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車再次上路，把視線從車窗外越來越快掠過的一道道深深淺淺的綠影上移開，馬競撇了撇：“我記得以前這邊應該還沒栽樹吧？”
“就這幾年搞綠色長廊工程才弄出來的。以前兩邊都是農田玉米地，現在遠處還是玉米地。但是貌似因爲現在農民都不要秸稈了燒柴了，夏收秋收秸稈都留在地裡一把火燒掉。結果把高速公路薰的黑煙滾滾的，過往司機和拎導意見很大，然後就栽樹啦。”
“是拎導意見很大吧？治下子民不文明，他們面上無光呢。”
“栽樹總是好事情，不過在農田裡面栽樹，有些形式主義了。而且估計過幾年又要折騰了，”即使車速飛快，但是湯佳怡還是輕鬆判定出了路邊行道樹的品種全部是一水的楊樹，目測應該是小葉楊這種本土速生造林樹種。
“南方現在就流行把原來單調的行道樹通過挖補替換變成所謂景觀風景林帶，即提升生物多樣性有利環保，同時多種樹木灌木顏色形態不同，看起來也會豐富多彩，更有美感，司機也不容易視覺疲勞。估計將來咱們這兒也要這麼着再來一回。”
“說到底還是林業局沒錢啊！”馬競說道：“楊樹不太適合做行道樹，畢竟冬天要落葉子的，還是常綠的雪松更合適一些，落葉樹水杉銀杏也比光桿杆楊樹好看，種些石榴核桃這些果樹也不錯，不過這些樹種都比楊樹貴多了。”
“種了果樹不怕過路司機直接停車摘石榴？”魏偉問道。
齊從輝說道：“這倒也是，不過林業局反正是沒錢，根本不用擔心這個。沒給弄些塑料樹、油漆綠化都算的上是夠意思的了。”
“八百里秦川太平了，公路兩邊沒有山頭怎麼刷油漆綠化？總不能把這些房子都漆成綠色吧？”馬競右手指着右前方的一排民居，原本的紅磚牆如今已經被人塗成了綠色，上面寫着“新時空cdma，優質網絡全新技術”。
“連通新時空的廣告，等下肯定能看到移動的廣告。”齊從輝說道。
果不其然，馬上另外一個藍底白字的刷牆廣告跳進了幾人視野：“z國移動信號好，話費準確錯不了。”信號、準確兩個詞還特地使用了紅色塗料。
“感覺移動的宣傳真是不動如山，他強任他強清風拂山崗啊，任你連通找來大姚做代言人吹噓什麼新時空cdma，我就強調我基站多信號好。要不再強調一下網內接聽電話免費，讓用戶自己算自己網內電話多還是網外電話多。光是用用戶數就把連通的鋪天蓋地的廣告給打壓下去了。”齊從輝說道。
馬競從車窗外收回視線，“都是被逼的啊！雖然移動已經在搞td試驗網了，但是國家不給發3g拍照，他們也沒辦法。只好用梗着脖子硬撐了。”
“搞毛的3g？趕緊把wifi解禁了，或者讓wapi上市纔是正經！”
“好好開你的車，小心前面的大車，悠着點兒不要跟太緊！”
50多公里路程全程走高速，只用了半個多小時就到了一年未見的二高門口。時值暑假，學校門口冷冷清清的，只有小商店老劉頭在跟另外一個門衛在聊天。
跟他們打過了招呼，魏偉直接把車開到家屬院裡面，停在湯佳怡家樓下。
“佳佳！”
車一停穩，早已等在樓下的呂薇馬上走上來，抱住剛剛打開車門走出來的女兒。
自從知道女兒今天回國以後，她就在不停在蜜聊上面刷新湯佳怡的行程，果然上午就發現一晚上沒有更新的地理信息就從倫敦希斯羅機場候機樓變更成了bj，並且第一時間跟等待轉機的女兒取得了聯繫，然後接着刷新行程直到剛纔行程顯示到平縣了，她就急火火地下樓來等着了。
