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是不傳之術,爲什麼還要傳給她?
向右見她目光沉穩,並不像有些狂徒聽到無極宮功法就眼冒綠光,內心大爲讚賞。
向左則是在蘇芮左臂上一拍:“丫頭,這可是天大的機緣!”向左猜到向右要教蘇芮什麼,那是連他也有緣無分的東西。不過一轉念又對向右道:“老夥計,你就不怕……”
向左指了指上面。
向右明白他的意思,微微一笑:“老夥計,你我一大把年齡蹉跎歲月。今次大亂,若不能及時找到天樞帝,不分上下,再無完土。相比之下,若是我受點責罰就能換得一線生機,何等合算?且你放心,我哪有你那麼憨傻,我並非傳她全部,只挑些旁枝末節,能悟多少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向右說的輕鬆,向左心裡卻仍舊擔心。無極宮功法向來不傳外人,一旦泄露,向右輕則廢除修爲,重則剔除仙骨。但他又非常理解向右爲什麼這麼做,向右又豈是爲着自己不死?想到向右那句“蹉跎歲月”,現在上下兩界的安危、希望都握在他們手上,他胸中情緒滾燙,目光灼灼地盯着蘇芮:“丫頭,怎麼樣?”
這個時候,就算是深沉如二老,面上也有所動容。蘇芮早練得一雙細緻入微的火眼金睛,知道要學這一門功法,向右必然付出極多,心下大爲震動,只覺得喉頭幹緊,胸中熱浪翻滾,面色嚴肅得不能再嚴肅,垂首恭敬道:“弟子願聆聽教誨。”
“好好好,不過別高興的太早,不是每個人都能學好的。”向右連說了三個好,又先給蘇芮潑了盆涼水。
向左心中微笑,無極宮最善推衍天機,卻並非每個人都有資質學好,比如他就是其中一個,但向右卻是天璇帝座下資質最佳的弟子,不知這小丫頭能學多少。
當下蘇芮在房內佈下結界,與向右對面而坐,連夜開始學習無極宮推衍之法。蘇芮對這推衍之法尚無瞭解,不過她知道向右能觀人氣運,經向右解說,知道這也是無極宮推衍之法。她蠻有興趣,但向右卻說並不教她這一部分,因爲明日進入不求仙宮後,蘇芮面對的是無數強手,現在最需要學習的是對敵之策。實則武道在無極宮推衍之法只算外圍,故而非常適用現時境況。但當初向右參悟這一部分也足足花了數百年時間,還被天璇判爲勉強通過。因此他心裡也沒有底,只盼着蘇芮能多領悟一些,因爲無極宮推衍之法別的用處沒有,卻能由對方招式精準判斷出下一招方位,在對敵中實在是佔盡先機。
向右將這一部分改頭換面傳授給蘇芮後,便由蘇芮自行參悟。他雖擔心卻也只能坐在一旁等候。
外面還在下着雨,雨聲聽起來就像是催戰的鼓點。蘇芮盤膝坐在蒲團上,周身清輝流轉,但仍舊沒有參悟的跡象。向右不免擔心是否自己改的太厲害,又或是蘇芮沒有這樣的天份,兩種念頭在心裡交織盤旋,真是難捱的緊。
向左亦同,還在心裡盤算起假若蘇芮無法參悟,是不是再學點別的什麼。
他們覺得蘇芮現在是會的越多越好。
二老正在難熬之時,蘇芮身上忽然泛出一層水光來,向右大喜,看着那水光像溪流一樣緩慢發出,時而像遇到了石頭阻攔一樣往回一蕩,但旋即又衝開,漸漸的蘇芮的臉都被那光芒照耀的清亮無比。
