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曉英的一句話,讓一場劇烈的衝突瞬間化解了。
任麟把這個壯漢領進了診室之後,對他說道:“坐吧!把病歷給我看看……”
這壯漢隨手就把自己的那個大包,往旁邊的觀察牀上一放。雪白的牀單被弄皺了不說,還沾上了不少的塵土。任麟看到這一幕眉頭微微一皺。
這觀察牀是給那些需要躺下檢查的病人用的,保持乾淨整潔這是最基本的要求。可面對着這莽撞無禮的村夫,任麟知道說了也沒用……他萬一要是爲這麼點小事指責對方,或許又要鬧出一場糾紛來。
他面色不豫地坐下等着,那壯漢並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行爲不當,反而站在牀邊上,翻起了那個包……翻了一會兒翻出來一大摞材料。
“大夫,我這病從鄉里到縣裡還有我們市裡省裡的大醫院都看了……可那些醫生都是些蠢貨,看病吃藥檢查一大堆,就是看不出我到底得了什麼病。我聽說你們醫院是全國治頭疼最好的醫院……就來了。我這一路上……”
這壯漢羅羅嗦嗦地一堆廢話,在任麟看來除了對以往看過他病的醫生的抱怨,就是對旅途顛簸的抱怨……各種抱怨一股腦地傾倒出來,就好像全世界都欠他的,都對他不好似的。
任麟也沒去關注他說的這些抱怨,拿着那些以往的病歷檢查報告仔仔細細地看了起來。
有一點這壯漢倒是沒有虛言,他看得醫院的確很多,他的毛病也已經好多年了。最早的甚至是25年以前的病歷。
那鄉村衛生院的老病歷封面上還印着偉大領袖的最高指示“白求恩同志毫不利己專門利人的精神,表現在他對工作的極端的負責任,對同志對人民的極端的熱忱……”
這壯漢的病,從他幼年就開始有了,這麼多年以來經歷了各級醫院都沒有查出具體的病症,其主訴的症狀就只有一個——頭疼。
在醫學領域,“疼”和“痛”是兩個不同的定義。“疼”是指餘痛一般,指的是隱隱作痛的感覺,而“痛”是指病人自我感覺到身體受到創傷的痛感。
現代醫學所謂的“疼痛”,是一種複雜的生理心理活動,也是臨牀上最常見的症狀之一。它包括外傷引起的痛感,病理性的痛反應等等……其中還有心理問題引起的情緒反應,疼痛的起因多種多樣。
而痛感基本上是人們覺得“自己生病了”的主要證據,而像這個壯漢這樣因爲某種未知的原因而引起的長期疼痛,對病人而言的確是一種難以忍受的折磨。因此,鎮痛是醫務工作者面臨的重要任務。
任麟看到這壯漢的病歷上,配的最多的就是止疼片,可以說按照這些劑量推測,這人已經長期拿止疼片當飯吃了。
果然,說着說着那壯漢從兜裡掏出一個藥瓶倒出兩粒止疼片往嘴裡一塞,就好像小孩子吃糖豆似的,吃完繼續在那裡對任麟嘮叨。
“你這藥不能這麼吃啊……這止疼藥可不能過度服用,如果長期服用止疼藥,可引起藥物依賴性頭疼。一旦形成藥物依賴性頭疼,那這頭疼就會越來越嚴重。而且,治療起來也更困難。頭疼只是一個症狀,止疼藥只能緩解一時,是起不到治療作用的……”
任麟現在尚不清楚病人的具體病因,但是根據他這種吃藥的方式,還是可以做出一些初步判斷的。
頭疼有很多種如緊張性頭疼、偏頭疼、衝擊性頭疼等等,查清是什麼原因引起的頭疼,才能根據病因選擇不同的治療方法,從根本上把頭疼治療好了纔是正確的解決之道。
想到這裡,任麟倒是對以前那些開止疼藥給他的醫生同行心裡很有些不滿了,這麼簡單的道理,病人不懂,這醫生還能不懂嗎?
“大夫,我也知道這藥不能當飯吃,可這不是你們這些醫生沒本事嗎?我這頭疼從穿開襠褲的時候就有了,現在我兒子都結婚了,我馬上要當爺爺了,這頭疼還沒治好……不吃藥,我就得疼死!”
可讓任麟沒想到的是,這壯漢聽他這麼一說卻振振有詞地指責起醫生來了,而且這話是“一篙子打翻一船人”,所有醫生在他嘴裡都成了沒本事的庸醫了。
任麟搖了搖頭也沒必要和這莽漢說道理,把所有的病歷都看完了之後,又做了幾項常規的視診檢查,就開了幾張化驗單和檢查單交給了他。
“你去把這些檢查做一下,做完了再回來……”
應該說,任麟的診療過程並沒有任何不妥當的地方。
在人們的傳統觀念之中,醫生是分“西醫”和“中醫”的。西醫和中醫是對人體機理的解釋不同,在治病方法上也各有一套體系。
華夏的正規醫院都屬於從西方傳統醫學發展而來的“現代醫學”,醫生的診斷更多的是藉助先進的醫療儀器設備和實驗室做出對疾病準確的診斷。
任麟跟隨韋老學習了一段時間的中醫,也在嘗試着用中醫的方式與自己所學的結合起來,剛剛在問診的時候,已經不動神色地對這個壯漢實施了一整套的“望聞問切”,這種中西醫結合的診療方式自從他開始這麼做以來普遍都受到了病人的好評。
但並不是說任麟給病人看病就不用做檢查了,他用中醫方式檢視了一番後,還是要用醫療儀器設備檢查一下,然後再綜合兩方面情況作出自己最後的結論。
可就在任麟開出這幾張檢查單之後,那壯漢就好像被點燃了的炸藥包一樣突然就“炸”了!
他“砰”地一聲在任麟的桌子上猛拍了一下,隨手就把桌上的器械、書籍之類的掃落了一地。
“我花錢掛了你的專家號……你算什麼狗屁專家,這麼多檢查報告放在你眼前,你瞎啊?還要我做檢查,坑蒙拐騙說的就是你們這些醫生!”
他就這樣毫無徵兆地指着任麟的鼻子罵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