艱難尋妻的丈夫某天路過一個小村莊時,看到馬戲團正在表演,同時展覽着許許多多奇形怪狀的動物,還有好幾個大缸。
那些缸裡面裝的都是奇形怪狀的人,腦袋光禿禿的、沒有一根毛髮,眼睛已經被縫上,張開的嘴裡,舌頭被割掉,牙齒被拔掉,耳朵裡灌了鉛水,軀幹腐白,四肢化爲短短的肉疙瘩,擺在那裡,任憑遊人指手畫腳。
忽然,他發現其中一個缸中人看上去特別面熟,雖然臉已經被泡得幾乎腐爛,但依稀是讓他魂牽夢繞的妻子的模樣。
他心跳如同擂鼓,靠近了一看,那個人脖子後面有一個小小的橢圓形紅色胎記,而他的妻子也有一個一模一樣的胎記!
他顫抖着喊着妻子的名字,缸中人雖然被封住了聽覺,但也許是愛情產生的心有靈犀,竟然轉頭向他看來,嘴裡“咿咿呀呀”地說着什麼。
這就是他的妻子啊!
突如其來的強烈刺激讓他失去了理智,衝過去,卻很快被馬戲團的幾個彪形大漢制住捆綁起來。
又過了幾天,馬戲團來到另外一個村落,人們帶着噁心又興奮的心情觀看人蛹表演時發現,其中有兩個缸中人,雖然五官都已經被毀掉,但是他們始終看着對方,臉上帶着淒涼的微笑……
沒想到,葉心燃沒想到自己竟然在暹羅最古老、清淨、神聖的寺廟裡見到了真正的“人蛹表演”!
被製成“人蛹”的都是些什麼人?
他們承受着怎樣的痛苦?
爲什麼會有人要把別人製成“人蛹”,即便對待動物也不應如此殘忍,何況是對待同類,如果不因爲仇怨,那是何等的喪心病狂?
正義感強如葉心燃,心頭立時燒起了一把火來,燒得血液如沸、渾身肌膚都滾燙不已,只想着衝過去將那吹笛的大鬍子給暴打一頓!
就在這時,昌龍塔內響起了莊嚴的佛鐘聲,還有僧侶們清幽的梵唱,給此間詭異迷亂的氣氛注入了一絲清涼的寧靜。
鐘聲越來越莊嚴肅穆,渾厚悠揚地迴盪在清曼寺的上空,如同飽含滄桑的老人對年輕的人們講述着一生的經歷,聆聽者在感動中開悟人生的意義。
梵唱卻似一汩清澈的山泉,在亂石嶙峋中閃爍着太陽的光輝,涓涓細流洗滌着世間的邪惡和骯髒。
遊客們收起了觀看人蛹表演時殘忍而醜陋的笑容,都側耳傾聽着這佛鐘與梵唱,臉上漸漸浮現出祥和安靜的神態。
吹笛人面色一變,加快了笛聲的節奏,那笛聲越來越聒噪,又透着森森的陰氣,像是千萬條毒蛇蜿蜒盤踞在一起,隨時準備吞噬獵物。
受笛聲影響,人蛹拼了命向外探出腦袋,脖子伸得極長,倒真有點像狂躁的毒蛇。
葉心燃感覺自己的心臟突然跳得好快,在胸腔裡肆無忌憚地撞擊着,全身發僵發緊,好像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攥住,壓迫得人喘不過氣來。
她和大多數人一樣,彎下腰,嘴裡直冒酸水,腦袋昏昏沉沉的。
這時,一隻手掌在她肩膀上輕輕拍了拍,穩定淡然的語聲穿越詭異笛聲、渾厚鐘聲、清幽梵唱送入她的腦海:“集中精力,運轉周天,護持心神,意守乾坤……”
葉心燃依言而行,果然壓力得到了一些緩解,腦袋也稍稍清醒。
葉扭頭,發現提醒自己的是洛塵,他似乎一點事都沒有,轉身去幫助其他人了。
黃力、黃疏影以及保鏢們的情況更糟糕,只有何志雄稍好。
黃大小姐已經開始嘔吐。
洛塵過去,爲他們每人注入一道真元之氣護持心脈心智,然後對葉心燃和何志雄說:“雄哥、葉師妹,快帶黃先生他們離開這裡……”
話音未落,只聽得槍聲響起,有人發出短促的慘叫。
接着又傳來槍聲、驚呼和慘叫。
槍聲來自寺外,驚呼、慘叫應該是那些跑出寺廟的遊客發出的。
洛塵心念轉動,寺外有槍手埋伏!
這是一次有預謀的行動,槍手跟吹笛人是一夥的!
他們的目的是什麼?
是黃先生嗎?
不對,如果他們要殺黃先生,爲什麼不直接狙擊,如此大費周章地在寺院設伏,不惜得罪古剎清曼寺的僧衆,有些不太划算啊!
