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どうぞ(請)!”一本薄書被遞到沈莫面前。
下意識地接過來,他纔回過神來,說了句“阿里噶多!”
注意到他生硬的日語發音,對面那人微一愣神,小聲問道:“國內來的?”
“嗯!”沈莫點點頭,“你也一樣?”
“留學生,我們幾個組了個小社團,過來湊湊熱鬧。”
“我倒是畢業了,和同學過來漲漲見識,”沈莫伸手去摸名片盒,這才發現自己今天沒帶這東西,“手機名片行麼?”
“沒問題,”對方笑着說道:“還有你們的攤位號是多少,等下我也去看看。”
把帶着地址的新建名片發過去,沈莫就客氣告辭了。大家都在爭分奪秒的掃貨,他自然沒理由浪費時間,不然這權限狗不就白當了?
這裡是東京國際展示中心,第90屆co迷cmarket同人即賣會正在火熱進行中。
cm不收取門票費用,但需要排隊拿號,久而久之就形成極具特色的觀衆分組現象。
開展前一天就過來通宵排隊的人被稱爲完全通宵組,而半夜出門排隊的被叫做半通宵組。由於一個號可以帶20人進場,有基友提前排隊的人可以得到清晨再過來,他們被視爲通宵拿號組。
這些人都是先頭部隊,只佔cm客流量的小頭,等到電車系統開始運行大部隊纔會到來,於是有了電車始發組。等到他們進場,體力和耐力的考驗也會到來,時常有體質不佳的倒黴孩子被擔架擡走。
cm售賣的同人本和周邊都不是大量出售的東西,經過前面幾組觀衆的輪番收割,很快就不剩什麼了,然後就有了電車始發後組。這部分人的目標更多是感受氣氛、欣賞co色r,不需要早早過來擠破頭,大可以等太陽升起,光線明亮後再來。
除此之外,還有最瀟灑最舒服的一羣人,那就是特別入場卷組。他們拿着主辦方給參展社團提供的攤主票入場,1人看攤、2人掃貨,只要兜裡有足夠的夏目漱石或者野口英世,就能收穫到最熱門的同人本和周邊。
延續硬幣傳統,歐洲國家喜歡在紙幣上使用領袖人物的頭像,世界各國有樣學樣,紛紛把自家政‘治人物搬上紙幣。島國一開始也是這麼做的,聖德太子、神功皇后,以及伊藤博文都上過日元紙幣。不過到了1984年,新版日元把他們拿掉,換上來一批文學家教育家,說是要提振國民士氣。千元紙鈔上先是小說家夏目漱石,04年又換成了細菌學家野口英世,有時候也用這兩人的名字指代金額。
1000日元約等於60元軟妹幣,但實際購買力要稍小一些,通常和百元硬幣一起用於日常找零。街機店、扭蛋機最喜歡後者,cm上用量最大的則是前者。
沈莫的日語是用速學手冊自學的,勉強能應付日常對話,看到日文就下意識找漢字然後望文生義。他索性不看內容,看到畫風不錯的本子就買買買,遇到有趣好玩的周邊就收收收,很快就把帶來的日元消耗一空。
回到磨盤科技展位,他第一眼就看到彆扭地坐在小馬紮上的棕發男子,“嗨!克恩,生意怎麼樣?”
克萊文貝爾從畫冊上收回視線,指指面前幾乎沒有縮水的書堆,擡頭說道:“伸,生意有些糟糕,我只賣掉了四本,你有麻煩了。”
沈莫嘴角抽了抽,“你還是叫我manager(經理)吧,要不波ss(老闆)也行,”沈莫說着又看向書堆,“已經賣掉五本了?這個開局還算不錯。”
“實際上,只有四本,還有一本在這裡。”
“我以爲這本是你自己買的。”
“哦不,波ss你不能這麼做!我需要錢買機票。”
“你想錯了,”沈莫連忙打斷對方話語,“放心吧,我們一定能賣完它們,不會讓你拿畫冊抵工資的。”
晃了晃自己的戰利品,他解釋道:“展覽纔剛剛開始,大家的注意力都在這些熱門產品上面。等這些都賣完了,我們的機會纔會到來。”
接着他走進攤位,“所以,小夥兒,別在這坐着,去看看什麼你喜歡的吧!”
