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國慶這幾天過得可謂是滋潤無比,作爲安慶建築公司的勞務方負責人,雖說在整個安慶建築公司也不過是個芝麻綠豆的職務,不過實際上這可是個肥差。
民工的工錢向來都是由他這個勞務方負責人發放,拖欠工錢的事他也不是頭一回幹了,事實上蒙國慶倒也不是不給工人發工資,只是拖欠工錢是一種撈油水的門道,被拖欠工錢的民工即便是鬧騰,他手底下也有養着一羣打手陣場,等拖得差不多了,再把一部分工錢支付出去,伸冤無路,告狀無門的民工大多數都選擇忍氣吞聲,拿着半成的工錢就作罷了,而剩下的自然就流入了蒙國慶的腰包。
端起辦公桌上的茶水愜意的喝了一小口,蒙國慶一張肥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上回那幫不長眼的土包子居然敢鬧抗議討薪,也不看看這是誰的地頭,自己手底下的打手一出馬,那幫土包子還不是乖乖的消停了。不過仔細算了算,自己拖欠了這羣民工的工錢也將近半年了,是時候給點甜頭了。
說曹操曹操到,就在蒙國慶考慮是不是要給工頭劉貴崇支付一部分工錢的時候,辦公室緊閉的大門被人敲響了。
“進來。”
得到蒙國慶允許後劉貴崇推開門,老實巴交的老臉上擠出一絲諂笑:“蒙老闆……”
“喲?老劉啊,來來來,我剛好有事兒要找你,坐吧。”蒙國慶指了指辦公室裡的沙發說道。
眼瞅着臨近年關了,工地上的工友們這些天沒少在劉貴崇耳朵邊上叨敘,這錢一天不發,大夥兒心裡頭就一天不落實,再加上上次抗議討薪鬧得都見了血,這錢就更沒着落了。
但這些可都是大夥兒的血汗錢啊,再難討也得討啊,要不然劉貴崇這個工頭就該被人戳脊梁骨了。
硬着頭皮推開了辦公室的大門,劉貴崇腦子裡還構思着如何開口,卻不料蒙國慶的態度倒是出乎意料的熱情,這讓劉貴崇有些犯懵了,原本想好的開場白也給打亂了。
“您……您找我有事?”劉貴崇搓了搓長滿老繭的手,拘束的坐在沙發上。
蒙國慶給劉貴崇倒了杯茶,笑道:“老劉,不用這麼拘謹,來,喝點茶。”
劉貴崇受寵若驚的接過茶杯,心裡頭的想法不禁又多了幾分。
蒙國慶當日在工地上叫人來毒打自己侄子的那股子狠勁可是歷歷在目啊,就連自己都被揍了個鼻青臉腫,可今兒卻一改常態,笑得跟彌勒佛似的,這就不得不讓劉貴崇犯嘀咕了。
“是這樣,找你也沒什麼大事,眼看就要過年了,工程款也收回了一部分,我這個勞務方負責人總不能看着大夥兒沒錢回家過年吧?這不,剛想找你談談發工錢的事,你就來了。”蒙國慶一對綠豆眼眯得幾乎成了一條縫,笑着對劉貴崇說道。
蒙國慶這隻笑面虎是什麼秉性劉貴崇是再瞭解不過了,瞅着他這反常的態度,劉貴崇還尋思着這犢子是不是又打什麼鬼主意把工錢無期限的拖下去,可沒想到自己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對方卻主動提出發放工錢,這讓劉貴崇頓時喜出望外,激動得幾乎從沙發上蹦了起來。
“蒙老闆,您……您說真的?”劉貴崇還有些懷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沒聽清楚,可接下來蒙國慶的話卻讓他激動難耐了。
“老劉,我蒙某人怎麼說也是安慶建築公司的勞務費負責人,我還能騙你不成?”笑了笑,蒙國慶又親和的說道:“我一會就跟財務部打聲招呼,拿了錢你回去給大夥兒分一分,
回家過個好年。”
“謝……謝謝蒙老闆,我今天來找您的主要目的就是想談談這事兒,呵呵,我回去一定叫大夥兒好好謝謝您。”劉貴崇一張老臉興奮得通紅,激動難耐的握住了蒙國慶的手。
“老劉,別激動,別激動,我這就通知財務部提款去。”
被蒙國慶這麼一說,劉貴崇纔不好意思的鬆開了手。
財務部就在蒙國慶辦公室的正對面,打了聲招呼也沒用等多久,財務部的出納就將一封裝着現金的厚厚信封交付到了蒙國慶的手裡。
劉貴崇原本還想喝口茶壓了壓激動的心情,可當看到出納將信封交給蒙國慶後,他忍不住一哆嗦,手裡的茶杯差點摔倒在地,激動之情再次涌上了心頭。
不容易啊,大夥兒一年辛苦到頭,爲的就是這筆錢啊,自己勞走奔波了這麼些天,總算把錢給討了回來,這下對鄉親們也有交代了。
“老劉,拿着吧,回去跟大夥分一分,吃頓好的。”
劉貴崇接過信封,原本還想多謝幾句,可當他瞟了一眼信封正面後,原本還洋溢着笑容的老臉卻頓然僵住了。
工程隊裡一共四十八號人,大半年的工錢一共是十八萬四千五百塊,可這信封上卻寫着“柒萬園整”的字樣,再掂一掂分量也不對啊,雖說劉貴崇只是個包工頭,一個月也就只能掙個千把塊,可大夥兒的工錢一向是經他手,所以這十八萬的重量應該有多少,他心裡還是有譜的。
“蒙老闆,這……”劉貴崇憨厚的老臉擠出一絲僵硬的笑容,有些爲難的說道:“這……這數目好像不對吧?”