雖然過去半年裡面母女兩個每天都會通話，並且天天在蜜聊上面聊天，但是畢竟不是真實見面，而且女兒還萬水千山的飛去了地球另一面……
站在汽車尾部，馬競看到不遠處擁抱在一起的母女兩個，一時也覺得眼睛酸酸的。
即使他自己記憶中對早就失蹤的母親並沒有多少印象，平時也很少想起她，甚至去世四年的父親也沒怎麼出現在他的心裡面，但此刻看到這一幕，馬競心裡還是有些酸楚和感慨：“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
好在落後幾步的湯奇這時走出樓道看到這一幕，出言打斷了老婆的傷感。
女兒已經長大了，總要展翅飛走的，他們其實早就有這個覺悟了，也差不多習慣了，今天老婆這個表現其實讓他也挺意外的。
有湯叔和齊從輝幫忙把湯佳怡的行李送到樓上，馬競就沒有跟上去。從後備箱裡面取出自己的旅行箱和包就要回自己家，忽然想起來貌似這家房子已經拆掉了……
看到馬競尷尬地站在車後不知道何去何從，魏偉哈哈笑道：“都說了二高就是你的家，怎麼會沒有你的房子？”
“呦呵，越來越有校長公子的氣派了啊！”馬競收拾心情，笑着說道。
“不敢不敢，人家王斌斌纔是正牌校長公子，咱啥都不是。對了，明天同學會，凱迪大酒店，你去不？”
“去！怎麼不去？去年沒趕上，今年再不去你們都會忘了我的。”
抓起旅行包把帶子掛在肩膀上，魏偉招呼着馬競跟着他往二高校園裡面走去。
八月繁花落盡，校園裡面只有綠樹灰樓以及它們投在地上的影子。
樹下、花壇邊、石板縫裡面稀稀疏疏的青草頑強伸展細細的葉片，被斑駁的光斑照亮，恍若金線。
這些小草平時被來來往往的師生們各種踩踏，時不時還要被大掃除集中清理一次，也就每年暑假時候纔有機會長高伸出花莖，抓緊時間開出各自平凡的花。
本應因爲暑假而空寂的校園此刻實際上並不冷清，高大毛白楊上面知了在知啊知啊地叫着，麻雀鴿子的叫聲也時不時漂入耳朵。另外，馬競在e7u虛擬屏幕上面還看到自己100米範圍內有34人。
扭頭向“雷達地圖”上顯示有人的方向看去，只看見一個綠色塑料網包裹着的大傢伙，就在家屬區裡面，看起來應該是新蓋的家屬樓。
“我爸說託你的福，今年二高高考成績比去年還要好，雖然沒有再冒出一個省狀元甚至全省前50都沒有，但是一本和二本上線率明顯增加了。然後學校成績好了，上面也就捨得撥款了，這棟樓是爲了獎勵優秀青年教師蓋的，我爸說裡面還有你一間。”
“我就算了，寒暑假都不一定回來，浪費。”
對於二高今年高考成績再獲進步馬競並不感到意外，去年他得到e7u時已經3月份了，滿打滿算只有三個月時間，也就對一班同班同學有比較大的正面影響，對於同年級其他同學影響並不大。
即使這樣，二高已經從中嚐到了甜頭食髓知味，在拿到自己重新修訂升級的查漏補缺模擬題庫系統以後自然要大用特用。這次有了一整年時間，進步不明顯的話就太對不起e7u這個外星科技了。
雖然這裡面並沒有應用到多少外星科技。
其實這套題庫系統就像那個簡單直白的名字一樣，就是幫學生查漏補缺的。它與其他類似模擬題系統最大的不同在於，編制這套系統的馬競的特殊身份，他既不是普通程序猿，也不是普通的中學教師。
