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末冬初，夜晚早早來臨。
晚上七點，食堂裡燈火明亮人聲嘈雜，水汽帶着菜香飄散四溢，倒是熱鬧得緊。
因爲挑選菜品花了些時間，方俊淇落在舍友後面，最後一個回到就餐區。
剛剛落座，桌子上的手機忽然震了下，拿起來一看發現是《絲路移動版》發來的通知，提醒他農作物成熟，需要儘快收割。當下顧不得吃飯，雙手握着手機忙碌起來。
移動版是主機版的附屬品，玩家可以在上面採集釣魚、發展種養殖乃至手工業，還能和“絲友”進行簡單互動，比如幫忙澆水、互相偷菜。
遙想當年，偷菜爲首的社交遊戲也曾風靡全球，捧紅Zynga、五分鐘等社交遊戲公司。如今雖然人氣遠遜當年，卻被蓋頭換面放在其他遊戲裡面，只要體系設計得當，依然能夠產生較強的吸引力。
蜜蜂手機對自家手遊的支持非常出色，方俊淇幾乎是秒進遊戲。可惜還是晚了，一進來就發現自己栽種的蔬菜被人偷了不少。至於下手偷竊的傢伙，此刻正大搖大擺地坐在他的周圍。
擡頭看着郭明等人，淇哥擺出欲哭無淚的造型，“你們也太狠吧！就不能稍微等等嗎？”
移動版倒是也有類似農場外掛的自動生產系統，只要設定好產品種類和數量，再預存一筆遊戲幣就能啓動，甚至支持自動進貨自動售賣。不過自動程序終究缺少應變能力，爲了確保效益最大，方俊淇還是一有時間都會進遊戲看看，可惜還是防不住有心人的惦記。
“等什麼？”鄧盛雲當時就懟了回來，“等你收完，再進去給你澆水、施肥、打地痞麼？”
“好呀！正愁着忙不過來呢！”方俊淇當即點頭答應。
結果對方卻不樂意，“想得美！我連自己的林子都照顧不過來，哪裡顧得上幫你種菜。”
看着屏幕上的行情數據，鄧盛雲出言建議道，“托馬老闆的福，最近木材漲了很多，要不你也跟我一樣種樹得了。生長週期長、採收加工複雜，防盜效果一流。”
《絲路》的MOD被分成兩種，一種暴力修改數據，使用方便但無法聯機，也無法獲取相關成就；另一種相對溫和，可以正常得到成就，也能和加載同款MOD的玩家聯機。“亞歐大陸橋”那樣直接有鐵路可用的明顯屬於前者，而馬競隨後發佈的“逸仙之夢”則屬於後者。作爲溫和修改遊戲的代價，玩家想要建設鐵路就需大量採購枕木和鐵軌，進而對遊戲裡的供需市場產生影響。
“不急，”方俊淇搖搖頭，“種樹太費時間了，同樣時間還是種菜比較賺錢。再說這畢竟是絲路主題的遊戲，坐火車去羅馬，又算是個什麼呀？”
“正不正好？那什麼亞歐大陸橋不是還有個叫法是‘鋼鐵絲路’麼？這等於是從1.0版本進化到3.0版本了。”
“呵，一下子冒出個3.0版本，”方俊淇擡頭看他，“2.0版本是神馬？”
“公路啊。”
這個答案說服力太強，淇哥表示無言以對。搖搖頭打開種植界面，正要安排新一季的種植計劃，手機忽然震動起來。划動打開信息中心，這次卻是宿舍裡的PT2發來的推送消息。
放下手機，他拿起勺子大口吃起飯來，卻是想着趕快回去查看軟件的工作成果。
注意到他的動靜，舍長金誠開口關心，“怎麼了？”
“額，”匆忙嚥下口中米飯，方俊淇說道：“是‘FaceChange’的完工通知，我的‘西門少女’已經完成了，得趕快吃完好回去看效果。”
聽見是這個，郭明和鄧盛雲都興奮起來，“真的，這麼快？那一定要看看！”
方俊淇並沒有隱瞞“FaceChange”的用途和“西門少女”計劃的目的，大家雖然感到不可思議，卻也對最終效果有些小期待。
心裡惦記着這個，他倆也都放下手機加快了進食速度，打算第一時間趕回宿舍先睹爲快。至於上自習寫作業什麼的，宿舍裡也不是不能寫嘛。
