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鏡子裡的自己，湯佳怡滿意地點點頭。
她上身穿着淺藍色收腰立領小襖，下面搭配黑色過膝布裙和船口黑布鞋，烏黑長髮梳成雙麻花辮搭在胸前，除了發繩全身上下別無裝飾，活脫脫一個樸素清新的民國女生。
當然，這套衣服只是看起來樸素清新，實際的用料和設計剪裁都是上乘，絕不是網上幾十塊一套的所謂cos裝。
擡臂轉圈，她問道：“怎麼樣？還原度還成吧？”
馬競的聲音從後而來，“簡直不能再好。可惜，你這張臉不認識的人太少，不然把照片發去天崖、豆掰，沒準還能混個‘民國女神’的稱號。”
“無所謂，我又不稀罕。”
說是這麼說，馬競卻從她的語氣裡聽出了一絲懊惱。
走過來和她比肩而立，開口問道：“你確定今天就穿這身出門？”
“當然！”擡眼看向鏡子裡穿着家居服的丈夫，推拒眉頭微皺嗔怪出聲：“你怎麼還沒換衣服？”
後者撇了撇嘴，“我只是鮮花旁陪襯的綠葉，自然要葉隨花轉等你安排。”
“嘁！”湯佳怡輕哼一聲，伸手把丈夫拉到穿衣鏡跟前，對着鏡子說道：“載入西裝，要求古典、修身、休閒，淺色系。”
穿衣鏡即時響應，上面出現三排四列十二個穿西裝的馬競。
湯佳怡看中一副預覽圖，點擊放大又不滿意，擺手淘汰另換一組。如是往復，終於找到一套帶有藍色光澤的白色豎紋西裝，又花了一番功夫搭配襯衣、領帶與皮鞋，總算是搞定了老公的着裝。
家政機器人將衣服送來，馬競也不避諱對方，徑直脫掉家居服換上西裝，形象氣質頓時一變，少了幾分沉穩，多了一絲俏皮與隨性，宛如上個世紀的民國闊少。
看了眼鏡子裡的倆人，馬競最後問道：“穿成這樣，貌似和今天的主題不太符合吧？”
湯佳怡衝着對面的鏡像點頭，“是有些錯位，不過問題不大，不是麼？”
馬競無語地歪歪腦袋：“好吧，你高興就好。”
湯佳怡笑着轉身，催促丈夫：“不說這個了，快走快走！不然錯過班輪就糟糕了。”
週末來臨，又有不少國內外新片登上大銀幕，蜜蜂影業出品的《閃光少女》也選擇在這個週五與全國觀衆見面。
按照如今的習慣，電影上映必然標配首映式，若是宣發費用充足沒處花，還會在不同國家分別舉辦全球首映式、亞洲首映式、北美首映式，甚至城市首映式。“少女”的宣發規模普通偏小，首映式只有今天這一場，不過有馬競夫婦出面走紅毯，場地也比較特殊，倒也不用擔心缺乏話題度。
爲了照顧老闆夫婦的行程，蜜蜂影業沒有跑去一線城市搞首映，而是把放映設備搬上琴島，在鷺島音樂學校的校園裡舉辦一場特殊的首映式。鷺音本是影片取景地之一，去那裡進行首映，正好打出彙報演出旗號。
安撫了沒法出門的小傢伙們，馬競倆人走出家門，搭乘擺渡車去小區停車場。
坐進帶隔音擋板的總裁座駕，汽車很快發動起來，湯佳怡掏出手機，自顧自地玩起了遊戲。
“當花瓣離開花朵，暗香殘留，香消在風起雨後，無人來嗅……”
熟悉的曲調響起，頓時引來馬競的關注。
轉頭看了眼手機屏幕，他笑着問道：“昨天還在‘武林至尊’裡行俠仗義，今天就鑽進‘金粉世家’裡談情說愛。親愛的，你這移情別戀地速度也太快了吧？”
湯佳怡眼睛不離手機，隨口答道：“我也不想的，後面就是不停招人、打地盤、開分壇，簡單重複沒什麼意思。”
尷尬地摸了摸鼻子，馬競無奈道：“其實‘武林至尊’還有很多有意思的玩法，培養弟子、建造駐地、行俠仗義、遊離名山大川，足夠你玩很久的。”
“不好意思，這些不是費腦子就是費時間，我不喜歡。等什麼時候飛昇仙界資料片開啓，我再看吧。”
“那可有的等了，仙界資料片還在製作，最快也要等到明年春節才能上線。”
湯佳怡擡起頭來，“那就沒辦法了，我受不了重複，只能暫時棄遊，找別的東西玩。”
