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時間，用戶體驗實驗室所在大樓。
刷卡走進樓頂咖啡廳，陳曉萌不由輕舒口氣，雖然這間網紅咖啡廳就在單位樓上，奈何每天過來打卡拍照的人實在太多，入職到現在她還是第一次進來這裡。
秉承蜜蜂以往的習慣，用戶體驗實驗室新大樓同樣選擇了浪漫擬物的造型，工人用鋼材建起一座倒立“j”字形建築，外面用紅白兩色玻璃拼接螺旋圖案，遠遠看去就像一顆碩大的聖誕糖。
聖誕糖又名柺杖糖，最大特點就是頂端的彎鉤造型，可以很方便地掛在聖誕樹上。雖說聖誕節在國內變成了情人節、開房節，但聖誕老人、尋路雪橇、槲寄生、聖誕糖這些文化元素還是頑強存在了下來，在年輕人中有着很高的識別度。
現在是8月份，距離七夕很近、距離聖誕還有些遠，陳濛濛之所以來到這裡，卻是因爲咖啡廳正好位於樓頂彎鉤部位，不但完全懸空，地板更是換成了透明的夾膠鋼化玻璃，在裡面可以輕易看到樓下花園以及進出往來的人流。
來到一張靠窗的空桌邊坐下，她第一時間拿起手機打開相機對準了面前咖啡桌。超白玻璃做成的桌面透明度很高，下面地板也很清透，再加上位置更高，視覺效果確實遠勝蜜蜂中心裡面那家透明咖啡廳。
儘管ai相機拍照效果優秀，她還是花了些時間仔細挑選，這才寫下打卡宣言發送朋友圈。做完這些，她這才注意到旁邊多了個人，“呀！康康姐，你也來這裡吃飯啊？”
“嗯，正好看到這邊還有空位就上來了，”後者點頭，目光掃過對方空蕩蕩的桌面，“又沒吃飯？”
有道是上行下效，馬競自己沒有英文名，連帶着英文名在蜜蜂和佳境內部都不吃香，大家日常稱呼都是叫每個人自己登記的暱稱，這一點倒是和阿里的花名類似，只是沒那麼執着於武俠風。
這位康康姐比她早一年入職，因爲恰好和對岸某個愛講冷笑話的綜藝主持同姓，從小就被人“康康、康康”的叫着，等她進了公司這個暱稱也被帶了進來。
此時聽她問起吃飯問題，陳曉萌也是滿腹委屈，“這裡天天人滿爲患又不讓提前預約，我還沒轉正沒有彈性工時，只能一下吧就跑過，就這還是第一次進來這裡面。”
對面康康姐聞言笑笑，“主要是這樓纔剛蓋好，大家還有些新鮮感。等那些人都過了新鮮期，你再上來就會容易很多。”
“涼了也就沒意思了，”陳曉萌搖搖頭，目光下意識掃過周圍，她忽然疑惑發聲：“今天是怎麼回事？怎麼到現在都還沒有滿座？不正常啊！”
“自然是有原因的，”康康姐笑着指了指對方的手機，“你先點餐，我慢慢跟你說。”
飛快點了半份黑椒牛肉麪還有果汁，陳曉萌馬上擡頭看向對面，目光炯炯等待她的答案。
“好吧好吧，”後者笑着開口，手指樓頂說道：“你沒看樹洞嘛？上面大佬放話了，蜂游下周開啓爆肝模式，好多人都去吃護肝餐了。”
“護肝餐？有人在公司喝酒？還是說有人熬夜打遊戲了？”
“不是，”康康姐笑着搖頭，“加班期間餐補標準大幅提高，還有特供菜品。久而久之，大家就把參加爆肝說成去吃護肝餐。”
“我還是頭一次聽說這個。不過康康姐，不是說集團不鼓勵加班、不搞996嘛？”
“確實不鼓勵加班，畢竟咱們有彈性工作制嘛。不過真要碰到特殊情況需要長期加班，公司也不會放棄公司法給的加班福利，然後就有了這個偶爾開啓爆肝模式。放心，開啓爆肝需要各公司ceo批准，員工參與與否全憑自願，不會強制你放棄休息時間。”
“我沒那個意思，”陳曉萌搖頭辯解一句，接着問道：“我只是有些好奇，前段時間還說產品推遲上線，鼓勵大家提前休年假，怎麼好好的忽然又要爆肝了？”
“產品推遲還有爆肝加班，其實都是一回事，”康康姐輕敲玻璃桌面，“‘天意’推遲上線、‘四大名著’集體延後，這幾個項目的美工還有策劃暫時空閒，自然要安排他們趕緊把年假休了。另外一邊，國內市場遇到問題，公司只能加大海外市場開發力度，這次爆肝就是爲了這個。”