一刻鐘後，方俊淇打開宿舍門，第一個走了進去，身後跟着郭明和鄧盛雲，金誠也被他倆拉了回來。
開門把書袋丟在桌上，前者拉開椅子坐下，伸手點亮液晶顯示器。
他有一臺Win10系統的蜜蜂筆記本電腦，書桌上放着的卻是從家裡帶來的PT2遊戲機。蜜蜂遊戲開放了舊版PT主機的bootloader，允許安裝其他經過安全認證的系統，PT2卻被牢牢看在手裡，只允許用戶在原生PtOS之外再安裝一份蜜蜂OS9彌補辦公能力的不足，對他來說倒也夠用。
屏幕一閃，出現蜜蜂9系統的鎖屏界面，接着彈出“刷臉成功，歡迎使用”的提示信息，然後自動解除鎖定跳轉到桌面。
戴草帽、穿連衣裙的張娉俏立在屏幕上，單手按住在海風中亂晃的帽子，看着鏡頭笑容甜膩高糖，背景則是蔥綠山體和舒緩海岸。
這一年來，方俊淇苦練攝影技術，先後替女友拍攝了很多照片。其中大部分都被刪掉，只留下最滿意的部分充作隨機壁紙。看到這張照片，他不由想起暑假時在鷺島出雙入對的日子，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微笑。
他對着桌面壁紙發呆，後面的看客卻是忍不住了。
伸手拍打着椅背，郭明急聲催促道：“淇哥你老婆又跑不了，等週末去了市區想怎麼看都隨你，哪怕抱着看一天一夜我們都沒意見。”
旁邊鄧盛雲也出聲附和：“對對！兄弟們都等着看‘西門少女’呢！”
金誠站在後面沒有說話，視線卻同樣落在方俊淇的電腦屏幕上面，顯然同樣對某人口中返老還童、顏值大提升的“西門少女”充滿好奇。
美好回憶被打斷，方俊淇當然是有些懊惱的。不過他也曉得衆怒難犯的道理，兄弟們被他的描述勾起了興趣，紛紛放棄晚自習回到宿舍，要是不能給他們一個滿意的交待，自己少不了被收拾一番。就算他的舍友精神健康、心態豁達，不會用他的牙刷刷馬桶，更不會往他的茶杯裡投放硝酸鉈，但是一頓王八拳卻是免不了的。
爲了自己的身心健康計，他馬競點頭表示知道，抓起鼠標，“行了行了，這就給你們看，記得不要流口水哦！”
打開名爲“FaceChange”的軟件，方俊淇找到轉換完成的視頻文件，雙擊播放。
屏幕上出現一男一女兩名古裝人物，說着沒頭沒尾的臺詞，看起來像是電視劇片段。佈景簡陋、服裝老土、化妝怪異、對白更是嗲嗲的國語，應該是部很有年頭的武俠劇。
宿舍四人卻不關心這個，八隻眼睛齊刷刷地盯着屏幕上的女主角，接着都長出口氣。
女主角有一張漂亮的鵝蛋臉，配合劉海髮髻、古裝仕女裙，看起來倒是充滿了古典韻味。不過若是盯着她的下巴、嘴脣細看，又會發現很多不協調之處，表情稍顯生硬，臉部邊緣有半通明毛邊，看起來像是不走心摳圖的成果。
實際上，這的確是摳圖換臉的結果，只是負責換臉的卻並非專業背鍋的五毛特效師，而是這款名爲“FaceChange”的人工智能換臉軟件。
藉助機器學習技術，人工智能領域迎來突飛猛進的進步，面容識別、表情追蹤的能力有了明顯提高。微軟、蜜蜂、鵝廠、蘋果等科技企業應用這些技術，推出刷臉解鎖、照片/視頻美顏、視頻表情掛件、動態卡通表情等產品，取得了不錯的效益。
爲了培養人才、培養盟友、擴散標準，這些巨頭都熱衷於對外擴散自己掌握的算法和AI工具。
藉助這些開源算法和工具，民間愛好者也能利用相關技術，然後就有了藉助AI給視頻添加更改元素的軟件。
這類軟件有很多，方俊淇選中的這款“FaceChange”應用了蜜蜂的人臉識別算法，並且有專門的BPP版本。藉助人工智能技術，這款換臉軟件能夠自動識別人臉並用預設圖像覆蓋替換，全程無需人工介入。比起以往常見的視頻換臉術，其對錶情和麪孔朝向的支持更好，還能自動調整面部亮度，使得成品效果看起來更加自然。雖然依舊無法和真人實拍、專人精修的效果相媲美，卻也勉強能看了。
