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咋地,不想去?!”
汪海燕最先品出了牛奔微笑的含義,皺了皺眉她立即說道:“小奔頭啊,不是嫂子我說你。八百塊錢在城裡能幹什麼啊,雖然你們那包吃包住,可一個月下來,你能剩下幾個錢啊。你也老大不小了,就那麼混上幾年,攢得錢怕是還不夠給媳婦送聘禮。不趕緊回來還等什麼啊!”
“嫂子,你的好意我心領了。”牛奔無奈的笑笑,道:“可是現在,我還真不能回來。”
“咋啦?!”汪海燕一愣,隨即醒悟過來笑吟吟的說道:“我知道了,一準兒是你在濱海遇到了相好的姑娘,現在正處於緊要關頭,所以纔不想回來的,是不是?!”
她這麼一說,不單週圍的七大姑八大姨立即來了精神,就連牛奔的母親也是湊了過來,詢問道:“奔兒,你燕嫂子說的是不是真的,那姑娘長啥模樣,幾時領回家讓我們看看。嗯,我問過算命的先生了,今年你二十二,明年結婚正好。要是到了二十四本命年不宜嫁娶,把事兒拖黃了小心我揍你!”
“媽……”牛奔好氣又好笑的叫了聲,道:“這都哪跟哪兒啊!”
“什麼哪跟哪兒,你個混小子好好說話不行。”牛母頓時板了下臉,認真說道:“難道你還想拖兩三年不成。要是這樣的話,就算人家姑娘願意,我也不會同意!”
這話說得,牛奔只翻白眼,道:“媽,我纔多大啊,人家城裡三十多歲結婚的人大把!”
“城裡是城裡,我們這是村裡。”牛母認真的說了句,隨後又開始說教道:“就不說跟你一般大的人。你看看村西頭的張海軍,都比你小三歲來着,人家不僅僅把媳婦娶了進門,眼瞅下到了秋裡就要當爸爸了。小時候人家都跟你屁股後面一口一個牛哥叫着,如今你都落到別人後面去了,我這當媽的走到哪都沒臉啊!”
“張海軍都要當爸爸啦?!”牛奔這下,可是眼珠都差點瞪了出來。算算年紀那小子今年不過才十九歲啊,十九歲就當爸爸,這,這……明顯都不到年齡,連結婚證都領不到啊!
當然,牛奔不會把這話說出來,因爲有個很不好對外人說的事兒就是,牛父牛母當年就沒領結婚證。可是現在戶口本上的登記,他們依舊是夫妻關係。所以領不領結婚證對只有小學三年級學歷的母親來說,這根本不是一個很重要的概念。只有把媳婦兒娶了進門這種事實,纔是她要看到的結果。
面對這樣的母親,牛奔縱然想解釋,可也發現自己組織起來的語言,怎麼看都無比蒼白。
到了末了,他只好拿話來敷衍母親,道:“好了好了,媽,我聽您的話還不成麼,爭取過年的時候把媳婦兒帶回來給您瞧瞧,然後明天再那啥……”
再那啥的意思,在牛奔這裡是再看看,不過聽到母親耳朵裡,卻是立即讓他喜上眉梢。
好吧,面對想娶兒媳婦兒,急着抱孫子的父母,任何到了嫁娶年齡的男人,都不存在有反抗權。大抵所有人只能剩下的,就只有像牛奔這樣打個敷衍,或者往後拖延一下再說吧。
算是應下了這事兒之後,母親才放過了牛奔任他自由活動,然後與村裡的婦女們交談一陣,眼看着天色漸晚,這些要趕牛餵雞餵豬的婦女們才告辭而去。牛母這時候自然也是要做雜活的。不過牛奔難得回來一次,便主動攬過了這些事情,只囑咐母親說好久沒吃過她做的飯菜了,讓母親好好做一桌晚上吃。
牛母自是忙不迭的應承下來,然後徑直去廚房忙碌不提。
只說牛奔將豬槽添滿了食,將雞都餵了讓它們都上了籠,然後把雞窩裡的雞蛋撿了,準備去廚房讓母親炒個土雞蛋的時候,遠遠瞧見父親推着自行車從村口走了回來。他車把上一邊掛着兩條各有五六斤重的草魚,另外一邊則擱着一個袋子,走得近前,牛奔就瞧見塑料袋上啤酒鴨三個字分外顯眼。
難怪父親這麼晚纔回來,他莫不是騎車跑到鎮上去了吧!
趕緊上去迎着父親,又瞧見他車座上的各種肉類和熟食滷味,牛奔頓時就忍不住開口說道:“爸,你怎麼還去鎮上了啊。那麼遠的路,騎個來回多累。”
一邊說着,牛奔一邊替父親撣着身上的灰塵。
這種場面,本來應該是父慈子孝,無比溫馨和諧纔對,可轉過身來牛奔就發現父親似乎陰沉着臉,看起來非常不快。愣了愣神,牛奔就忙忙詢問是不是出了什麼事兒。
父親猶豫了一下,這纔開口嘆息道:“奔兒,你這次回來,準備呆多久?!”
