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風曉拍了拍身上的雨水，然後將淋溼的書箱放在一邊，抱拳向那人一拜道：“兄臺，打擾了。今夜驟雨傾盆，在下路過於此，借一席之地，暫避風雨，打擾之處，還望見諒。”
那人緩緩睜開眼睛，淡淡的看着關風曉，輕輕的點了點頭：“相遇即是有緣，過來烤火吧！去去身上的寒氣。”
“多謝。”關風曉快步走到火邊，坐下，熱氣席捲而來，彷如寒冬烈日，一股舒暢之感，油然而生。
“敢問兄臺如何稱呼？”
“修緣。”
“修緣？”關風曉一愣，這名字倒是奇特，不像是名字，反而像似法號之類的。不過萍水相逢，也沒過多在意。
“哦，在下關風曉。今夜多虧遇到兄臺，否則又是一場夜雨之災啊！”
修緣輕笑一聲：“非也，你並非遇到我，也並非是因爲我躲開這場夜雨之災，而是遇到了它。這破廟，多少年來，人們已經忘記它的存在，它卻默默不語的迎來送往，此緣，當以我之修，你，同樣是。”
“哦？”關風曉突然來了興趣，他還是第一次聽人這樣講論道理。
“那麼按照兄臺所言，我同樣也該修緣了？而這緣，就是這破廟，那麼，緣從何來呢？”
修緣輕笑一聲，身上敲了敲面前的火堆，火苗子映徹兩人的面孔。
“緣，沒有來歷，也沒有去處，因爲它本身就存在，只是存在的地方，人通常看不到而已。其過往，其經歷，其所得所失，皆是緣法。”
這麼說來，豈不是天地萬物都是緣嗎？那還有什麼所修的，緣隨手拾起，也可隨手丟棄，此緣，修之又有何用？
“這麼說來，豈不是身處我等四周的，都是緣了？”
“不錯。”
關風曉拾起一根枯敗的雜草，問道：“這也是？”
“不錯。”
“那麼這樣呢？”
關風曉將枯草丟如火堆當中，頓時咔咔作響，變成灰燼。
修緣見狀，忽然大笑起來：“看來你還是不明白，緣起緣滅，起於自身，不起於外物。你拾起那根枯草，是你與它的相遇之緣分，而你將其付之一炬，則是緣滅於此。此乃天地輪迴不滅的永恆大道，天地衆生，緣起於出生，緣滅於油盡燈枯，此乃是天地與生靈之間的緣，一生所過，皆爲所修，即使緣也！”
關風曉沉默下來，那麼既然這都是緣，那麼自己的緣又是什麼呢？緣起緣滅，則是一身，那麼那似是而非的夢呢？那又是什麼緣？
“不過……”修緣這時候，突然話鋒一轉：“我因爲修緣，踏遍千山萬水，所見之人不甚凡幾，但是你，卻是我第一個看不到緣的人，因爲我發現，你與這片天地，根本無緣。”
“呵呵……”關風曉聞言，忍不住笑了起來，這修緣，還真是前言不搭後語，剛剛纔說自己與那枯草有着緣起於緣滅，現在又說自己與這片天地，根本沒有緣的存在，難道那枯草不是天地之物嗎？還有這破廟，還有他修緣。
難道這些都不是緣嗎？
修緣看出關風曉的心思，不禁搖頭道；“你是否覺得，我就是個瘋子？”
“沒，沒有，只是覺得你說話，很有趣。”關風曉避而不談，畢竟這有失風度。
修緣絲毫不以爲意：“呵呵，無礙，我這一路走來，被當作瘋子的，你不是第一個這麼認爲的。因爲天地這棵大樹，時常都在掉落着枯敗的樹葉下來，能有一葉障目，也算是天地的饋贈，我不怪他們，更不會怪你這麼認爲。”
關風曉抱拳一拜：“兄臺高風亮節，如此心胸，關某佩服。”
修緣擺了擺手，忽然想起什麼來，問道：“關兄，不知道你家鄉何處？”
關風曉沒有任何隱瞞：“我家在羣山之中，山野之極，於此大概半月路程。”
“哦？”修緣輕笑一聲；“這十萬大山中，我也遊歷不少時日了，據此半月路程處，我想我去過，那裡可有一條奔流不息的大江，江畔兩座壁立千仞的絕峰，俯腰相望，猶如捧月之狀，故而本地人取名攬月溝，可是那裡？”
關風曉搖了搖頭：“不是。”
“那可是那裡山勢重巒疊嶂，絕峰險峻，峰迴路轉之處，一條曲折蜿蜒小道直入山腰處的那個村莊？”
關毅再次搖了搖頭：“也不是。”
修緣皺起眉頭，靜靜的盯着關毅的面孔，良久之後，目光突然閃過一道金光，像似突然想到了什麼，恍然大悟般點了點頭。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關風曉被他弄糊塗了，不禁好奇的問道：“你想到了？”
修緣呵呵一笑，搖了搖頭：“你的家鄉，或許，只有它才能知道吧！”
關風曉順着修緣的手看去，只見他指着後面那殘破的山神石像，不禁愕然不已。
“它？山神石像？”
關風曉無語，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嘛，還在這裡故弄玄虛什麼，不過看到那山神石像，關風曉突然感覺一種熟悉的感覺，那相貌，像似在哪裡見過似的，卻是一下子想不起來。
“奇怪，真是奇怪。”
關風曉的嘟囔聲，在修緣的耳邊，卻是恍如炸雷，他喃喃道：“奇怪，很奇怪。可是又奇怪什麼呢？”
他站起身來，轉身盯着那殘破的山神石像：“他說你很奇怪，我也是這麼覺得，那麼你呢？你覺得自己奇怪嗎？”
關風曉見狀，眼神一縮，暗想着自己不會真的遇到瘋子了吧！對着一個石像問話？不禁縮了縮身子，靠近火堆一些，緩緩的閉上眼睛，休息起來。
明天還要趕路呢，養足精神。
夢裡，關風曉的耳邊，突然傳來一聲爽朗的笑聲。
“哈哈……我終於明白了，原來是這樣，關兄，也許等你再次回到這裡的時候，你會是我所修之緣。”
當關風曉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破廟裡面，除了殘留下的柴火灰燼，昭示着昨日的那一場大雨，外面卻早已經風光明媚，鳥語蟲鳴，淡淡的溼氣，已經收歸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