看了一會兒確認效果達到預期，方俊淇輕輕點頭，扭頭看向衆人，得意問道：“怎麼樣？18歲的‘西門少女’漂亮吧？”
“年輕時的大媽的確挺漂亮的，”金誠又好奇問道：“你打算用這個把整部電視劇都重做一遍？”
“我哪有那個閒工夫？”方俊淇擺擺手，“PT2畢竟不是專業的AI計算機，搞這個還是有些費時間。再說我又不是西門大媽的粉絲，犯不着幫她做視頻美容，有這一集說明效果就足夠了。”
所謂“西門大媽”，乃是天涯網友對某位楊姓女演員的戲稱，後來逐漸傳開，成爲鬼畜全明星的一員。
這位本身是家世顯赫的富家千金，曾在1979年投資改編自《楚留香系列之桃花傳奇》的武俠電影《折劍傳奇》，並親自扮演女主角張潔潔。大約是被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她自此愛上“古女郎”這份事業，連續投資並主演七部古龍電影。
到了90年代，武俠電影逐漸退潮，她又轉戰電視熒屏，於1997年與央視合作投拍60集武俠電視劇《西門無恨》，並且一人分飾二角，同時出演女主角西門無恨和她的母親張潔潔。
女演員的“保鮮期”本來就不太長，這位楊姓富姐的臉型眉眼本就談不上有多出色，又疏於保養整形，臉上的歲月痕跡尤其明顯。這次扮嫩出演西門無恨遂成爲她的演藝生涯滑鐵盧，“西門大媽”之名也是由此而來。
實際上，這部電視劇因故沒能在電視上播出，卻因工作人員失誤流出部分未經修片的盜錄片段。糟糕的畫質、老土的服裝道具、怪異的妝容，又有這麼一位女主角，種種因素疊加帶給這部劇集強烈的視覺衝擊力，並因此在世紀之初的網絡上流行起來，以西門教聖物的身份被銘刻在中文互聯網的發展歷史上。
這位女士倒也豁達，不但親身打入“西門無恨吧”發帖闢謠，還讓人將劇集錄像帶轉制上傳到網絡上，邀請大家看過完整正版後，再來評論她的演技。
可惜，這終究是看臉的世界，她的這番苦心終究收效甚微，《西門無恨》網絡復播反倒爲各路鬼畜高手提供了更加充足的彈藥。
“等下，”鄧盛雲晃了晃自己的手機，“你這個貌似不是她本人吧？”
“對啊，”郭明插話進來，“臉一下小了好多，邊緣看着很不協調。”
“沒辦法，”方俊淇點頭承認做過縮臉手術，“她那個臉型實在不上鏡，不弄小些沒法見人。”
頓了一下，他又說道，“至於這個，的確不全是她本人。網上流傳的所謂大媽年輕時的照片很多都是假冒的，有些甚至是趙雅芝、潘迎紫這些同期女星的照片。所以我乾脆把她和這些人的照片都拿過來，用軟件合成出完美版的西門少女。”
“難怪會覺得有些眼熟，”鄧盛雲搓了搓手，“不過，淇哥，我有個問題？”
“嗯？怎麼？”
“這軟件功能這麼強大，你卻用來給大媽美容，難道就不覺得太浪費麼？”
方俊淇當然知道他的意思，卻不揭破只是反問：“怎麼，雲哥你有什麼建議？”
這裡是自家宿舍，周圍又是相處兩三年的舍友，鄧盛雲卻扭捏起來，訥訥半晌這才搓着手說：“這軟件應該能夠用來做那種片子吧？”
“能到是能，不過效果不是很好，弄個小動圖拿去忽悠人沒問題，做成高清視頻就很容易露陷，就像現在這樣。”
聽見這話，郭明和鄧盛雲卻是齊聲喊道：“沒關係，可以用就行了！”
方俊淇和金誠雙雙側目，“你們兩個，也太那啥了吧？這可是違法的。”
“你想到哪裡去了？”鄧盛雲白了他一眼，走過去打開自己電腦，傳了段視頻過來。方俊淇雙擊打開，馬上有音樂在房間裡響起，卻是一首歌曲MV。
“把那個男人P掉，我要自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