後者臉上一樂,對沈莫討好道:“波ss,如果你答應再預支我幾天薪水,我會非常感激你的!”
“當然沒問題,”沈老闆很是豪爽地拿起手機,“我可以給你轉賬,支付包或者貝寶都可以的。”
“不不不,”克萊文搖頭拒絕,手指錢箱道:“我需要紙幣,該死的,他們爲什麼只收紙幣?”
“我的日元都用完了。也許你可以給softbank或者line寫郵件,建議他們推出手機支付的功能。你可以給螞蟻寫信,讓他們覆蓋到cm來。”
在風險投資的主業之外,softbank軟銀還經營移動通信服務,是日本第二大運營商,而line則是日本流行的即時通訊軟件,這兩者都有做支付的基礎卻都沒做。
美國有發達的支票與信用卡體系,現金只用來小額消費,突然拿出大筆現金反倒會被認爲是黑幫洗錢分子。日本的情況也是類似,全國成年人平均持有兩張半信用卡,信用卡與交通購物卡相當完善,導致手機支付的需求不夠強烈。只有那些面向海外爆買族的店鋪纔會接入支付包,畢竟顧客是上帝嘛。
“酸嘞吧,”克萊文搖了搖頭,“他們不會聽我的。”
轉頭看見返回攤位的吳攀,他又興奮起來,“哦吳,你還有現金麼?借我一些!”
“當然有,”吳攀豪爽地掏出四張票子,上面野口英世的頭像分外醒目。
“還有這些,”沈莫打開錢箱把又拿出四張票子,同樣塞到美國小夥手裡。
“哦天,一百美元能買些什麼,”拿着兩位老闆湊出來的八千日元,克萊文臉色悻悻地出去逛攤了。
他和沈莫是在飛往東京的航班上認識的,在沈莫等人的反覆安利下,小夥修改了行程計劃,在東京多留了兩天,等待參加cm朝聖之旅。
然而他低估了這座國際大都市的消費水平,準備好的旅遊基金提前見底,只得給沈莫他們打工幫忙看攤。當然,對方承諾的提前進場福利也是打動他的地方,否則他寧肯去馬路上數汽車。
“你把錢都給他了,等下回去怎麼辦?”沈莫問道。
吳攀不以爲意,“還能怎麼辦?等琳琳她們送錢來唄。對了,兩位美女要求的本子都買了吧?”
齊琳琳和孫湉早就給他們下了任務,指定若干善作少女漫耽美漫的社團,讓倆人跑去掃貨。而她倆卻要到下午纔過來,順便完成在cm上出cos的成就。
聽見吳攀提起任務,沈莫卻是悚然而驚,“糟了!我給忘了!”
站起來拿起幾本畫冊,他就跑了出去,只給對方丟下一句“你先看着,我去換錢!”
“哈哈,”吳攀得意地笑啊笑,伸手摸出一本漫畫書,喜滋滋地看了起來。
然而,他的得意並沒有持續多久,很快就發現自己被坑了。沈莫的預測完全正確,隨着大手們的作品陸續售罄,觀衆們終於開始留意起其他攤位,很快就有人發現了磨科展臺上堆放的紀念畫冊。
克萊文和沈莫先後離開,攤位這裡就只剩他一個人,只要有人過來光顧生意,他就得站起來對人家說“どうぞ!”,卻是忙得沒時間罵人。
雖然有着畫師不知名、內容不工口兩大缺點,但精緻全綵的畫面,以及經典唯美的畫風同樣有着不小的吸引力。等到有人發現裙子下暗藏的秘密,攤位前面更是迅速排起了長隊,讓他體驗了一把痛並快樂着的滋味。
等沈莫再次回來,就看到吳攀正對着一堆票子發呆,三百本畫冊已經全部售罄。
“在看什麼?沒見過這麼多錢啊?”
“切!30萬日元,一萬八很多麼?”吳攀不屑道,“我是在看野口英世。”
沈莫走進攤位,放下自己二次搶購的耽美漫,拉了張椅子坐在吳攀旁邊,“看他做什麼?”