“加班趕科幻還有魔幻題材的進度？”
“不止，咱們的rrt知道吧？”
蜂遊的rrt其實就是realtimeraytracingtechnology（實時光線追蹤技術）的簡稱，只要看一眼就能大概記住。陳曉萌既然入職蜜蜂遊戲，又被分到用戶體驗實驗室擔任遊戲測試員，自然聽說過這項技術的大名。
此時聽康康姐提起這個，她馬上說道：“公司這是打算讓rrt提前上線？還來得及麼？”
“那是當然，至於來不來得及，我覺得問題不大。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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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過送來餐食的服務員，她拿起筷子順手戳了戳天花板，“發起這次爆肝的大佬，知道是誰嘛？”
想到這次活動涉及蜂遊旗下多個部門，陳曉萌理所當然地猜測道：“是不是許總？”
“不是，是董事長親自發起，而且還要帶頭參加。”
“董事長？馬老闆？”陳曉萌瞪大了一雙眼睛，“別是作秀吧？加個一兩天，然後等着驗收成果就行了。”
“怎麼可能？”康康姐停下進食動作，好笑搖頭道：“老闆連他的豪華房車都調來了，接下來幾個月應該吃住都在公司。”
“都已經功成名就了，怎麼還這麼拼？”
“其實企業老闆都這樣，好像有人專門統計過，這些人的工作日睡眠時間都不到7小時，個別甚至長期只有4小時。當然，”康康姐挑了挑眉，“他們可以在汽車和飛機上放心睡覺，回家也不用自己做飯洗衣照顧老人孩子，休息效率和效果比咱們普通人強太多。”
“確實是這樣，”想到自己的情況，陳曉萌滿是鬱悶地說道：“現在雖然說是不加班，回家也都是八點以後，隨便玩一會就該上牀睡覺了，洗被單、拖地擦窗什麼的都得攢到週末再集中弄。馬上就該要換季，我的秋裝還沒買呢。”
“鷺島沒有秋天，春秋裝什麼的，完全可以忽略。”
吐槽一番南國溫暖的氣候，康康姐又說道：“至於家務問題，我倒是有個建議。”
“什麼？”
“報名參加爆肝，不但食宿全包，小孩接送、老人看護、家政清潔這些也是公司免費安排。”
“這麼好？”
“那是自然。時代畢竟不一樣了，想要馬兒跑，就要讓馬兒吃草，還要吃得足夠好才行！沒有這些東西打底，誰去任勞任怨給公司剝削剩餘價值？”
陳曉萌看了眼正向自己這邊走來的服務員，“這倒也是個辦法，不但有加班費，吃住洗衣還有公司買單，確實挺好的。就是不知道要不要我這種打雜人員，還有時間上來不來得及？”
“時間問題不大，現在還只是準備期，正式開始要等到下週。”
說到這裡，康康姐擡手指向對面的半成品花橋，“週五就是七夕，要是因爲這個耽擱了，肯定有人背後吐槽老闆不近人情。”
七夕並非法定節假日，但是節日氣氛卻很濃重，對那些年輕情侶來說尤其如此。此時聽她提起七夕，陳曉萌卻是不由抽了抽嘴角，卻是想起了因爲畢業而無疾而終的戀情。
注意到對方面色變化，康康姐很快猜到了緣由，馬上跳過這個話題，介紹起了自己以前參與爆肝的經驗。
“真正幹活的都是那些大佬，萌新進去主要是負責打下手，記住情緒飽滿、多聽多看，讓幹啥就幹啥就是了，其實沒太多難度。”
撥開意麪上的洋蔥，陳曉萌笑着說道：“怎麼聽着像是程序員鼓勵師？”
“不一樣，那什麼鼓勵師其實只是營銷噱頭，程序員幹活時候最煩被打攪，人家不叫千萬別忘跟前湊，不然有很大概率會被當成出氣筒。”
“好像還真是這樣，我沒少因爲問問題被師傅罵。”