看了眼屏幕上的長髮少女，馬競又問道：“然後你就看上了‘金粉世家’？不是說不喜歡慢節奏文字冒險遊戲嘛，怎麼會喜歡上這個？”
湯佳怡手機上正在運行的，正是改編自張恨水先生《金粉世家》的同名手遊。
今年是這位現代通俗文學大師去世50週年，爲了紀念這位小說巨匠，蜜蜂遊戲打算推出一批張氏小說改編的戀愛養成遊戲，名氣最大的“金粉”便是首發先鋒。
實際上，這只是擺在明面上的說法，真正的原因是他的作品版權保護即將過期，明年會進入公共領域使用無需授權。眼看着版權即將過期，遊戲改編權跌至史上最價，精打細算的蜜蜂遊戲自然忍不住出手買買買。
當然，若是等到明年再做這些，就連這不多的授權費也能省下。不過那時作品既已進入公共領域，誰都能改編，必然會被友商蹭熱度。爲了避免同行摻和進來“濫採濫挖”，把“張氏小說”變成“西遊”和“三國”那樣的爛ip，蜂遊只能提前行動，在17年內就推出相關作品，提前建立名號打基礎。
反正這些都是民國風戀愛養成遊戲，只要做成一個，接下來就是改換包裝依樣畫葫蘆的事情。
昨天，蜂遊櫻桃工作室送來《金粉世家》手遊的beta版本，湯佳怡忍不住好奇試玩一番，然後從來不玩這類遊戲的她就此沉迷，就連她的心劍門都不理會了。
扭腕晃了晃掌中手機，湯佳怡微微一笑：“動畫這麼多，哪裡有文字冒險？”
馬競默然，這款是蜜蜂遊戲的實驗作品，因爲應用大量新技術的緣故，它的外觀包裝和常見avg很不一樣，對話被換成動畫和字幕，看起來更像是有着多主角、多結局的3d動畫片。
輕輕點頭，馬競順勢問起她對遊戲的觀感，“怎麼樣？遊戲好玩麼？”
“感覺還行，能夠自選主角我覺得很贊。還有這個動畫系統也很棒，玩起來就像是看動畫片一樣，應該花了不少錢吧？”
“是花了很多錢，不過那都是技術研發的開銷，遊戲製作成本只是一般，並不算多。”
“哦？”湯佳怡放下手機，扭過頭來瞪着馬競：“有新技術爲什麼不用在‘閃光少女’上，到底哪個是親生的，你分不清麼？好歹是首款全動畫戀愛養成遊戲啊，白白把名頭送了人，我很心痛啊，你知道麼？”
馬競兩手一攤，“糾正一下，你說的那種遊戲早就上市了，是個pc平臺的島國小黃油，3d卡通的畫風很有特色，要不要鑑賞一下？”
因爲成本低開發快，能和輕小說、漫畫聯動，文字冒險遊戲在鄰國東瀛非常流行，有大量商業公司和同人團隊熱衷於製作這類遊戲，其中絕大多數都是所謂的美少女戀愛養成遊戲（galgame）。產品衆多、競爭激烈，自然有人想到大量使用動畫提升表現力，然後就有幾乎由cg短片組成的遊戲。
不過，這種做法缺點也很明顯，高質量cg價格不菲，會推高製作成本和產品體積。同時提前做好的劇情也會削弱遊戲的互動性，影響玩家的參與熱情。因此之故，這種做法只是曇花一現沒有流行開來，主流galgame依然熱衷於使用人物立繪和聲優配音進行劇情演出。
“去去去！”湯佳怡俏臉微紅，扭頭不理某人，埋頭打她的遊戲。
她不說話，馬競也不自找沒趣，打開筆記本看起了文件。
另外一邊，湯佳怡化身冷清秋，面對金燕西的殷勤追求，對其不假辭色反覆推拒。無論是小說版還是電視版，金燕西都是不值得託付的渣男，與其將來被他始亂終棄，還不如咬緊牙關死不答應。
然後，她就看到了難以置信地一幕。
又一次求愛失敗後，金燕西居然放棄了冷清秋，轉而和前女友白秀珠重歸於好，看得屏幕外的湯佳怡目瞪狗呆。
伸手捅了捅馬競，“這是怎麼回事？程序出錯了？”
“嗯？”後者瞥了眼手機，“沒有問題，就是這麼設計的。金燕西就是這麼一個三分鐘熱度的浪子，小說裡他就和白秀珠舊情復燃，還勾搭上了一對戲子白蓮花白玉花姐妹，最後還和冷清秋鬧翻了。所以攻略金燕西是有時限的，超時他就不理你了。”