“至少是感悟到了。”向右搓着手道。
但蘇芮給他的驚喜遠比這多,青光流瀉,越來越亮,在蘇芮的上空形成了一片星雲。其間光芒閃爍連成招式。每當這個時候,在招式的前方,總有一個亮點出現。亮點在哪,那招式就朝着哪兒發出。
向右學習二百年才堪堪出現星雲,到第五百年,才勉強達到這個程度。他簡直不能相信原來蘇芮是個奇才。
這真是冤枉蘇芮了。
此時蘇芮元神跟蘇白元神在她識海里斗的正凶。蘇芮乍學無極宮推衍之法,還是向右口中的旁枝末節,就被那龐大的信息震驚了,也幸虧她元神龐大,記住其中內容倒是不難,但從何領悟卻是一團亂麻。原來這推衍之法就是世間萬物的因果、聯繫,你關係我,我關係着你,上下交叉,縱橫無邊。向右爲了不被人發現,所講的還都掐頭去尾,他自是覺得很容易明白,可到了一個從未接觸過推衍之法的人面前,那真是如墜迷霧深處。她還在摸索,蘇白卻已窺到其中奧妙,暗笑蘇芮還是不如自己,順便給蘇芮元神來了一下子。蘇芮還沒打算搭理他呢,被他搞的火大,當即不客氣地反擊,不曾想打來打去,竟從蘇白的招式中受到啓發,漸漸瞧出蘇白招式的發展變化,一來一去,兩人越打越歡,直接衝破桎梏,現出推衍星雲來。
其實萬物有因有果。假如蘇白沒有遇到蘇芮,沒有與千神絕合爲一體,就不會有一百二十六種變化。那一百二十六種變化被北極大帝列位修習重九心法的基礎,卻並不簡單,乃是敗在千神絕之下的一百二十六位絕世高手的本命仙器的變化招式。向右現在傳授蘇芮的這一部分,基礎就在於對天下兵器的瞭解。這個基礎蘇白有了,然後還有強大的元神才能處理那浩瀚繁星般的各種關係,因爲蘇芮,這個也有了,最後纔是天賦和靈智。假如沒有蘇白,蘇芮可能今天悟不出來,明天或者某一個時候也會悟出來。而且兩個人是識海里過招,比一個人閉門造車不知要強上多少倍,所以結果纔會那麼令人震撼。思前想後,雖有機緣巧合在裡面,但何嘗不是兩人心心相印,相輔相成,纔有此善果?
天明雨收,蘇芮睜開眼睛,一夜修習推衍之法,不但沒有疲憊之態,還神采奕奕。對着向右先深深一拜,然後才道:“咱們走吧。”
不求仙宮就在不求仙山,只不過誰也不知道還有不求仙宮的存在。不過金光長老說這是歷代修仙大會被那位仙尊選中的執牛耳者才知道的秘密,只有到了這種危及整個修真界的時候纔可打開,且打開的代價很大,需要那執牛耳者用一半修爲作爲祭品。
這次的執牛耳者不必說就是倒黴的金光了。
不求仙山距離千流城僅有數百里地,所以很多人都是天亮纔出發,到了不求仙山後也還未晚,金光大師還沒到呢。
蘇芮早間換了一身墨衫,裡面是雪白的裡衣,領口黑白相映,襯得她膚色比雪還要白上三分,一雙眸子黑亮亮的,既靈動又有些清涼涼的意味。
二老如今看蘇芮就跟看自家徒弟一樣,旁的修士不管多風流俊俏在他們眼裡都是庸脂俗粉,還頗爲得意地站在那兒比對了一番。
蘇芮站了一會兒,看見謝陽幾人跟着一羣同樣裝束的修士走了過來。謝陽也看見蘇芮了,瞅個空溜過來道:“師姐,你也來取那不求仙令?”
蘇芮“嗯”了一聲:“閒着也是閒着,你們不也都來了?”
