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捲殘雲，天清氣爽，今天的天空顯得尤其清透。
不過對候機坪上等待的衆人來說，這樣的晴朗卻是十足十的煎熬。陽光照在深色職業裝上，暖暖的燙燙的很捂汗，偏偏大家顧忌風度儀態，都不好意思躲進休息室，只能站在外面生受着。
“快看！來啦來啦！”
忽然冒出的一聲驚叫，把人羣注意力從地面引向空中，擡頭仰望，紛紛發出驚歎議論聲。
一架前藍後白、體型纖細的飛機穿過頭頂稀薄的白雲，出現在衆人的視野中。微微上翹的後掠翼、翼尖翹起的小翼讓它看起來像是一隻展翅飛翔的海鷗，在尾部兩臺勞斯萊斯b渦扇噴氣發動機合計14噸推力的驅動下，這架45噸的飛機比海鷗還要輕盈迅捷，至少後者的極速只有前者的七分之一。
在衆人的目光注視中，飛機輕巧轉彎並對準跑道開始下滑，順利降落在跑道上，引起一陣歡呼。
雖然平常出行中乘坐的飛機更大更貴，大家還是忍不住把崇敬羨慕的眼神投射其上。這可是私人飛機誒！可是價值四個億的私人飛機誒！飛機在手，說走就走多麼霸氣多麼炫酷你造麼？
在連續不斷的快門聲中，一輛萌萌噠的小黃車開了上去，點亮頭頂的flle燈箱，引導藍色的飛機滑出跑道，朝衆人所在的方向駛來。
等到飛機再次停穩，舷梯門緩緩降下，掌聲就噼裡啪啦地響起來，傳遞着在場衆人對這位貴客的歡迎之心。可惜候機坪太空曠，不管怎麼賣力拍巴掌，發出的聲音都顯得稀疏零落，顯得不夠熱鬧。
同樣一身正裝、滿頭白髮梳的一絲不苟的羅傑史巴瑞出現在艙門口，雙目四顧，很快就找到了人羣中剛剛出來的馬競，連忙快步下來，走過去和對方熱情地打起招呼。
馬競其實也是剛到，辦完手續出來就趕上飛機降落，倒也沒怎麼耽誤時間。
經過漫長的等待和反覆溝通，這架飛機終於飛到自己主人面前。交付儀式之前已經在灣流薩凡納總部完成，現在只剩下向民航局申請國籍登記、適航證、無線電臺許可這些後繼手續，自然有管理公司的人去忙活。
出於宣傳考慮，灣流公司和他選擇的託管公司一起找上馬競，遊說他同意在國內再來一次交接。馬競不是那些怕露頭的老牌富豪，並沒有財不露白之類的顧忌心思，然後纔有了今天這一幕。
雖然這不是國內第一架g650，更不是第一架大型公務機，不過在託管公司和機場方面發出邀請後，還是來了不少省內外的記者，再怎麼說這也是價值四個億的飛行別墅，新聞價值還是有不少的。
站到背景板前面，馬競和羅傑互相恭維了對方公司幾句，然後羅傑把一架飛機模型遞到馬競手裡，再抓着馬競的手面向鏡頭笑對閃光燈，他的任務就結束了。而馬競還得再來一輪，這次是把飛機模型交給託管公司的老闆，寓意把飛機和信任交給對方，然後又是一波咔咔的快門聲。
儀式完成，羅傑作爲製造商代表，把馬競請上飛機轉了一圈。然後接下來就是大家喜聞樂見的入內參觀環節，一衆記者也被請上來見證這件稀有昂貴的大玩具，當然少不了舉起相機對準沙發上正擺造型的某人。
拍完照片，羅傑史巴瑞就不顧跨洋長途飛行的疲勞，親自把衆人領進駕駛艙，用帶着怪異腔調的中文介紹起這架飛機卓越的性能。
至於沙發上的馬競，卻是端着空姐送來的茶水沒有起身，淡定地慢悠悠地喝着。從訂機到交付，中間隔了太長時間、來回報告驗收、文件連篇累牘，他最開始的新鮮感早就被消磨殆盡，不復開始時的興奮。
“老闆，你就這麼坐着？”朱玲玲好奇問道。
飲下一口茶，馬競悠然道：“我已經看淡了這一切，幾億也好幾百也罷，還不是一樣坐着喝茶？”
