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次談話以後,老父親心裡徹底有數了,心頭的愁霾散去大半,走路腰桿都直一些,逗果果的次數都多了。
跟老父親兩次深談後,楊孟晗也沒什麼正事了,就好好帶着果果小妹玩了兩天,把江寧城裡熱鬧的地方,都逛了一遍,也給果果買了許多小零碎玩意兒;這次沒有騙果果,跟她細細地耐心地講,咱們的新家在滬上,馬上要蓋好了,過幾個月,你們都一起過去;二阿哥、三阿哥,還有大寶、二寶、妞妞,嗯,還有好多大姐姐,都一起在滬上等你們,好不好吶。
哄了兩天,果果小妹這才勉強點頭答應了;不然,非要跟着三阿哥一起走,不在家待了。
潤淼從舅因爲有一堆官場的應酬,一下半下走不了,至少要十天半個月,也就不等他了。吳道臺現在把海關的事務,全甩給潤淼大先生了,平時基本不伸頭;其實,吳道臺也煩和西人打交道,以前只是躲不掉,現在樂得清閒了,無爲而治;他現在做官做人,做出境界來了,快成官場半個仙人了,口碑好到天上去;如果有人敢背後說吳大人的閒言碎語,自有一大票打抱不平的志士仁人,來砸他家玻璃......
二阿哥本身在江寧是有好多事的,也有好多人要見一見的;但是牽掛着二嫂快到日子了,在江寧待不住;把汪百衡留下來,他自己明天也跟楊孟晗一起走。
英丫頭雖然以警衛的名義進門的,可家裡人都知道怎麼回事。三娘對英丫頭親熱客氣得很,一有空就拉英丫頭到後堂說話。還專門送了一套價值不菲的頭面首飾,以及幾匹上好的綢料,作爲見面禮。
好小就沒媽媽的英丫頭,被長輩的關懷,搞得心裡軟軟的、甜絲絲的。
她得的可是頭一份吶,連小梅子都沒有吶;心裡越想越美。
臨走前,楊孟晗讓英丫頭剪了幾桿小院裡窗前月季花的頭年的老枝條,插在一個灌了水的小花瓶裡帶着,說回去插在新居書房窗前,幾年又是一大蓬。
楊孟晗沒有跟英丫頭解釋,爲什麼要這麼做。
只有楊孟晗自己心裡清楚,這是他來到這個世界,看到的,第一道風景......
在回程的船上,難得有這麼長兩兄弟獨處的時間,坐在船頭,看着長江兩岸如畫般的風景,一路閒話,說一些以前在老家的閒事趣事。
想到二嫂快臨產了,就問二哥:家裡請婦產科醫生了沒有?
二哥被問住了:哪有婦產科醫生?家裡只是請了兩個滬上最好的穩婆,細心照料着。穩婆說過,你二嫂這是二胎,胎位也正,問題應該不大。嗯,李家滄倒是叫他老婆,就是他小師妹,隔幾天就來看看,把把脈;不過他老婆也不是專學產科的,醫術就那樣,好在不用避嫌,有什麼可以細細的說。
嗯,現在真沒有婦產科,在冬烘先生的男女大防輿論下,男醫生給人家女眷看病,都小心翼翼的,生怕犯忌諱。
楊孟晗想了想,跟二哥說:要麼,咱家再在滬上弄一個婦兒醫院唄,現在婦女生孩子太危險了,差不多是鬼門關走一遭。
二哥孟曦:主意倒好,可上哪找醫生去?
