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唐姐家的小子嗎?這纔好點就能出來跑啦?”
章晉陽無語的看着眼前的這張四方大臉,不由得有些頭痛,這個紫臉膛的傢伙自己還是有些印象的——當然不是上輩子,前幾天自己恢復正常的時候這個傢伙來探視過(看過熱鬧)——這位是老高村長的大兒子高培成,聽說正準備承包村後的林場(就是潘老爺子住的那座)乾點什麼,怎麼會在這兒碰上了?
擡起頭看了看太陽,低下頭看了看影子,現在差不多是上午十點鐘左右,這傢伙不在地裡忙活,在村子裡閒逛什麼呢這是?嗯?他這是要幹什麼?章晉陽突然覺得不對,這個傢伙的眼神怎麼往下瞄?下面是什麼?對了,他突然想起了這個時代針對小男孩兒特有的一種遊戲。不是這個傢伙想要。。
“啪!”章晉陽果斷的把兩隻手全拍在紫堂四方臉上,緊接着手掌用力一握,直接抓着這個高家大叔的臉皮向兩側一拉,嘿嘿,這也是這個時代小孩子反抗的小遊戲,哼哼,想彈我的家雀兒,沒門兒!
“嘶。。。。臭小子!手勁兒還不小,放開放開!哎呀!混球,怎麼不老實呢,這又是一個淘小子。嘿,還真疼。。“
高培成趕緊晃了晃臉,掙脫了小手的抓撓,直接把舉起來的小人兒放到胳膊肘底下一夾,如同夾了個皮夾子似地一轉身向村子裡走去,一邊走一邊唸叨:“這小子準是偷着溜出來的,還不會說話呢就這麼大勁兒,看來這羊奶真是有用,回頭給我家小子也養一個,二子去年剛結了婚,等他媳婦有了也個她弄一隻,哎呀,揪的臉真疼,這臭小子將來指不定怎麼淘呢,都說淘小子出好的,怪不得徐三奶奶說老章家要發達,這傻小子纔好幾天呢這是。”
本來章晉陽要走半個小時的路他沒幾分鐘就到了章家門口,空出來的一隻手把院門一拉,“慧兒,慧兒!你弟弟在這哪!拜哭啦,小不點纔出院門不遠,哎哎,看狗,看狗!”高培成一進院就大聲的呼喚小章慧,這個才五六歲的小女孩因爲這兩年一直在家裡幫着媽媽照顧自己的傻弟弟,又幹這一些諸如餵雞餵羊喂狗的活兒,村子裡的大人們就沒有不誇的,作爲章家的鄰居,高培成對此事知道的一清二楚,在心裡暗暗地嘆息之餘,也額外的特別疼惜這丫頭,甚至不止一次的和自己的父親商量,要是自家的小子能娶上這丫頭當媳婦,那該多好。
話音未落,就看見一個梳着麻花辮的小丫頭從正屋裡一溜煙的飛奔而出,拇指般纖細的小辮子都快和地面平行了,小臉焦急的神色一覽無餘,腫的油桃似的兩隻眼睛裡滿是血絲,一件紅色碎花對襟小衫,下邊一條藍色勞動布褲子明顯有些短,黑色布面的懶漢鞋已經刷的看不出原色卻依然乾淨,一米二三的身高顯然超於同齡人。
小丫頭飛快的從堂屋衝了出來,嘴裡大呼小叫:“臭大黑回屋去不許咬!弟弟弟弟,你沒事吧?”等衝到了高培成跟前,看到了弟弟的樣子,大眼睛裡馬上充滿了水霧,聲音也哽咽起來,“弟弟你怎麼了?你沒事吧?培成叔,我弟弟怎麼了?”
