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啪嗒”的敲擊聲中，一塊塊塑料板改變了形狀，變成精緻的彩色浮雕。
克萊文站在旁邊，不停取出做好的半成品，然後將它們兩兩結合做成訂單要求的成品。
早在正式開工前，他就收集到相當數量的訂單，現在可以說是幹勁十足，機器運行時的噪音在他聽來就像金幣碰撞聲一樣充滿美感。
就在這時，他忽然聽見一聲嘆息。
庫房裡沒有旁人，聲音只可能來自羅賓那傢伙。於是他頭也不回地高聲問道：“你怎麼了？”
“沒事，”羅賓很快答覆，“只是感到有些失落罷了。”
“爲了什麼？”克萊文追問：“是因爲聯邦的變化？還是因爲我們現在的總統不夠偉大？”
“都有吧，”羅賓應了一聲，然後問道：“你都聽見了？”
“當然，雖然我的注意力都在面前的機器上，可我還是聽見了你和投影卡的不少對話。”
“偷聽是不對的，夥計！”後者不滿道。
“拜託，我也不想聽的。是你的聲音太大，硬是往我的耳朵裡鑽，我有什麼辦法？”
羅賓一時語塞，然後他換了個問題：“你剛纔說這東西叫‘projectimagecard’？”
“它很像固化了projectimage的卡片，不是麼？”克萊文反問。
“是挺像的，只可惜不能施法，還有就是有些厚，還需要充電。”
在龍與地下城世界裡有種法術名叫投影術（projectimage），法師可以用它複製一個能夠說話和施法的投影幻象，使之代替法爺出現在一些危險的地方，從而有效降低法爺的傷亡率。
羅賓偶爾也會跑跑團，從小到大看過的奇幻小說、玩過的奇幻遊戲也有很多，對這些dnd概念都是門清，所以他很輕易就接受了投影卡的概念。只是接受歸接受，吐槽挑刺還是不能少的。
看到對方似乎不太忙的樣子，他又問道：“克蘭，你是怎麼做到的？”
“嗯？你說的是哪個？”克萊文頗爲自得地反問。
羅賓咧嘴翻眼，“我說的是傑弗遜的人工智能，你怎麼做到的？”
“我和他聊了很多，他對二百年前的知名紅酒、社會生態、國際關係、自然環境瞭解很深，就像是真的生活在那個時代那樣。他對很多事情也有他自己的看法，雖然有些顯得落後和奇怪。而且他還知道自己已經死了，並且對死之後發生的事情充滿好奇，問了我許多合衆國現在的情況。克蘭，你是怎麼做到的？真是太棒了！”
聽見好友的吹捧讚歎，克萊文的嘴角不由勾起了得意的弧度，暗道我的選擇果然沒有錯！
作爲總統巖上排第二、美元頭像排第二的大人物，托馬斯傑弗遜的知名度毋庸置疑。但是對於現代人來說，這位兩百年前的古人顯然有些遙遠了，就算通過書籍、影視或者其他途徑接觸過對方的事蹟和思想，印象也會很快褪去變得模糊混沌，畢竟我們有太多更新更重要的信息需要接收和處理。
這也是克萊文挑選傑弗遜、拿破崙、蒙娜麗莎等名人作爲首批模板的原因，公衆對這些名字知之甚詳，主要事蹟也能說出個大概，但是對他們的次要事蹟以及思想觀念卻不太熟悉。名氣更小的人公衆沒有印象、年代更近的人公衆太過熟悉、年代太老的人資料收集不易，現在這樣卻是剛剛好。
對於朋友的疑惑，他則引用牛頓名言“我只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予以作答。
羅賓捶了他一些，“那麼艾薩克爵士（牛頓的封號），能說說你具體是怎麼做到的麼？”
“當然沒問題，”克萊文笑着抓起鼠標，打開了一家網站，“秘密就在這裡。”
羅賓低頭湊過來，輕聲念着屏幕上的網站標題：“‘衆星殿堂’，這是做什麼的？我怎麼沒有聽說過？”