很快,他便作出了決斷,對方顯然不想放走任何一個人,寺外的槍手對寺內逃出者進行無差別攻擊,此時此刻顯然不能出去。
——如果是他洛塵隻身一人,或者他與葉心燃兩個人,那倒來去自如,不懼槍火與邪術,但若還要保護黃力、黃疏影這些普通人,就得有所顧忌了……
“快,去那裡面!”洛塵指着昌龍塔方向道。
黃力已經快要昏過去了,其他人也六神無主,只能聽從洛塵的話,因爲只有他最爲鎮定。
一行人踉踉蹌蹌地跑到昌龍塔前。
黃家父女全身軟綿綿,就像煮熟的麪條。
黃力是被何志雄揹着、徐陽扶着跑過來的。
黃疏影則是被葉心燃拽過來的,唐紅雨根本自顧不暇。
其他保鏢勉強能夠挪動。
而在人蛹笛手旁邊的那些遊客,已經有幾個倒在,身子抽搐,臉上、脖頸上爆滿青筋,口吐白沫,眼看快不能活。
跑到昌龍塔下就稍微好一點,遠離笛聲,靠近佛鐘梵唱,那種令人不舒服的感覺便消失了一大半。
在洛塵的示意下,何志雄喘息了幾口之後,敲了敲門,隨行翻譯對塔裡用暹羅語大喊:“我們是遊客,請讓我們到裡面避難!我們是遊客,請讓我們到裡面避難!”
過了一會兒,門被打開,一個黑瘦的僧侶警惕地看着這一行人,又探出頭四處望望,才雙手合十,側身讓他們進入。
葉心燃感覺,這塔內別有洞天,彷彿與塔外是完全不同的世界。
一進到寬敞的佛塔內部,映入眼簾的是大大小小密密麻麻的金燦燦的佛像,暈着夕陽般的光圈。
撞鐘聲從塔頂傳出。
佛塔一層大廳有無數佛像,但大致可分爲五組,每組佛像前都坐着一名僧侶,法相莊嚴,捻動佛珠、發聲梵唱。
只是他們神情凝重,甚至有些痛苦,額頭上冒出豆大的汗珠,似有違出家人清修的意味。
“幾位施主來自華夏吧,請到裡面坐。適逢邪徒作祟,師門恩怨牽累諸位,罪過罪過……”只見在僧侶正中端坐的白鬚老僧睜開眼睛,滿懷歉意地嘆息道,邀請衆人到大廳內側就坐。
他說的竟然是字正腔圓的華夏語。
洛塵謝過衆僧,讓黃力等人轉入佛像臺座背後。
佛像臺座背後簡陋,沒有座位,只有一些蒲團,黃力和黃疏影頹然地坐下休息,衆保鏢也很疲憊,但卻不敢坐。
跟着來的有幾個遊客,往蒲團上一坐,臉色蒼白、氣喘如牛。
葉心燃調息了一週天,感覺無礙,便對洛塵說:“洛……洛師兄,此間之事,應該是邪惡術士報復清曼寺的大和尚,那邪術師將人制成人蛹,又操控人蛹害人,實在殘忍可恨,我們不如出手懲戒一番,也算是替天行道?”
洛塵看她一眼道:“葉師妹,你不要忘了我們的身份、我們的目標任務,剛纔那位大師也說了,此間之事屬於他們師門恩怨,與人無尤,這裡面的是非對錯外人分不清楚,也沒必要分辨,我想,他們的事情他們自己解決,只要不波及到我們,也就不必管了,以免引火燒身。”
葉心燃秀眉蹙起:“目標任務固然重要,莫非道義就不重要了麼?路見不平難道不該相助嗎?我真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你若不願出手,那我去!”
說完,便起身,在衆人詫異的目光中轉出佛像臺座、走向前廳。
洛塵知道此時也攔不住她,暗暗嘆了口氣。
唐紅雨心中冷笑,現在的情況兇險詭異、變化莫測,你師兄說得沒錯,一切以黃先生、黃大小姐的安全爲重,爲什麼要去招惹不必要的麻煩?你急着想出風頭,也不掂掂自己幾斤幾兩,出風頭是要付出代價的!
她一直以葉心燃爲競爭對手,只道葉是想在老闆和老闆千金面前表現自己,所以用一種看好戲的心態等着看她怎麼裝-逼不成反被打。
葉心燃徑直走到端在於大廳中央那位白鬚老僧的身邊,拿一個蒲團坐下,說道:“大師,弟子不才,但也修煉過一些拳腳功夫和行氣練氣的法門,既然碰見邪惡術士作祟害人,我願與諸位一道共同抗擊。”
其他僧侶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之中有一個黑瘦的僧侶懂得華夏語,開口說道:“小姑娘,人蛹者非常邪惡,此間危險異常,不是開玩笑,你趕快躲起來,莫要在這裡礙手礙腳!”
他的華夏語口音濃重,比不上白鬚老僧。
只見葉心燃面無懼色,反而笑道:“邪惡的人蛹者已在你們寺中肆虐,你們卻龜縮於這佛塔不敢出去迎戰……我們遊覽清曼寺不幸遭逢此事,入塔避難,與你們也算是脣齒相依,若你們抵擋不住人蛹者,脣寒齒亡,我們恐怕也難以倖免。不如大家同舟共濟,先過了這一關再說!”
她這一番話說得鏗鏘有力、擲地有聲,那黑瘦僧侶不禁面露慚色。
白鬚老僧也多看了她兩眼,沉聲說:“阿提查,不得無禮。這位女施主,你的勇氣令人欽佩,你的心意令我等感激不盡,就請你幫助我等共抗人蛹者。”
“阿贊(暹羅對僧侶都有特定的稱謂,‘阿贊’是弟子稱呼師父的用語)……”那個叫“阿提查”的黑瘦僧侶還想說什麼,卻被白鬚老僧擺擺手止住。
外面的笛聲更加淒厲狂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