前者抽抽鼻子，“這話聽着好熟悉，怎麼有一股子雞湯味？”
“我倒是想舒舒服服地躺着，最好再打個滾兒撒個歡，可你看現在能行麼？”
轉頭看了眼熱鬧喧囂的駕駛艙，朱玲玲大點其頭道：“所以你就只能這麼優雅愜意地端着了。”
馬競沒有回答，只是繼續喝茶，或者說這個動作就是他的回答。
側耳傾聽了一會兒，女助理拍拍寶藍色套裙上放着的飛行手冊，“這位老羅也很能說啊，明明發動機來自英國羅羅、機翼出自美國勢必銳、尾翼和儀表購自荷蘭福克、氣象雷達出身美國霍尼韋爾、控制系統由美國羅克韋爾柯林斯的錢仲焱博士帶隊打造。他好像只提了技術參數和國際排名，卻對供應商品牌還有國產率和自主率都絕口不提呢！”
“協調組織這麼多供應商，共同打造出這架飛機，灣流還是做了很多有意義有價值的工作的。再說了，除了北郵方校長，沒人能夠封鎖老美，他們自然不用在意國產率自主率什麼的。”
頓了一下，馬競又笑着道：“很顯然，史巴瑞的中文沒有白學。知道什麼山上唱什麼歌，咱們很多人對“組裝貨”的歧視心態人家都清楚，自然不會自找沒趣地強調那些供應商。而且這些供應商都不是愛打廣告的inel，和普羅大衆距離實在太遠，那麼多廠牌很多人恐怕只認識羅羅一家，還可能錯認成勞斯萊斯，索性不提。”
1906年，羅爾斯和羅伊斯合夥創辦汽車公司，按照慣例用兩人姓氏作爲公司名字。70年代公司經營困難，英國證府將汽車和飛機發動機分開，英文名字沒變，翻譯過來卻有勞斯萊斯和羅爾斯羅伊斯（簡稱羅羅）的區別。
倆人說話時，耳邊時不時還會飄過來灣流的銷售副總裁的娓娓之音，以及衆人的驚呼讚歎聲，顯然前者很是精擅講話技巧，可以把一個個枯燥的技術參數講得高大炫目、威武霸氣，從而很好地調動起衆人的情緒。
指了指前面，馬競笑着打趣道：“看看看看，啥叫幹一行愛一行？玲玲你也多學着點兒！以後發佈會就讓你上臺講參數。”
聽見這話，朱玲玲頭也不擡道：“拿多少錢做多少事，升職不加薪不符合基本法，老闆你是打算給我漲工資麼？”
馬競伸手指指她身邊的公文包，那裡面裝着剛纔簽署的一系列代管文件，頗爲肉疼地長嘆道：“我現在也沒錢啦！買回來就有保險費和增值稅、放着還有停機費和機庫費、起飛要航線費和燃油費、降落要引導費和維護費，還有這些金子做的飛行員和銀子做的空姐，真是不買機不知飛行貴啊！”
聽見自家老闆的抱怨，朱玲玲笑着拍拍公文包，“怕花錢，那還不簡單？把這些都撕了咱不要了，飛機直接拉回去擱公司放着，誰也不會來找你要一分錢的！”
馬競被她的話氣笑了，歪着頭看向女助理：“一天十幾萬的折舊費，我吃飽了撐得拉回去幹看着？”
“那不就結了，幾千萬美元的購機款都花了，還在乎這些萬兒八千的？這飛機可是很快就要爲你賺錢了！”
不管是私人飛機還是企業公務機，都不可能天天用到，所以管理公司通常都有代管出租業務，在機主確定不用的時間段將飛機租出去賺油錢，收費雖貴卻深受歡迎。比起花費幾千萬幾億的高價購買私人飛機，臨時租一架的成本無疑要小很多，也更加低調實用。
馬競剛纔當着朱玲玲的面簽署了租賃協議，這架飛機很快會去航展擺造型，所以她才這麼說。
“那纔有幾個錢啊！”馬競不以爲然道。他是公務機主不是出租車主，這架飛機主要是給自己和公司高層使用，自然賺不了多少錢。
“這不還有廣告費嘛！”戳了戳身邊帶着蜜蜂標誌的顯示屏，朱玲玲道：“蜜蜂還賺了個供應商身份呢，怎麼着也是不吃虧的。”
和強調功能性、安全性的駕駛艙不同，後面的乘員艙佈局以及外面的塗裝方案都要充分尊重機主意願。客戶訂機時，公務機公司會拿出厚厚一疊設計方案供其挑選、徵求意見，有時候需要反覆好幾輪才能最終定案。