“看人家的‘鈔以載道’啊,”吳攀擡起頭來,“雖然我爸分享的朋友圈文章大部分有問題,但日元頭像那篇還是挺有道理的。”
“說的什麼?”
吳攀拿起一張千元紙幣晃了晃,“一萬是教育家福澤諭吉、五千是女作家樋口一葉、一千是細菌學家野口英世,青少年們天天看到他們三位,自然而然就會對科學和文學感興趣,所以日本能出那麼多諾貝爾獎。”
“有個毛的關係!”沈莫哼道:“文學獎主觀性太強略過不說,單說理化生的獎項,那些得獎成果大部分都是80、90年代出爐的。當時日本經濟正景氣,自然有錢投在科研上,出成果是必然的。”
“那時候咱們的科學家還在羨慕賣茶葉蛋的萬元戶呢,肚子都吃不飽。現在國家倒是有錢了,可惜科研競賽的門檻也提高了,試驗設備動不動就是幾千萬幾億,想要趕上去還有的等。”
“唉,簡單的都被研究完了,剩下的都是高精尖。要是湯飛凡當時沒死,發現沙眼衣原體肯定能拿諾貝爾獎。”
湯飛凡比野口小11歲,同樣是研究微生物的。野口發現了梅毒螺旋體,卻找錯了沙眼病原體,反倒是湯第一個分離出沙眼病原體,被當時的學術界稱爲湯氏病毒。
事實上他分離出的病株是沙眼衣原體,這是一種寄生在細胞裡的原核微生物,尺寸通常在500納米以下,很難通過光學顯微鏡發現。兔子家光學顯微鏡向來不給力,第一臺10萬倍電子顯微鏡還要到1959年才面世,可惜那時湯已經懸樑自盡了。
生的偉大死的窩囊,使得湯飛凡的地位頗爲尷尬,歷史課本不會着重介紹這位兔家病毒學奠基人,醫學教材普通人又接觸不到,最後反倒是網友的自發宣傳爲其正了名。只不過自發傳播往往容易以訛傳訛,將他訛傳爲沙眼病原體的發現者。
實際上沙眼衣原體早在1935年就被發現,因爲顯微和分離技術的限制沒能更進一步,後來有了電子顯微鏡、湯飛凡又發明分離培養技術,相關研究才取得飛快發展。
“你想得太簡單了,”沈莫打擊道:“就算人還活着,想要拿獎還是得等到現在。青蒿素是72年提取成功的,非洲人民早就吃上了,還不是等到去年纔給發了個獎,這就叫‘國、際、認、可’!”
“你也太……”吳攀本來想說你有受迫害妄想,可是話到嘴邊又被他嚥了回去。
想了想,他換了個話題,問道:“你剛纔跑哪裡借錢了?”
“一羣國內留學生擺的攤位。”
“啊?他們認識你?你面子這麼大?”
“我當然沒那麼大的臉,”沈莫搖搖頭,又點頭道:“不過換點現金還是可以做到的。”
“他們賣的啥?”
“我找找看,”沈莫站起來,走到自己之前那隻袋子那裡,翻出一本漫畫書一張光盤放到桌子上。
光盤封面和漫畫書基本一致,名字都叫《妖怪來訪》。
吳攀拿起光盤包裝看了眼就丟到一邊,裡面裝的是《妖怪來訪》遊戲的客戶端,偏偏倆人手頭沒有光驅,只能等回去再想辦法。
翻開漫畫書,他立即笑了,“這套路,好熟悉啊!”
雖然不認識上面的日文字符,但是靠着偶爾出現的漢字以及敘事感很強的畫面,他還是看懂了大部分。
故事內容很簡單,中一生佐佐木澈被同學拉去買舊物,偶然發現一隻獸形雕塑很眼熟,想起自己家也有一個同樣的,就將其買下湊一對。
澈一時不察,兩隻雕塑被好奇已久的貓咪小白撥到地上摔碎了,然後怪事發生,碎片互相融合變成了妖怪。其自稱“佑”,表示與澈有緣,要保護他一輩子。
佑擁有豹的耐力、兔的爪牙、熊的眼睛、豬的鼻子,名爲保護實爲避難,面對不斷找上門的各色妖怪,一人一妖一貓疲於應付,鬧出很多笑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