“哎呀我的小祖宗,你可別哭,你弟弟不是在這挺好滴麼,”高培成低頭一看,頓時感覺自己的腦袋大了一圈,只見章晉陽耷拉着手臂,腦袋也蔫蔫垂着,就好像是一個壞了的布娃娃一樣,看着彷彿已經不是活人了一樣,再配上一張毫無表情的臉,饒他是大人也嚇了一大跳,趕緊把一直夾在胳膊肘底下的臭小子“啪”地往地上一戳,大手上下好一頓劃拉,把章晉陽捋的和個樁子似的直挺挺地,“你看,啥事沒有,一個毛都不少,乖啊慧兒,跟你說這小子就是纔會走,分不清哪和哪,你呀,稍稍看着他,別讓他出院就行了,一會兒我出去你把院門插上啊,有啥事你領着你弟弟下坎兒去找我去,我今天一天在家啊,乖啊,弟弟還你了,插好門,我走了啊,”
看着章慧把自家院門插好,高培成擦了擦腦門,小聲的嘀咕着:“真是,回頭我是不是也讓徐三奶奶來看看,真有這麼邪乎?這大熱天的弄我一身冷汗,這小子將來肯定不是個好餅。嚇死我了,不行,回頭我得和唐姐說說,這倆孩子放家裡行不行啊,這還沒怎麼着呢,過些日子那小子要是真長好了,準又是個皮蛋。”
章晉陽看着努力插門的小姑娘,又回頭看了看在自己身上聞來聞去的大黑狗,覺得實在是對不起這個一直照顧自己的小姐姐。家裡的院子其實一點都不小,半畝多的菜園子裡種着辣椒、柿子、韭菜、黃瓜之類的時令蔬菜,還有一棵海棠,一棵李子和兩棵杏樹,穿過菜園子左邊是羊圈和倉房,一米多高的羊圈上並排放着四個草繩編的雞窩,一隻公雞帶領着三隻母雞就住在那隻勞苦功高的羊奶媽頭上,倉房裡放滿了家用的各種工具,東北人家必備的醬缸和鹹菜罈子也都放在裡面;右邊是柴房和廁所,家裡取暖做飯用的秸稈、劈柴、煤還有給羊奶媽預備的草料都放在柴房裡,柴房門口正房的窗臺下面則住着家裡的另外一個重要成員,負責看家護院的打手,這條在章晉陽臉上舔來舔去,留下了一臉的口水,正趴在他腳下把尾巴搖得風車一樣的大黑——這貨對雞一點興趣也沒有,到是十分喜歡抓老鼠,還只要活的——一隻從來不拴的,只在脖子上套了一圈花布以示身份的黑色中華田園犬。
在媽媽出門上班的時間裡,照顧這些動植物的重擔就壓在面前這個剛剛過了五歲生日的小女孩身上,對了,還要加上自己這個出了狀況的弟弟,剛剛找不到自己,她一定急壞了吧,自己到溪水那邊去,來回也有兩個多小時了,對她來說一定很害怕很難熬吧。。。。
望着緊緊拉着自己的小手,那上面沒有小女孩該有的柔軟嫩滑,反而多了不應該有的老繭,章晉陽木然的臉抽了抽,將嘆到了嘴邊的氣又咽了回去,只是在心裡默默的提醒自己:“你要記得這個,夥計,你欠下了不得了的債了。。”
隨着姐姐把自己拉進了屋裡,章晉陽開始第一次——在重生之後他一直沒搞清楚狀況,清醒幾天以來根本還暈暈乎乎的——認真的端詳自己前世今生的家,正屋面東背西,是老話叫做一擔挑的格局,就是一進門就是一個客廳,客廳後面是廚房,而左右兩邊都是臥室,左邊的,是爸爸媽媽的房間,現在是自己和媽媽住着;右邊是姐姐的房間,從自己出生,姐姐就開始自己住一間了,她的小牀就在東窗戶下面,一牆之隔就是大黑的房間,早上的太陽一定很早就會照着她,叫她起牀。
章慧把弟弟拉到自己的牀前,上下左右的看了好一圈兒,確定了沒有什麼事之後,大大的鬆了一口氣。可是看着弟弟臉上面無表情,小臉不由得又皺了起來,以前這個傢伙只能在炕上爬來爬去的,現在卻可以到處亂跑了,這可怎麼辦纔好?
對着弟弟大眼瞪小眼的發了會兒呆,章慧只好悶悶的低下頭,拉着章晉陽的手囑咐道:“弟弟乖喔,一會兒媽媽就要下班了,我去摘點兒菜回來洗了,你乖乖的在屋裡等哦,姐姐很快就回來了,乖弟弟什麼都不怕,等着啊。”說完了轉身把他推着坐在自己的小牀上,替他脫了鞋子,又不放心的說:“一定乖乖的,對不對,弟弟最乖了。”
章晉陽看着她準備出去了,不由得張了張嘴:“乖。。。”
就見章慧“撲通”一聲被門檻拌了個跟斗,卻像地上裝了個彈簧一樣蹦了起來,顧不得身上的灰土,緊緊地盯着章晉陽,“你,你說話了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