楊孟晗:還是老辦法,一面在國內蒐羅,找幾個行家裡手老中醫,不肯來就發頂官帽子勾引他來;第二個託人在歐洲花大價錢聘請;嗯,要是能請到女產科醫生,最好不過了。
楊孟曦:學員呢,也不好辦吶,女孩子家的,都躲在家裡繡樓上,不出來的呀。
楊孟晗:可以讓醫院辦一個附屬學校,七八歲以上的女孩都收,學費、食宿全免。肯定有窮苦人家願意把孩子送進來;即使有天資不好的,醫術沒學出來,以後留在醫院當護士也行呀。
楊孟曦:這個倒是好主意,豐北口兩度潰堤,逃荒的人太多了;急眼了,賣兒賣女都是常有的,有個不要錢還可以吃飯上學的地方,真不怕沒人來。
楊孟晗:芸娘那邊,不是經常有稍許大一點,不能上場跳舞的女孩子嘛,這些人還都是有文化的;當這個學校的老師,或者進醫院學醫術,都是可以的呀。
二哥眼睛一亮,這樣的話,馬上就可以動手做了,不用等收進來的小女孩慢慢長大;嗯,芸娘那邊要是不夠多,可以在江寧城到別家舫船上找,都是大腳、識字,十七八、二十來歲,學醫術正合適。
也是給這幫大腳妹,一個好盼頭。
楊孟晗恐怕當時沒想到,楊家兄弟在船上這一番閒談及後來的一番作爲,無意中,開拓了一片新天地;後來,陸陸續續,發芽開花結果,造就了一大批女醫生、女專家、女學者。
嗯,也造就出一批又一批的大腳妹;等冬烘先生們發覺不對勁時,已經攔不住了;文弱書生的小腳愛蓮癖,被楊孟晗慢慢送回朱熹老先生的昨日春秋舊夢裡去了。
楊孟曦:你這兩天,光顧着帶果果玩了,人都沒影子;有件事,父親恐怕沒來得及跟你說吧。
楊孟晗:什麼事呀,不是要緊事吧。
二哥孟曦:不算急事,但也蠻重要的;瑞臻公要出山了,來滬上在師範學院當首席國學教授。
楊孟晗有點沒反應過來,瑞臻公六十多了吧,嗯,快七十了,比恩師蓮舫公還大五六歲吶;誰這麼閒的沒事,把許大年紀的凌家老太公請出山了,都在家鄉隱居田園十來年了吧。
楊孟曦:是父親和翁尚書的主意。上次翁叔平的那篇文章,在定遠也蠻轟動的,方家自然讚不絕口;瑞臻公也對你那句“師法古人而不拘於古”很是贊同,對幾個小輩能有這番見識,也是老懷大慰,還開心地在家中後園賞月飲酒,寫了好幾首詩。
楊孟晗還是蒙,心說:二阿哥唉,拜託儂把話講講清楚好勿好;這兩件事不搭架嘛。
楊孟晗笑笑地說:還不是因爲上一次京中輿論風潮嘛,稍稍放點話風,就引來羣情洶洶;後來父親覺得,什麼事都讓年輕人放在風口浪尖上不太好。就假稱此學說爲瑞臻公、蓮舫公迴歸田園後,採菊東籬時,相互印證學問,漸有所得所悟;歷經十餘年,面壁苦思,慎獨冥想,慢慢破壁而出,纔有的這個學說思想;你不過是一直侍奉在側、秉承此學的開山大弟子而已;新學派創立者爲瑞臻公、蓮舫公。也專門寫了一封長信,細細地給瑞臻公分說了。
這是不是有點不厚道,拿老人家做擋箭牌,折騰老長輩,不太好吧。
楊孟曦:凌家凌幼樵父親這輩人,人才寥寥,也就幾個秀才撐場面,文名不顯。幼樵這一輩特別出挑的也不多,雖然年輕的讀書人不少,秀才、童生也有一大串,好像眼下舉人還沒一個。凌老太公心中也是鬱郁的,有苦說不出。但自凌幼樵、凌蔚樵入了巡防旅,就混得風生水起,一步一個臺階,上升得很快;凌家未來的期望就寄託在此二人身上,凌家自然要百般呵護。家父寫信和瑞臻公一說,出來給兒孫小輩擋擋風雨,瑞臻公自然當仁不讓,欣然從命;一把老骨頭了,反而無所畏懼。還和在家守孝的方家兄弟好好商量了好幾回,既然蓮舫公也是學派祖師爺之一,那這新學派也算方家家學了,方家自然而然也要加入這個學派;壽字淮詩定文章,這定文章本來就以方家爲翹楚,方家三兄弟文筆都是最好的,才氣也沒得說;方家一進來,嗯嗯,這下,新學派聲勢就更大了。
呵呵,看這架勢,原本子虛烏有的江東新學派,這還要假戲真做,弄假成真了?
也好,反正楊孟晗有沒那個閒工夫,有幾個筆桿子,搖旗吶喊,狂噴口水鼓與呼,吸引吸引火力,分散分散注意力,對自己、對一干小兄弟們,也是好事;少了好多潛在的麻煩。
對呀,堂堂的碩果僅存的榜眼老太公,一生向學,弄出個新思想新學派來,別人也信吶。
在滬上大旗一豎,開山收徒,開門講學,必定吸引衆多學子,風聞景從。呵呵,人頭一多,烏泱泱的,朝庭都攔不住。
下回再有人說,以“中學爲體、西學爲用”做考題;即使有人反對,也是舉人之間的互毆互掐、相愛相殺了;成新舊學派間的學術之爭、門戶之爭了,朝庭也不好出手了......
這翁尚書、老父親在背後化影無形、推波助瀾的功夫,楊孟晗服氣了。
長得漂不漂亮吶?最好比姐姐長得還要靚些,是不是吭。自己好期待喔!
真是天涼好個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