程序猿不懂出題人的思路，最初設計意圖實現出來通常要打好幾個折扣。
普通出題人在設計模擬卷時，他們自身的教師視角會干擾影響判斷，使得選擇的題目要麼難度太難太偏要麼太簡單太寬泛。
只有極少數的中學教師才能成爲萬中無一的“出題高手”，然後這些人就成了各種《五年高考三年模擬》、《黃-岡密卷》、《海-澱題集》甚至高考試題的撰稿人、組稿人，利有稿費，名有特級教師證、國-務-院津貼。
這種高人更是不可能對300多名高三學生進行一對一貼身輔導、爲其專門制定個性化的查漏補缺模擬試卷的。
但是馬競卻可以！
或者說他製作的這個軟件可以。
這本來就是題庫軟件的應有之義，只是其他軟件公司看不上也看不懂這一塊的市場沒有加入進來，逼得馬競自己做了這麼一個軟件。
專業軟件公司開發駕考機考模擬系統，卻不做高考模擬系統可能也有使用不便，以及題目版權方面問題的原因。
駕考理論機考都是選擇題，而高考題裡面雖然選擇題比重很大，但也還有填空、解答等文字性題目，對於軟件的圖文識別與智能判斷要求很高。如果不能做到自動改卷，那麼就算做出這樣一套系統來，高中老師們也是不會接受的。
而這些問題在開掛的馬競這裡就都不是問題了。
這套系統的核心技術有兩個，一個是藉助ai技術實現學生“學力”的模擬，並以此爲基礎爲其設計模擬卷；另一個就是一套特殊的圖文識別系統，專門針對手寫字體進行優化，藉助筆跡轉矢量技術，手寫筆跡識別能力完爆業界頂尖的王漢手寫板。
每次學校考完試以後各科老師只需要把收上來的卷子掃描，通過網絡發送給馬競，然後第二天就能收到閱卷結果了。批閱300多套卷子只需要馬競幾分鐘時間，能量消耗不足十分之一度電（360瓦時），端的是低成本高效率。
當然要是三千三萬學生，這個負擔就太大了，這也是馬競爲什麼後來關掉蜜蜂花園的原因。
現在花園網又一次捲土重來，雖然依舊接受用戶上傳圖片，但卻是變成了免費的網絡相冊、網絡歌庫，與原來幾乎沒有關係了。
在馬競的“助紂爲虐”、“彈-藥支持”下，二高07屆畢業班的孩子們“享受”到了史無前例的考試密度，四五月高峰時期甚至達到了堪稱瘋狂的一日一考。
卷山題海訓練之下，大家手寫字體都變得規整好看了，面對各種各樣匪夷所思的題目也都淡定了，高考發揮自然穩定了，也就更容易出好成績了。
從這個意義上講，作爲二高高三年級組編外“顧問”，以及技術支持商，馬競對二高高考成績的提高的確是貢獻巨大的，這從一高和二高之間進一步擴大的數據差距上就可以看出來。而二高打算給馬競分房卻也不只是簡單的本校子弟福利以及獎勵，還有一點維護關係、再創佳績的意思在裡面。
作爲市區學校，無論是老師分配還是初三學生報考從來都是一高先挑的。他們的師資力量和學生“質量”都是勝過二高一截的，歷年來一高成績穩壓二高就是證明。
去年二高高考成績不如一高，還可以解釋爲二高子弟裡面出了馬競這個妖孽，連帶着其他子弟成績也都很不錯。所以他們對二高折騰什麼催眠墊、模擬題都不是非常在意。
然而今年這個差距居然進一步放大了！着實讓二高不少老師摔了眼鏡。
一次反常可以安慰自己是偶然現象，第二次還是反常甚至還加劇了，就由不得一高上下重視起來了。