“呆個兩三天吧。”牛奔隨口迴應了一句,然後才又說道:“你可能不知道,我那邊有新的活兒,暫時還丟不下手。就這次要不是爺爺去了濱海送他回來,我可能要到過年纔回呢!”
“誒!”父親再度長長嘆息了一聲,道:“就那麼八百塊錢的活兒,有什麼好乾的啊。你還不如趁早回來去鎮上謀個事兒,怎麼也比在外面強一大截啊!”
“怎麼啊,老爸。”牛奔再次心生疑惑,道:“到底怎麼回事,給我說說唄!”
父親搖了搖頭並未迴應牛奔,而是徑自把吃食從車上取下來送去廚房,也不讓牛奔搭手。看着父親年紀不大,但卻已有老態的模樣,牛奔這心裡,簡直亂如搗蒜,也不知道該說點什麼纔好。
他知道,父親一定是遇到什麼事了,所以才這樣。要不然自己回來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麼現在卻有些愛理不理自己呢。
仔細想想,牛奔把自己回來之後所有的事情都捋了一遍,心裡頓時就浮現出了薄薄的怒意。等到吃晚飯一家三代圍在桌子邊的時候,牛奔就又朝父親詢問了一遍。這時候大抵是喝了兩杯酒,父親才把心裡的事兒給牛奔講了一遍。其實沒有出乎牛奔的意料,也就是村裡一些長舌婦,在惡意的說三道四而已。
農村裡無非都是這樣,有時候看着挺熱鬧也挺親切,但是背後裡嚼舌根子的人,卻也不在少數。
父親說的就是回來時碰到了村北邊的李嬸,這位快五十歲的大媽級人物,恰好又是村子裡有名的長舌婦。於是就把牛奔今天在屋子裡跟那羣婦女們說的話,添油加醋給父親說了一遍。
他說的大致內容是這樣的:你看啊,你們家小子,一個月就八百塊錢工資,在城裡就是省吃儉用,一年怕是剩不下五千塊錢。雖然乾的是輕省活計,可這要幹到什麼時候,才購錢娶媳婦啊。還不如早早回來,你看我們家二小子,現在是裝車工,一個月林林總總算下來,差不多有你們家孩子的三倍,幹三年就差不多能蓋兩層房子嘍!
李嬸說話的時候自然是帶有炫耀自己,同時略微挖苦牛奔的意思。
誰願意聽別人說自家孩子不如人啊,誰願意自家孩子被人家比下去啊。可偏偏人家說的又是事實,你想反駁都找不到話來反駁對方。於是父親把這些話聽到心裡,頓時就是滿肚子的不快。同時也暗暗對牛奔有些怒其不爭的念頭,所以等回來的時候他不僅僅臉色陰沉,而且對牛奔也是愛搭理不帶搭理的樣子。
說起來村裡的婦女們說東家長西家短,這是不可避免的事情。華夏上下五千年的歷史,總也不可能避免這種事情。如果不涉及自己,大家都會當個笑話聽聽,聽過之後也就丟在了腦袋後面。可現在的問題是涉及到了自家,而且父親從老爺子身上,多少也遺傳了一些愛面子的性子,這事情自然就演變成了如此模樣。
牛奔聽完了父親的敘述,也是微微嘆息了一聲。不過隨即他就朝父親說道:“爸,有件事情我還沒對你說。就是前一個月我升成主管了,工資現在每個月打底都是三千塊,而且活兒還輕鬆。”
他這話一出口,父親和母親的眼睛頓時全都一亮。尤其是父親,更是一口乾了杯子裡的酒,急切的問道:“奔兒,你可不興爲了哄我高興說瞎話啊!”
“哪能呢!”牛奔笑笑,道:“不信你打電話問問老根叔,李家丫頭都知道呢。”
頓了頓,爲了驗證自己說的不是假話,他還朝一直不吭聲的老爺子說道:“爺爺,你也去濱海幾天了,我的事兒你也總該有一些瞭解吧。您跟你兒子說說,你孫子有沒有說假話!”
牛奔話聲落地,父母頓時雙雙把視線投注到了老爺子身上,異口同聲叫了聲“爸”,期待着他的下文。
不過這老爺子可算是穩得住,縱然在父母的急切目光下,他依舊慢悠悠“滋溜”了一口小酒,夾塊肉吞了下去,這纔不疾不徐的點頭說道:“小奔頭說的沒錯,他做了主管,每月工資有好幾千。”
“這,這,太好了!”父親頓時一拍大腿,然後親自站起身來要給牛奔斟酒。
不過這時候,老爺子彷彿覺得這點消息說出來還不過癮似的,馬上又接口再度說道:“他不光做了主管,而且還跟人籤合同接了一個項目,回來前,人家已經把預付款一百萬,打到他的銀行卡里面了。”
老爺子這話一出口,父親立即手一顫,直把酒倒在了桌子上不說,整個人彷彿還被人點了穴一般半晌無法動彈。只任由瓶子裡的酒,帶着“啵啵”之聲不斷流淌傾泄而下。
剎時間,頓時滿屋酒香,四散飄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