謝陽撓了撓頭,跟蘇芮一塊看向那涇渭分明的三波人。今次來的人雖然多,卻明顯地分爲三批。一批是人修,一批是妖修,最遠的那批都穿着黑色道袍,個個帶着些不同於尋常修士的邪性,蘇芮瞅見端木俠也在其中。她看過去的時候端木俠似乎有所感應,也朝她這邊看了過來,蘇芮不動聲色將視線挪開,端木俠沒見過她的真顏,想必不會認出來她。
三批人單論數量以人修最多,魔修次之,最少的是妖修。但大家都知道妖族這次玄天和朱雀都來了,不求仙令最終落入誰手充滿懸疑。不過人修實力也不弱,修真界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各門老怪不得不現身出來,像雷霆身邊的白蓮仙子這種原來備受推崇的修士,現在都成了小輩,老實本分地跟在自家主人後面。這種場面不是修仙大會還真是少見。
放眼望去,人修從左到右練虛期修士有太古門殷自成,上玄宗王亭一、張景,滄浪派何紫陽,煉器聯盟雷霆、重小樓,仙盟學院慕瑤華,青古門姬青,眉月派白茗兒等共計一十九人,至於化神期修士,人數太多,不足以一一細敘。
不過蘇芮注意到那跟在白茗兒身後的化神期女修甚爲眼熟,仔細一看竟是在海底城自斷一臂的洛薔。短短時間那洛薔竟從元后進階至化神期,蘇芮觀她境界還算穩固,更奇的是她仍是獨臂。按理說當初自斷一臂雖然慘烈,但生出一條胳膊來對元后修爲的洛薔也不是什麼難事,怎的如今還是獨臂?
蘇芮沒想多久,謝陽拉了拉她袖子,只見張瀟瀟從對面走來,興高采烈地給他們兩人打了個招呼,又含笑衝向左向右點點頭。
向左向右對張瀟瀟印象不錯。
張瀟瀟也問蘇芮“來了呀”,現在大家見了面都這麼說,除了說這個也沒別的說的了。
不過張瀟瀟見蘇芮獨自站在這邊問道:“蘇姑娘,你不加入到我們中來嗎,你這樣勢單力薄很容易吃虧。”也有一些散修在觀望,並沒有加入任何一支隊伍。
蘇芮道:“我就是湊個熱鬧隨便逛逛,聽說這不求仙宮裡還有許多別的寶貝。”
說到這個謝陽和張瀟瀟都有些興奮。
“是呀,聽說不求仙令的主人還留下了不少好東西。”張瀟瀟搓着手道。
謝陽則眼巴巴地看着蘇芮:“師姐,要不你加入我們吧?師父他老人家不帶着我們。”
蘇芮聽他稱呼慕瑤華爲老人家不禁一笑,不過慕瑤華這些頂尖高手肯定要全力去搶不求仙令,到時候很有可能顧不上謝華這些弟子。有那麼多魔修,慕瑤華還敢讓他們進去蘇芮也是想不明白了。但她是絕對不可能帶上這些人的,所以歉意地笑笑:“我年齡大了,怕跟不上你們這些年輕人,還是讓我一個人進去吧。”
年齡大了,什麼鬼?反應最大的是向左向右,真是找個理由都這麼懶。
謝陽正拉着蘇芮猜誰有可能奪得不求仙令,金光長老和玄天一塊來了。
上千人的場地忽然鴉雀無聲,同時看向身披紅色袈裟的老和尚旁邊光華奪目的年輕男人。
只見他頭戴束髮嵌寶白玉冠,穿一件月白色松竹紋廣袖長袍,腰繫碧玉帶,腳蹬雲緞粉靴,鬢若刀裁,面如美玉,目似明星,全身無一贅物,卻給人以天外飛仙之感,原來這就是玄天了。
蘇白正在蘇芮識海打坐,她那識海忽然不穩起來,這氣息跟她前番走火入魔極爲相似,嚇的蘇白立即喝道:“怎麼了?”
像一道警鐘從腦門直入,蘇芮出了一身冷汗,急忙鎮住那紛亂靈力,輕聲道:“我瞧他氣勢驚人,不知怎的就……我也不知是怎麼回事……”
她說到最後,聲音漸低,着實是不知怎麼解釋,越解釋越覺得亂,蘇白又有那樣的經歷。
不料,蘇白元神卻輕輕碰了碰她:“我說什麼呢,定是你上次走火入魔留有症候,這事兒急不得,你莫要自亂了陣腳。”
蘇芮過了一會兒才輕輕“嗯”了一聲。
蘇白暗自焦急自己連個軀體也無,只能是乾着急,又怕自己焦慮會影響蘇芮,好在他平時就是個面癱臉,竟也能控制他的元神“歡快”地遊弋在蘇芮識海。
且說蘇芮心緒不受控制波動,左思右想也覺得是上次那魔魘所致,靜下心將清心咒反覆唸了幾遍,便聽一聲“開了”,隨着衆人視線望向那一片華光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