蒙國慶似乎早就預料劉貴崇會這麼問,拍了拍他的肩膀,嘆了口氣,裝出一副無奈的表情道:“哎,老劉啊,工程款是收回了沒錯,但也不是全部都收回,只是一小部分,況且除了你們,公司上上下下這麼多人也要發工資,總不能只發你們的吧?”
“可是……”劉貴崇眉頭一皺,但話還沒說出口,就被對方打斷了。
“老劉啊,你要這樣我可就難做了,這樣吧,這錢你先拿着,剩下的部分等工程款一追回來,我立刻就發給你們,好了,沒其他事的話就先去忙吧,我這還有事。”
蒙國慶這番話顯然是下了逐客令,這讓劉貴崇焦黃的老臉又多了幾分愁雲。劉貴崇不是傻子,只是先前被蒙國慶的“態度變化”搞懵了,現在冷靜下來一想,劉貴崇便猜到了這犢子肚子裡打的是什麼算盤了。
工程隊跟安慶建築公司簽訂的合同到年底就到期了,也就是說合同一到期,安慶建築公司完全有理由換一批工程隊,這麼一來別說工作丟了,剩下的幾萬塊工錢怕是也拿不回了!
更何況蒙國慶這一手拖欠工錢的把戲劉貴崇也是早有耳聞,想明白了這一層後,劉貴崇急了,一種被人愚弄的情緒頃刻間取代了此前的興奮,粗着脖子祈求道:“蒙老闆,不能夠啊,您這樣我可沒法子跟大夥兒交代啊,要不您再跟上面反映反映,先把錢給工程隊結了吧?”
劉貴崇的話讓蒙國慶的臉色微微一變,有些不悅的道:“老劉,你這可就不對了,要是把錢都優先給你們工程隊,那我跟誰交代去?再說了,我也沒說不給你們結,只是現在公司有難處,實在是沒辦法給你結而已。”
頓了頓,蒙國慶瞟了一眼劉貴崇,繼續說道:“你先把這些錢拿回去給大夥兒分了,過個好年,過完年回來指不定工程款就收回了,到時候你還怕公司沒錢給你結?”
結?開什麼國際玩笑?等打發走你們這幫土鱉,合同一到期,老子馬上換工程隊,到時候別說你劉貴崇找勞動部門告狀,就是找天王老子也沒用!
正如劉貴崇所料的一樣,蒙國慶果然打的是這鬼主意!
眼瞅着年關越來越近,跟着自己從劉家村裡出來的幾十號鄉親們的臉色一天比一天難看,今兒劉貴崇可是抱着誓死討回工錢的決心來找蒙國慶的,四十八個人的工程隊,這七萬塊發下去才每個人一千多塊錢!這錢別說過個好年了!除去回劉家村的車費後只怕就所剩無幾了,當下眉頭又皺了幾分:“蒙老闆,這錢真的不能再拖了,大夥兒辛辛苦苦一整年,就是想回家過個好年……”
可沒等劉貴崇說完,蒙國慶再次打斷了他的話:“老劉,你可別不識好歹!”
要說蒙國慶幾分鐘前臉上還掛着虛僞的笑容的話,那麼現在便是撕開了虛僞的面具露出真實的嘴臉了。
“你可別忘了,你侄子上回砸爛工地上玻璃這事我還沒跟你算呢!好幾塊上等玻璃就這麼被你們砸了,這扣除點工錢也是應該的!”
饒是劉貴崇脾氣再好,聽到這番不要臉的話後也忍不住了,這分明就是欺負人嘛!
“蒙老闆!你這麼說是啥子意思?意思是這剩下的好幾萬就權當我侄子砸爛玻璃的賠償了?你可別忘了,我侄子還被你僱來的人打得進了醫院!這帳又該咋算?”
“呵?”蒙國慶肥臉上露出了一絲冷笑,輕蔑的瞟了劉貴崇一眼:“老劉,我是看在你是老熟人的份上纔給你七萬,你要是不識好歹的話,那我蒙某也就直話直說了,這錢就這麼多了,你愛上哪鬧去都行,不過我可得提醒你一句,在京西這地界,要跟我蒙某叫板,你最好掂量掂量……”
既然撕破了臉,蒙國慶也就懶得兜圈子了,像劉貴崇這樣的民工,他還真沒放在眼裡,於是乎不但挑明瞭剩下的錢是不打算給了,話裡威脅的意思更是肆無忌憚。
“你……你……你你!”老實巴交的劉貴崇一時間面紅耳赤,氣得脖子都粗了:“你不是人!我要找勞動部門!我就不信這世道沒了王法!”
蒙國慶臉上輕蔑的笑容更濃了:“你愛告哪就告哪去,我告訴你,王法!不是爲你們這幫窮鱉能玩兒的,來人!送客!”
這一喊,蒙國慶的辦公室裡立刻涌出幾個凶神惡煞的大漢,二話不說就把劉貴崇給架了起來,直接拖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