“全世界有超過一億家網站，你不知道的多了。比方說，你根本不知道你常去的那幾家證治新聞網站其實是馬其頓人開辦的。”
“嗯？馬其頓在哪裡？”
“好像在歐洲吧，馬其頓似乎是個古老的歐洲國家，”意識到自己的世界地理知識同樣貧乏，克萊文連忙推進話題道：“這都不是重點。重點是你經常訪問並且轉發的網站，是一個不知名國家裡的不知名人士搭建的，他們在北美根本沒有一個記者。那些新聞不是轉載別人的，就是原創胡編的，偏偏你們還信以爲真。怎麼樣，有沒有感到被愚弄的憤怒？”
和保持中立很可能不去投票的克萊文不同，羅賓傑弗遜卻是堅定的t黨，也和其他人一樣熱衷於轉發分享這類新聞，克萊文早就想揶揄一下對方了。
驟然聽聞這個消息，羅賓明顯愣了一下。接着他反應過來，反問道：“是又怎樣，誰在乎呢？我們需要大量的新聞和話題作爲彈藥，而那些網站恰好提供了，這就足夠了，是真是假並不重要。”
“額，”這回輪到克萊文感到語塞了，對方說得好有道理，他完全無法反駁。
所以他連忙把話題拉了回來，指着顯示器說道：“這個衆星殿是蜜蜂百科的衍生項目，是人物ai的創建和交易平臺。”
“我知道蜜蜂百科，雖然有些封閉，但偶爾也能起到作用，”羅賓有些傲嬌地說道。
隨着蜜搜業務的出洋，蜜蜂百科、蜜蜂問答兩項業務也跟着出海，分別對wiki和ask兩家發起挑戰。雖然市佔率還是劣勢，但是憑藉着更加可靠穩定的內容，它們同樣收穫了一批較爲忠誠和相對忠誠的用戶，算是站穩了腳跟。
克萊文理解羅賓的態度，他自己當初何嘗不是如此呢。當初的自己的和他一樣，對蜜蜂充滿懷疑和輕視，然後在事實面前態度慢慢鬆動，最終變成狂熱粉絲。他對羅賓的轉變同樣不抱懷疑，因爲時間在自己這邊。
“最初的‘羣星殿’只是類似名人百科一樣的東西，目的似乎是爲了防範你們這些狂熱粉絲胡亂塗抹……”
羅賓打斷道：“不要以偏概全！希拉麗的詞條我一次也沒看過，當然也沒有編輯過。”
克萊文正在把成品接到擴展塢上測試性能，聽見這話直接說道：“好吧好吧，不說這個了。總之就是蜜蜂在羣星殿的基礎上，推出了一個特殊的訓練平臺，鼓勵用戶利用百科詞條和參考資料作爲材料訓練相應的人工智能。然後可以用來搭載個人的虛擬助理，也可以用在其他地方，比如我的投影卡。”
“所以和你對話的，其實是具有特定知識和經驗的仿製品。萬幸的是，這位先生不善長言語卻善於寫作，經常用發言稿代替演講，並因此留下了大量文字作品。而關於他的各種研究專著、故事傳記也相當豐富，這使得靈魂法師們可以找到足夠豐富的優質材料用來訓練人工智能，使其能夠表現得更像真人和本人。”
“soulcaster？”
“就是那些ai訓練師，他們覺得自己是在用靈魂碎片拼接虛擬靈魂，因此都自稱靈魂法師。”
“包括你？”羅賓問道。
“不，我覺得這些東西還不算靈魂，只是單純的投影幻象。我把它們下載到芯片上，再搭配上3d打印的外殼，製作成了這些投影卡。”
“芯片也是來自蜜蜂？”
“是的，這種電路板本身是蜜蜂爲智能玩具準備的，我請人幫我修改了系統，使之可以安裝ai，然後就成了現在這樣子。”
“克蘭，”羅賓忽然發話，看着對方道：“這樣的話，我恐怕你的生意做不長久了。”
“你是說那些仿製者嗎？”克萊文搶着問道。
“是的，kickstarter上有很多受害者，他們的衆籌產品還沒有正式發貨，仿製品已經擺上了taobao和ebay的貨架。”
“這些事情我當然知道，並且做了許多應對措施，”克萊文指了指腳下，“場地，是我家的閒置庫房；設備，是從蜜蜂哥倫比亞租的；訂單，是先款後貨。哪怕生意被搶走，我只需要退掉這個大傢伙就可以了，不會有太大的損失。”