“那現在怎麼辦？”被npc涮了一把，湯佳怡一時有些無措，“那現在怎麼辦？”
“簡單，放棄金燕西，去攻略其他男生。”
湯佳怡想也沒想就搖頭否定了，“都是些記不起名字的龍套，沒意思。”
“也不全是龍套啊，”馬競得意一笑，“用心找找會有驚喜的，遊戲裡有很多隱藏的才子帥哥哦！”
他在這邊愉快地賣關子，湯佳怡卻全不理會，再次追問道：“金燕西線還能補救麼？我還想着把他扭轉過來呢。”
“當然能補救，”馬競點點頭，“他能和白秀珠分手又複合，自然能夠再次分手。不管是倒追挖牆腳纔是變優秀重新吸引目光，都能達到目標，怎麼取捨就看你自己的了。”
“我纔不倒追呢！”湯佳怡輕哼一聲，“選擇女主開局就是爲了享受被追，倒追算什麼事呀？”
“那就努力吧！”馬競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變得足夠優秀，男神就會找上門哦！”
“哼！”放下手機，湯佳怡忍不住問道：“對了，這個是怎麼做到的？”
“什麼？”
“動畫啊，這遊戲的容量貌似沒多大啊，怎麼動畫這麼多？”
“這些動畫都是實時生成的引擎動畫，其實和遊戲畫面一樣，模型能夠反覆使用，不是非常佔空間。”
湯佳怡眉頭皺起，“看起來一點兒也不像啊，至少這個的光照還有鋸齒看起來都很舒服。”
“那是渲染系統的功勞，模型面數不夠，卡通渲染來湊，就這樣。”
點了點頭，她又拋出一個問題：“怎麼這個是單機，‘閃光少女’卻是抽卡網遊？”
馬競兩手一攤，“‘閃光少女’是原創ip，版權握在手裡，很方便做成網遊繼續開發。‘金粉世家’卻有版權隱患，做成單機手遊驗證新技術順便賺一波快錢，完全沒毛病！”
“咱們不是有遊戲改編的獨家授權嘛？哪有隱患？”
“親，今年是張恨水先生去世50週年。咱們把‘金粉’做成網遊，沒成功倒也罷了，要是不小心賺到錢了，市場上很快就會冒出一大堆‘xx金粉’、‘金粉xx’出來，你信不信？”
湯佳怡豎起右掌擺了擺，“版權保護50年，明年纔會到期。手遊能火半年已經很不錯了，不要貪心哈！”
“哪有半年時間？”馬競搖搖頭，“你別忘了，‘金粉’還有個電視劇版本，要是別人真心蹭熱度，半個月時間就能弄個‘電視劇授權手遊’出來。”
“半個月？”湯佳怡瞪大雙眼，“程序猿都是吃菠菜的麼？”
“哪裡需要程序猿動手？策劃重新包裝一下，改改遊戲名和npc名稱，然後就可以拿去報審。要不是民國風和仙俠風不是太搭，再加上審批還需要時間，速度還能更快些。”
“你這麼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手指點了點屏幕畫面，“昨天我就在納悶兒，爲什麼這個冷清秋看着一點都不像，還有金燕西和白秀珠也都變成了陌生人，原來是沒拿到電視劇授權啊！”
“實際上，櫻桃的妹子們最先找的是電視劇版權方，不過強勢影業正打算翻拍‘金粉’，電視劇改編權要留着賣高價，兩邊完全談不攏。沒辦法，最後只好去找張氏後人要了小說的改編權。”
“他們也要翻拍了？”
“當然要翻拍。其實他們早就想拍了，只是一直處在錢不夠、演員未定、劇本暫無的狀態。現在是實在拖不起了，必須在今年拍不來，不然等到明年就會被人捷足先登。好歹也是當年的熱門電視劇，肯定有人願意這麼做。”
“又是50年保護期。國家也該管管了，現在猴哥年年拍電影、關公天天抽卡牌，真是沒法說了。”
馬競搖搖頭，“你想得太簡單了，現在只是良莠不齊，你卻想讓寸草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