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究竟哪裡不一樣了。”祝炎結結巴巴地問道。
“這幾天你和修澤一起東躲西藏,即使是作爲超能者,心裡應該也還是有些忐忑吧?”豈知鞠藝婷卻沒有正面回答祝炎的問題,反而笑了笑,說道:“被全城通緝的話,即使是超能者也不可能完全如同等閒視之吧。”
“那是自然!畢竟是和整個國家對抗……”祝炎心有餘悸地點了點頭。
“國家?”鞠藝婷搖了搖頭:“不,你說的不對。”
“你們對抗的並非整個華夏國,而是華夏政府。”
“這不一個意思麼?”祝炎愣愣道。
鞠藝婷先是好好審視了一下祝炎面罩下露出來的雙眼,隨後搖頭失笑道:“也難怪,華夏政府這些年來的政治教育確實是深入人心,說到底,他們的目的也不過是爲了讓你們把國家和政府的概念混淆在一起……這也是狹義愛國者經常會犯的一個錯誤——即把擁護國家,簡單粗暴地想象爲擁護政府。”
“我還是不太明白……”
“那就舉個例子好了。”一旁的肖默笑眯眯地插嘴道:“小星火啊,你可以把咱們的國家類比成自己所住的小區,小區中的居民、居民樓、公園、甚至一草一木都可以算作小區的一部分,這些所有的概念加在一起,構成了小區的整體。”
“可政府並不能等同於小區吧?所謂政府,其實在職能上更像是小區物業……”
“當一個人說‘你們整個小區都是傻嗶’的時候你會生氣,可假如他說的是‘你們小區物業裡的人都是傻嗶’,這種情況下,你還會生氣嗎?”
“不會吧?”肖默咧嘴道:“恐怕你還很想要跟着附和一句物業傻嗶。”
“而現在這個小區的物業正在做的一件事情則是,在他們所能夠影響的方方面面,讓小區的居民潛移默化地接受‘小區物業代表了整個小區’的觀念,從而激發他們的集體榮譽感,營造出了一種‘物業與小區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假象。這難道不是很荒謬的事情嗎?”
祝炎張了張嘴,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
“然而這還不是最荒謬的。”鞠藝婷嘆了口氣,接上了肖默的話頭:“最荒謬的是,居然還真的有不少居民信了。”
“這是你剛纔話裡觀念中的第一個謬誤,政府並非國家,愛國並不等同於擁戴政府,古華夏數不清的朝代更迭就是明證。”
“所以你之前所謂的‘對抗整個華夏國’的說法也就不成立了。也正因如此,你懸着的心大可放下,我們的處境還沒有到要和全國人民爲敵的程度。”
“但要和全國輕易被煽動的、數量相當可觀的傻嗶羣體對抗,也不是一件輕鬆的事情啊……”肖默在一旁吐了個槽。
鞠藝婷橫了肖默一眼,沒有理會他的牢騷,繼續耐心解釋道:“說回剛纔的話題,雖然政府不等同於國家這個大的概念,但實際上來說,作爲整個華夏國唯一具有合法性的武裝力量,華夏政府確確實實在一定程度上可以代表華夏國全體民衆的利益。”
“往具體了說,普通民衆辛勤工作,創造經濟上的收益,其中的一部分報酬作爲稅收,上交給華夏政府,那麼華夏政府就要相應地爲普通民衆提供人身財產安全方面的保護,以及保證華夏公民的國際地位以及話語權。”
“反過來講,華夏政府給華夏公民提供了一個相對安穩的生活環境,那麼華夏公民自然也要遵守華夏政府所制定的法律法規,否則只享受權利卻不履行義務,那麼華夏政府的武裝力量自然不能坐視不理。”
“所以本質來看,華夏政府與華夏公民並非是簡單的統治與被統治的關係,而更像是一種甲方乙方式的契約關係。”
“但是……這種權利和義務,其實是雙向的。”此前一直都一言不發的嚴修澤突然開口,冷冷道:“作爲華夏公民,自然可以享受一個華夏公民應有的權利,也必須要履行公民所必須承擔的義務……但對於華夏政府而言,又何嘗不是?”
“一旦甲方或乙方的任意一方違反了契約中的明文規定,那麼這個契約自然也就相當於被撕毀了。”
“說回最初的問題,‘天都銀行殺人案’中政府隱瞞監控錄像的行爲,頂多也就是沒有顧及到普通民衆的知情權罷了,從歷史上來看,政府這種出了什麼事兒就藏着掖着的小家子氣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民衆雖然生氣,但罵一罵也就過去了,反正已經習慣。”
“可所謂的‘超級戰士計劃’可就並非如此了……”
“別忘了,那些‘霍威爾綜合徵’患者,剝離了超能者預備役這個身份之後,首先應該也是一個華夏公民,也應享有華夏公民的一切權利、當然也要履行一切應履行的義務。”
“在一名華夏公民沒有觸犯任何法律法規、沒有作出任何有損政府利益行爲的前提下,因爲一個實驗的緣由,被悄無聲息地剝奪了生存權利。”嚴修澤的語氣有些不善:“這就相當於華夏政府搶先違反了自己所制定的條例,主動毀掉了與民衆所簽署的那份‘看不見的、卻又切實存在着’的契約。”
“正如肖默剛纔所言,雖然華夏國白癡不是一般的多,但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只要還能思考的人,終究是會反應過來的。”
“而這,就是華夏政府爲什麼不惜一切代價都要阻止我曝光此事的原因了。”
嚴修澤的聲音壓得很低,可聽到祝炎的耳朵裡,卻宛如道道驚雷,振聾發聵:“一旦此事曝光,人民公僕的最後一塊兒遮羞布被一把扯下……”
“華夏政府和民衆的關係可就真的只剩下‘統治與被統治’了。”
“血淋淋的事實擺在眼前,到時候閉着眼睛的人只怕連自我催眠都做不到了吧?”肖默冷笑道。
“所以……站在一個普通公民的立場上,我不打算繼續裝睡了。”嚴修澤的語氣變得斬釘截鐵起來:“而這……”
“正是我此刻站在這裡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