“小萌，”康康姐停下進食動作，擡頭看了這位新人同事一眼：“你是不是直接口頭提問了？”
“嗯吶！”
得到對方確認，前者馬上搖頭說道：“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向師傅提問務必通過業務終端，這樣他才能拿到帶新人的考評分。”
“這麼麻煩啊？”
“換成現在這種私下場合，你隨便怎麼問都沒有問題。和工作有關的問題最好還是在終端上操作爲好，公事公辦、白紙黑字，大家都方便。”
“哦，”萌新同學點頭受教，“謝謝你，康康姐！”
“不用這麼客氣，我現在也還是新人呢！”
午餐口味不錯份量卻不大，兩位女孩很快就解決了各自面前的食物。把餐盤放進回收處，陳曉萌偏頭問道：“康康姐，等下去哪裡休息？”
蜂園一大特色，便是遍佈園區的各種午睡間，無間遇到不是問去哪兒吃飯，就是好奇去哪兒睡覺。
“等下去聽荷居，你呢？”
顧名思義，聽荷居是一處位於荷塘邊上的午睡間。聽着荷風、枕着蓮香入眠，光是想想就讓陳曉萌心生羨慕。
“厲害了。我就不行了，只能去午睡公寓。”
“這也是報名爆肝的特權，”後者對她揚揚手機，“爲了鼓勵大家加班，公司也是不遺餘力了。只要報名就能享受到相關福利，要是有事加班了，到時候還可以退出轉到正常班次。”
“那要是有人黑福利怎麼辦？”
“都有記錄的，除非打算辭職走人，一般沒人會這麼幹。”
“倒也是，”陳曉萌點了點頭，和康康姐在樓下分手，朝着午睡公寓走去。
雖然她也報名參加了爆肝計劃，奈何那些獨立午睡間早已被人哄搶一空，還是隻能去老地方休息。
所謂午睡公寓，其實是大量集中安放的膠囊公寓。這東西發源自人多地狹的島國，是一個僅能容納單人牀的隔音遮光“膠囊”盒子，加班歸來的都市白領不願回家就去那裡面暫住一晚，有時也用於午睡。
看到島國成功經驗，不斷有人想要將膠囊公寓引入國內，可惜卻遇到了水土不服的問題。雖然島國也有膠囊公寓難民、網吧難民、麥當勞難民這些存在，但總量終究比較少，而放到高房價拉動高房租的背景下，膠囊公寓很快就遇到了尷尬，定價太高會把顧客趕去住酒店鐘點房，定價太低顧客又流連不去想要長租，不管那種都不是商家願意看到的。
去年共享經濟火熱時，又有企業將主意打到膠囊公寓上面，他們在寫字樓放置無人管理的膠囊公寓，試圖以此滿足都市白領的午睡剛需。這種共享睡眠倉配置空調與wifi，牀單毯子枕巾一客一換，掃碼即可使用，也曾吸引不少白領顧客嚐鮮。然而沒過幾天，這項業務就被叫停，原因是被認定成旅館業態，碰到了監管邊界。
旅館業流動人口衆多、安全隱患大，國內將之和開鎖刻章、金屬回收、網吧、典當行一起視爲特種（服務）行業，被設置了較高的准入門檻。因爲存在面向公衆的收費行爲，共享睡眠倉被定性爲賓館，開業運營需要辦理消防、衛生、特種行業等許可證件，運營成本一下子增加許多，然後很快就沒有了下文。
相較之下，蜂園裡的午睡公寓還有午睡間只對內部員工免費開放，卻是免去了這些麻煩。再加上從一開始就注意安全和衛生問題，幾年來都沒出過事故，自然不會遭遇取締。限於成本，蜂園這些膠囊公寓都是簡配版，內部只有一張單人牀，空間逼仄、環境單調，完全沒法和那些豪華午睡間相比。唯一的優勢是牀位足夠充裕，而且比辦公室午睡牀、會議室長桌子什麼的舒服一些。
還好，午睡公寓狹小的空間並沒有影響到陳曉萌的午睡質量，鑽進“膠囊”躺下沒多久她就沉沉睡去，再醒來時已經過了兩點鐘。
簡單收拾一番，她穿上衣服爬出來，順手把用過的臥具放進洗衣簍裡，然後大踏步朝着自家聖誕糖大樓走去。最近有好幾款遊戲進入測試期，她們的任務也是頗爲繁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