都在忙啥啊？”
便乾脆問道：“你也不知道爲什麼衛星分辨率目前不能達到1毫米？”
於是曲可知略帶些酸味的說道：“得了，兄弟，你也別謙虛了。我是物理學院光電信息大三的曲可知，你們數學院學大物哪可能把光學前沿這些東西講這麼清楚？你應該才大二吧？如果你要願意來，以後想保研輕輕鬆鬆的。對了，你叫什麼名字？回頭我真會幫你推薦一下。”
所以吃飯的時候，嘴巴還是沒停：“喬澤啊，你聽說過數學生跟物理生的區別嗎？”
喬澤最後的疑問終於曲可知有了臺階，立刻熱情的說道：“啊，對對對，我們陳教授也是說分米級就足夠了，我們的目標也就是把分辨率能有20釐米左右。兄弟，你叫啥名字？我感覺你在數學院呆着真有些浪費了，不如來跟我們一起搞物理，我可以幫你跟陳教授推薦一下，你也來跟我們一起搞項目肯定沒問題的。”
剛剛還一臉笑容帶飯來那位明顯年長的師兄，突然就神色變得很嚴肅，還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那個一直被打擊的小胖子看他的目光最爲複雜……
“好。”
劉塵風立刻點了點頭道：“有，怎麼了？”
喬澤扯了扯嘴角，這次不是裝的，因爲張舟總結的的確有點意思，也懂了張舟說這番話的意思。
這次沒等喬澤回答，蘇沐橙搶先笑呵呵的開口說道：“嘿嘿，學長，我男朋友叫喬澤。喬是三國美女大喬小喬的喬，澤是澤被天下的澤。說好了，你一定要幫他推薦在陳教授面前推薦一下哦，一定要跟陳教授多說說我男朋友有多厲害。”
衆所周知，作爲一個有追求的大學生，在一堆兄弟面前，失點面子不要緊。但如果兄弟間摻雜了個漂亮妹紙，情況就不一樣了。
最重要的還是數學院這邊還有個嬌滴滴的妹子在。
“咳咳咳……”張舟突然開始瘋狂的咳嗽。
多衛星陣列可行，但多個望遠鏡將同時間不同位置的光聚焦對穩定性要求太高，衛星之間相對位置發生抖動就可能導致相位重建失敗。關鍵是花費這麼多力氣把分辨率做到毫米級似乎沒有意義，就目前來說分米級足夠用了吧？”
對面的劉塵風聽了幾人的討論，有些憐惜的看了那個胖胖的張舟一眼，想說點什麼，但最後還是閉上了嘴巴。
有點像他偶爾腦子抽筋，說了句蠢話後被人用鄙夷的目光打量那種感覺。但又不是太完全，似乎還有些幸災樂禍的味道。
這是看不起誰呢？
喬澤表情變得嚴肅，開始時語氣鮮有的帶了一絲溫度：“我現在說話他聽得到嗎？”
喬澤想了想，答道：“反射光相干性也堪憂，除非使用激光。分組窄帶濾波是個方向，但分組太少，亮度不足，分組太多，光路的複雜度成指數遞增。至於思路綜合起來，在地面上可行，但如果發射上天，考慮到望遠鏡本身的焦距跟後端設備，對火箭承載要求太高。
太直白了，讓張舟有些臉紅：“咳咳，我大概有點猜測，但不知道對不對。而且不止我啊，我覺得蘇沐橙肯定也不知道。”
喬澤微微偏了偏頭，略微有些疑惑的說道：“光學領域我不太擅長，不過我記得合成孔徑的原理是利用相干疊加進行時域分析，相干需要波長一致效果纔好，被動光學成像接受的是連續波長複合的自然光，相干性很差吧？
喬澤看了蘇沐橙一眼，便懶得再多說了，拿起了飯盒開始默默的吃飯。
太會裝逼了吧？
在把喬澤留在數學院這一點上，劉塵風跟他的導師徐大江絕對是穿一條褲子的。
張舟也跟着勸解起來：“橙子說的對，大家都是同學，都消消氣，再說喬哥也沒打算去物理學院不是？”
話音剛落，曲可知突然便覺得氣氛變得有些不對了。
他也是坐在那邊剛好閒下來時，聽到幾個數學院的聊起了物理跟數學的區別跟衛星成像，來了興趣便想着過來搭幾句話，順便秀一下看好他的導師。
“嗯？”喬澤看了眼張舟，想了想，答了句：“做課題。”
物理學院也敢打數學院的主意？
“有區別嗎？”喬澤似乎有些興趣。
但對於大三已經能跟着教授做項目的優秀學生來說，可不是什麼秘密。
好吧，張舟打算放下這個問題，晚上回去問陳藝文。
這是被嚇到了，畢竟這事他還真沒聽說。
“吃過了，不用管我。我先掛了。”
接通了電話，聽筒裡傳來的聲音略微有些慌亂：“喂，喬澤啊，我剛回來準備午休，家裡來了個客人，說是學校的張校長，還給我看了證件，對了，證件上叫張肖權。我就讓他進來了，結果一坐下說的話我就聽不明白，說什麼他能當校長不容易，好多年的努力，求我們能放他一馬，這人該不會是個神經病吧？”
多少會聽組裡的人討論幾句。
曲可知先是略微有些疑惑，畢竟這個名字的確很耳熟，片刻後突然恍然道：“喬澤？數學院那個搞出新式光刻機理論的喬澤？我去，你就是喬澤？我們陳教授很欣賞的那個喬澤？”
“那啥，曲兄弟，你該幹嘛幹嘛去。啥分辨率不分辨率的，說不定人家美國人的衛星上加裝了一百張英偉達新式顯卡，全部開啓DLSS功能把分辨率強行提上去了呢？AI超分算法懂吧？搞物理有什麼出息？你看，咱們隨隨便便設計一個算法就把問題都解決了。沒看咱們要吃飯了？你們物理學院要是吃不上飯，我這邊給你留一口？”