馬競倆口子都是土包子，並沒有特別偏好的藝術家和藝術風格，自身的鑑賞能力也只一般，只是選了一套看起來順眼的外觀和內飾方案，然後特別添上中餐廚具、加大兒童房，以及機載娛樂系統就齊活了。
餐具和兒童房自然是爲四小吃貨準備，娛樂系統卻是爲蜜蜂準備的，算是夾帶的一點兒私貨。
“價值四億的廣告位，問問他們怕不怕？”女助理得意問道，因爲激動聲音沒有壓住，被剛剛進來的人聽見了個尾巴。
“怕什麼？”走在前面的羅傑好奇問道，“朱女士，是有什麼地方讓你不安麼？”
朱玲玲順着對方的話頭接口道：“我們剛好聊到飛機上的降落傘，然後就提到了跳傘訓練，這讓我有些擔心。”
民航飛機都沒有降落傘，因爲這東西很少用到也不容易用。不過富豪乘坐的私人飛機就是另一回事了，西銳等小型飛機廠商將整機降落傘作爲賣點大肆宣傳，也確實救了一些性命。大型公務機重量太大裝不了傘，就只能想其他辦法，比如客艙標配降落傘。
當然，想要用好它們就得全員學跳傘，否則放着也是白搭。當初在考取飛機駕照時，馬競就順便完成了跳傘訓練，其他人就得從頭訓練了。
“哈哈，沒什麼大不了的！”老頭爽朗大笑，“跳傘訓練和其他訓練並沒有什麼區別，按照規程去做，你很快就會愛上這項運動的！風在你耳邊呼嘯、大地從模糊變清晰，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心跳越來越快越來越激動，那種感覺美妙的難以形容。”
指指自己，他滿是自豪地說道：“我一個老頭子都能學會跳傘，每年都要跳個五六次，你們這樣的年輕人就更加沒問題了！我很確定這一點！”
看到女助理有些發囧，馬競站起來道，“對了，我們有一座專門的地面訓練系統，羅傑你要是不忙的話，等下可以去看看。”
“沒問題，樂意之至，”後者立即應成下來。
灣流年產量只有百來架，訂單排到了後年，試飛一架交付一架，他這個負責銷售的副總裁自然是比較閒的。再說，和客戶打交道也是職責所在的正事嘛。
當然，在這之前他還有另外一件正事要做，這些記者朋友雖然不太可能買得起他的產品，卻有機會把它介紹給可能的買家，所以他還是很珍視這次機會的。
“不過得先等等，我現在的首要任務是做好解說工作，把這架飛機介紹給各位先生女士們。”
“那是當然！”馬競點點頭，讓到了一邊。
老羅傑很快切換了狀態，指着艙壁的裝潢和一應傢俱侃侃而談，興致勃勃地講起每扇門、每張沙發、每隻杯子的材質、來歷、設計師、製作者等等，熱情推銷着這些裝飾風格背後的文化涵義。
即便這套內裝只是普通的現代家居風格，在他嘴裡依然能夠說出個一二三四五來，聽得記者們一愣一愣的。原本看起來普普通通、頂多材質不錯的傢俱居然有着如此高大上的出身，衆人都不由肅然起敬起來。再看四周，就明顯認真了許多，努力把眼前的場景記在心裡，不管是作爲炫耀談資還是日後努力目標，多看看總是沒錯的。
良辰必有厚報，哦不，是良辰美景皆易逝，很快衆人就走完全程，帶着遺憾和不捨紛紛離開飛機，回去構思美文了。
馬競一行也離開機場，驅車返回島外的蜂園。
然後一根幾層樓高的透明柱子就出現在面前，羅傑指着它道：“馬董，這就是你們的地面訓練系統？看起來像是娛樂風洞？”
“沒錯，”馬競點頭。
“還是有些不一樣，”老頭的眼神很好，“它的內壁似乎是特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