“你這也太消極了吧？”這下反倒是羅賓感覺不對了。
“放心，這只是最壞的打算。還好的是，現在還沒有看到仿製者，可能他們還看不上我的這樁小生意。”
“要是我，也看不上這些，”羅賓笑着用手指劃拉了一圈桌上的完成品，它們各自有着不同的外觀，很少有外觀重複的。數量小品類多，這可是工廠生產的大忌，而且3d打印機的生產成本也有些高。
克萊文明顯聽懂了對方的意思，當下不以爲意道：“這不正好？沒人打擾我的生意實在太好了。”
“就怕還是做不長久，這些ai的智力還是不太夠用啊，”羅賓換了個打擊點：“開始時聽起來像真人，但是隻要深入聊下去，你就會發現它的智力不停往下掉，回答機械重複、甚至答非所問。我怕別人會很快失去興趣，到時候你的生意就只有關門啦！”
“放心，不會的。至少暫時不會，”克萊文滿臉肯定地說道。
接着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對了，要是對你的總統先生感到不滿意，你可以登錄這裡，重新挑選別的版本下載到設備裡面。”
“還有其他版本？”
“那當然，一千個人眼裡有一千個哈姆雷特，人物名氣越大，投影數量也越多。”
“然後價格也各不相同，”羅賓感覺自己抓住了對方潛藏的臺詞。
“是的，價格差異很大。靈魂法師向蜜蜂購買訓練時間，然後花費精力整理資料、設計人物、購買功能模塊，既然付出了成本，當然要想辦法賺回來。有的人喜歡定高價，只要有幾個人購買他就賺到了，有的人卻喜歡定低價然後依靠數量取勝，而後者相對較多。所以總體上說，熱門的價低、冷門的價高，效果好的貴一些，效果一般的便宜一些。”
“然後，我這個是最便宜的效果最差的？”
“怎麼會是最差的？”克萊文反問，接着他又底氣不足地解釋道：“給你用的銷量最高的托馬斯副本，其他副本效果也許更好一些，但是我沒時間去挨個嘗試。而且最好最強大的ai，始終是自己製造或者自己修改的。那些遊戲公司購買ai，都會額外付費獲取修改授權，然後根據自身劇本修改參數，以便製造出更加符合要求的個性化角色。”
“遊戲公司？”羅賓敏銳地抓住了一個關鍵詞。
“是的，羣星殿的最大買主是遊戲公司，特別是那些歷史和奇幻遊戲的製作者。”
“他們爲什麼購買ai？”
“當然是爲了省錢啊！”克萊文理所當然道：“讓編劇設計人物的語言和行爲，效果當然是最好的，然而一旦事情超出了劇本，npc就會變成可笑的木樁子。而使用完整ai的話，他們有自己的知識庫和性格，能夠針對不同的事情做出更多的反應，變木樁的機率會減少很多。”
“而且這樣的效率也要高不少，不需要反覆打磨劇本。”
“可是劇情也會變得粗糙、混亂，失去連貫性和思想性，就像一鍋亂七八糟的雜燴湯，”羅賓挑刺道。
“這是當然，現在還不是ai讓編劇失業的時代，”克萊文坦然承認，接着他的話音突然提高：“可是未來總要到來，不是麼？”
似乎是覺得語言太蒼白，克萊文索性打開視頻播放器，找到兩段視頻指給好友，“看這個，這是《女媧之夢》，完全由計算機自主生成的動作冒險遊戲。而這個，則是基於腦電波的控制技術，屬於未來的技術。”
前一個視頻是cj之後，蜂遊放出的《女媧之夢》官方宣傳片，本作據說會在年內上市。而後一個視頻卻是克萊文自行錄製的，正是王曉飛戴着頭顯、穿着外骨骼褲子，行走如飛的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