啥意思啊？
“哦。”張舟點了點頭。
尤其是那句“光學領域我不太擅長”，然後才巴拉巴拉提出一堆問題，讓他微微感覺有些囧。
喬澤掛上電話，所有人的目光都已經集中在他身上。
“師兄，你這怎麼說話的？”曲可知憤懣的看向劉塵風，悶聲道。
“哈哈，劉哥，不吵，不吵，都是同學嘛。”蘇沐橙打起了圓場。
這時，似乎是被幾個人的討論所吸引，隔壁物理學院的一個帶着眼鏡的男生也主動湊了過來：“嘿嘿，原來你們數學院對物理也瞭解這麼多啊？說起來，你們討論的話題，我們學院的陳教授就在做這方面的研究呢，做多衛星的合成孔徑技術。”
不過他還是覺得應該跟喬澤聊些別的……
喬澤點了點頭，張舟眨了眨眼，然後整張臉肉眼可見的紅了起來。
脾氣上來的劉塵風忍不住開口直接趕人了。
另外時域分析需要對光進行連續性測量，CCD跟CMOS可不是天線，只能獲取光一次曝光單位時間內總亮度信息，多衛星不是在一個實時的連續測量系統如何定位相位信息呢？而且多衛星還要考慮陣列間距時變吧？”
像這種曲可知這種自我感覺良好的傢伙，必須在他重點打擊範圍之列。
“對對對，我就是想到了這些。”張舟立刻瘋狂點頭道，心裡終於稍微舒服了些。
然後他最關注的數學院妹紙臉上突然掛上了燦爛的笑容。
答案一如既往的找不到漏洞，就是也沒啥幫助。
“我知道啊，光學設備有分辨率極限啊！目前星鏈是距離地球最近的衛星了，大概120公里，我就算100公里，不過這個距離很危險，可能會直接掉下去。即便這樣分辨率要達到1毫米，光學口徑也需要70多米啊。
“哦，這樣啊，那我就放心了。對了，你吃飯沒？”對面路秀秀的語氣也緩和下來。
一幫找個研究方向都忐忑的要死，深怕哪天自己研究的東西就被實驗室證明是錯了的傢伙們，竟然也好意思挖數學院的牆角？誰給這傢伙的勇氣？
哪怕強行，也必須挽尊。
喬澤在《科學》上發表了那兩篇論文後，在多方默契合力壓制下，只在相關領域造成了些震動，在社會層面沒造成太大影響，也沒廣泛傳播，這也直接導致暑假一直忙着各種聚會跟刷題的張舟壓根沒聽說過這件事。
一連串的問題問出來，然後又一句對光學系統瞭解不深？
他此時已經站了起來，手機已經直接撥通了李建高的電話，等待通話時，看向劉塵風問了句：“學校有個叫張肖權的校長？”
年長師兄表情緩和了，但喬澤這句話卻激起了曲可知的逆反心理。
沒想到那個看上去並不是很健談的傢伙一連串問題，讓他有些招架不住。
喬澤則默默的吃着飯，直到手機突然震動起來，放下碗筷，拿起手機看了眼，嗯，是媽媽的電話。
而且這麼大的光學鏡質量擺在那裡，地外100公里根本不能長久運行，起碼300公里才保險，那衛星所用的光學鏡口徑就要達到差不多兩百米。韋伯望遠鏡鏡片總直徑才6米多呢！美國人真要這麼厲害，他們星際大戰都打贏了。對吧，喬哥。”
這就讓張舟來勁兒了：“當然有啊，比如數學生每天背定義證定理，物理生每天推公式算積分；數學生最在乎證明，物理生最喜歡近似；數學生覺得物理學家的公式都很惱火，因爲他們不關心數值結果；物理生覺得數學都是無病呻吟，因爲他們不關心證明過程……哈哈。”
“我在廚房倒茶，他在客廳呢，聽不到。”
喬澤柔聲說道：“哦，是張肖權校長啊！沒事，媽，他沒病，就是最近工作壓力大，心裡挺苦悶的。而且我跟李叔還有徐院長就在家旁邊，正準備回去呢。不過你還是跟他保持一定距離，多看他的眼睛，聽他傾訴，他提出的要求不要拒絕，也不要搪塞，在心裡默數十秒，然後不管你能否做到，都先答應下來就好了，心理學上這樣能緩解他焦慮的情緒，對他的工作有好處，而且我以後也需要他幫很多忙的。”
只有那個一直侃侃而談的傢伙最正常，只是搖了搖頭，說了句：“暫時不了，我目前對光學系統瞭解不深，興趣也不大。”
“額……”曲可知有些意外的看向喬澤。
最終還是喬澤大概覺得張舟太過尷尬，沉默片刻後，開口道：“其實也不完全因爲這些，分辨率過高，像素相同，視場會變窄。另外理論超高分辨率圖像，需要足夠的曝光時間，距離地面300公里的衛星很難有充足的時間進行曝光。如果你再算上大氣擾動往往會讓分辨率過高的相片成像模糊，所以難度更大。”
“是這樣的，我也就是剛被接納去教授的項目組裡做一些計算的活，不過現在本來就是在研究階段嘛，所以也就是在找辦法。比如要相干性，可以使用主動光源測試物體的同頻率反射光，或者分組窄帶濾波，再進行合成。至於相位信息，可以跟雷達合作，雷達接收的信號有完整波形，包含了完整的幅度跟相位信息。”
哪曉得張舟話音剛落，蘇沐橙便在旁邊反駁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