而這時一高中在平縣教育系統高人一等的地位就起了作用了，二高這一年折騰的所有事情：使用計算機出題設計模擬考卷、考試密度大得驚人、出題針對性很強、幾乎沒有重複題目，這些消息陸續被他們得知。然後一高方校長就給二高王校長打電話，說起諸如“獨樂樂不如衆樂樂”，“大家都是爲平縣教育事業做貢獻，有了先進經驗應該多分享”什麼的。
其實房子的事情魏副校長已經跟馬競通過氣了，馬競同意了複製一套題庫系統給一高中，但是明確表示了最好不要再擴大規模的意思。至於新房子，他也乾脆地拒絕了，畢竟拿人手短，而且他也不會經常回來住。
“嗨嗨！等等我！”馬競正透過綠色隔離網打量着其中的建築物，忽然聽見身後傳來腳步聲和喊話聲。
扭頭看去，只見前面跑着齊從輝，後面走着換了一身夏裝的湯佳怡。
湯佳怡晃了晃手上的鑰匙串，“馬競你家的鑰匙！”
馬競家原來住的地方，那一排平房已經拆掉了，原址上在蓋學生宿舍樓，而他的傢俱東西去年走的時候已經整理過了，能送人的送人、可賣破爛的賣破爛、該扔的扔，剩下有紀念意義的東西也都裝箱打包放好，現在應該在學校給他重新安排的房子裡面。
看到換了一身短袖襯衫短裙涼鞋裝扮的湯佳怡，魏偉又轉頭看了看一身黑色西裝藍色領帶的馬競，若有所思地點頭說道：“我就說爲什麼之前在機場接人的時候感覺怪怪的，原來是你們身上衣服有問題。”
馬競低頭看了看，自檢ok，扭頭看向魏偉，“有什麼問題？”
“其實我一早就想問了：你穿這一身不熱麼？”齊從輝問道。
“我的體溫調節能力很好的，”馬競伸手跟齊從輝握了下，手掌微涼。
“倫敦緯度51度，也就比咱們國家最北面的漠-河低了兩度多一點，我們登機前氣溫不到20攝氏度，穿長袖長褲很正常啊。”
“其實我一早就想問了：你穿這一身不冷麼？”
“我的體溫調節能力很好的，”魏偉湊趣保持隊形的提問，馬競也保持隊形的回答。
“家屬樓、宿舍樓，實驗樓，學校今年工程量不小啊！”看向前面第三棟綠網包裹的建築物，湯佳怡如是說道。
“嗯，學校連續兩年出了成績，撥款經費什麼一下子就寬裕了，也就有錢蓋樓了。”齊從輝說道。
穿過空曠的操場，四人走到學校最南端，那裡有連在一起的三個院子。
一直走到靠近學校圍牆那個最南邊的院門口，當先領路的湯佳怡這才轉身走向鎖着的院門。
二高中裡面這種平方式宿舍的佈局都是大同小異，所有平房都南北朝向，南邊開門窗，北面開後門，門前都是公共的院子。院子東西走向，兩面院牆上各開一個裝飾性的圓形月亮門。
現在這些佔地太大浪費土地的平房小院大都已經被拆了蓋樓，只剩下最偏遠的這三個院子了。
“這一整個院子都是你的，”魏偉指着月亮門上裝着的鐵門說道，“馬老闆，獨享400平米獨門小院，附贈300平米私人花園。怎麼樣，學校待你不薄吧？”
馬競笑着食指點了點旁邊另外兩個院子，它們的院牆月亮門上沒有加裝鐵柵門，“這邊我記得已經空了好久了吧？”
“也沒荒廢啊，一直都有住人的。”
隨着學校老師換代、建起了家屬樓，原來住在這邊三個院子的老師們都已經搬走了。這裡被用於安排年輕教師住宿，不過因爲這裡離校門教室食堂都是最遠，很多年輕教師嫌麻煩爲了每天少走二里路，乾脆自己在學校對面租房子作爲宿舍。現在已經封頂的新的家屬樓就是爲他們準備的，等開學他們搬過去，這三個本來就有些空的院子就會徹底冷清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