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在前,蘇芮在後,那侍女自然看不到蘇芮眼底一片疲憊的暗色。
陽光明媚,玄天這座宅院上空似乎並沒有佈下什麼結界,樹和花兒都自由生長。一片欣欣向榮的景象反襯的卻是蘇芮幽暗的內心。
她有些累,除卻修爲僅恢復了一半,還有一種大病初癒的無力之感,那是面對自己根本無法達到的強大境界之下產生的沮喪、懷疑。
如果一直不曾懈怠,一直努力前行,一直堅守自己,最終卻連自己想守護的人都無法守護,那麼,她該怎麼辦?
她從綠樹和繁花中走過,卻完全沒有注意到這些風景,自然也沒注意到有兩道視線從花叢上穿過落在她身上。
執黑子的手在棋盤上頓了一下。
對面身着硃紅錦袍的年輕男子鳳目一轉,薄脣吐出輕嗤:“就她?”他看好了一步棋,只等他落下,他就能贏了。
“她不高興。”身穿月白色錦袍的男子收回視線,白玉一般的手指捻着棋子輕輕落下。
硃紅錦袍男子立即怪叫一聲:“你贏了,怎麼可能?”原以爲他看見那卑賤的種族時分了心神,沒想到自己還是被堵死了。
“朱雀,你輸在太心急了。”白衣男子慢聲道,因爲光線明顯,他眉宇間更清朗了幾分。聲音清慢,手中動作也不緊不緩。修剪的很整齊的指甲,乾淨修長的手,垂在棋盤上的一截寬大袖子,慢慢地揀着棋子,卻莫名地生出了行雲流水、雲捲雲舒的感覺,好像這個人一直都是這樣。
烏龜啊,就是這樣慢。硃紅錦袍男子挑了挑眉,有些前凸、過尖以至於顯得有些女氣的下巴一擡,低聲道:“她來了。”
玄天並沒有等人走到面前,他很自然地回頭,同硃紅色錦袍男子一同看向蘇芮。
這段路,蘇芮已經走過來了,出乎意料,這裡並不是只有玄天一個。她感覺到了玄天的不同,卻還沒來得及消化這種不同,眼睛死死盯住了朱雀。
這個人着實太過豔麗,火麒麟也穿紅色,但比起這種硃紅暗了許多,也沉穩許多。這個男人的紅非常妖豔,就像無時不刻地在向人展示,還有他那張臉,那過分尖、長的下巴,傲慢的眼神。
蘇芮認出來了,她完全忘了玄天,上前一步:“朱雀,還我靈器!”
朱雀極度愛美,也十分倨傲,所以他向來不屑低階種族的讚美,當蘇芮出現那種眼神時,朱雀前胸擡起,眼裡卻泛着譏諷的冷笑。不過,他神情隨即變了,爲蘇芮一眼就認出了他的本體!
還有,蘇芮上前就伸出爪子來抓他!
朱雀豈容凡獸靠近?尤其這根本不是鬥法,看起來更像殺雞屠牛。朱雀覺得自己受到了侮辱,他想也未想已然起身。
這時,玄天指尖在桌子上扣了一下,一片水光一樣的光幕攔住蘇芮,也攔住了朱雀。
蘇芮登時冷靜下來,她回身轉向玄天,眼如深淵。
她什麼都不想說,什麼卻都在眼裡。
她生的卑微,卻可以活的偉大;如果做不到活的偉大,至少也要有尊嚴的死去。
“朱雀,你把事情告訴她。”出乎意料,玄天只淡淡瞥了她一眼,旋即吩咐朱雀。
朱雀極不情願地拍了拍袖子坐下,傲慢道:“本尊的寰宇乾坤環收了你那狼牙棒後,原想把這沒用的垃圾拿給主上瞧瞧。誰料半路上你那狼牙棒就弄破了本尊的寶貝,帶着本尊的寶貝跑了。”
啊?
蘇芮盯着朱雀。
朱雀目中閃過陰鷙,陰晴不定地掃着蘇芮。他當然知道這泥巴里滾出來的玩意在懷疑他,但他卻懶得多說一句,丟了寶貝,他還煩的要死。
朱雀這般高傲,蘇芮漸漸信了。神獸自命不凡是不屑對她這樣的人撒謊的。
但是事情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樣。蘇白既然已經衝出來了,爲何這些日子都沒有消息?對了,她先被火麒麟關着,又被送到這裡,蘇白可能還不知道……不對,就算不知道,也能猜出跟玄天有關,肯定能追到這裡……要是他沒來,一定是發生了什麼,蘇白現在到底在哪……一大串問題充塞在腦中,她心情沉重,不自覺地向回走去。
朱雀訝然:“咦?她就這麼走了?”
一語驚醒蘇芮,她猛然擡起頭,看向那撓首弄姿的朱雀,冷笑道:“對,我不能走,你還沒有把我的人還我。神獸朱雀,天之祥瑞,就是這樣的祥瑞?還是根本就是一個長了幾根長毛的畜/生”
一聲厲鳴,熾熱滾滾,紅光沖天中朱雀現出來原身,單腳踩在石桌上,那被玄天收好的棋子紛紛滾了下去,在空中燃燒化爲粉末。
“哈哈哈……你不是非梧桐不落麼?看看你那畜/生樣兒,比我又高明到哪去?”蘇芮笑的更爲歡暢,原來有一日她也可以這麼刻毒。
朱雀急促的叫了幾聲,兩爪輪流落在石桌上,那石桌承受不住坍塌,它雙翅一揮,張口吐出一道火焰噴向蘇芮。
蘇芮左手早就凝出了鴻蒙之火,雖然知道自己打不過朱雀,但現在,她只想好好教訓這扁毛畜生。
“孽畜,不過是投了個好胎,長了一身雜毛,看我給你全拔下來……”
朱雀那火與麒麟的太陽真火又有所不同,雖有鴻蒙之火,蘇芮皮肉仍被燒的滋滋作響,但她恍若感覺不到疼痛,一面痛罵朱雀,一面拼命放出鴻蒙之火去燒朱雀——根本沒有任何自保的行爲。
朱雀之火雖然可以壓制住蘇芮的鴻蒙之火,但架不住她集中火力只燒他眼睛,爪子,甚至下腹,處處陰毒狠辣,他氣得一陣陣銳鳴,雙爪一收,鳳頭向蘇芮啄去。
幾息之間,玄天這處院落就被焚燒殆盡,唯剩玄天足下還有片點綠意,此時他廣袖一揮,趕在朱雀尖喙啄出之前,彈出一個銀白光圈將朱雀罩在其中。而蘇芮的鴻蒙之火在空中盤旋了一圈,落到玄天手心形成一個火球,又被玄天仍還給蘇芮。
蘇芮立在焦土之上,髮尾猶在冒着黑煙,她有幾分不解地望向玄天。
玄天眸子下垂,復又揚起眼睛:“你等皆爲我妖族子民。玄天無德,不能庇護所有妖族。不過此事玄天會給你一個交代。”
似乎聽到了莫大的笑話,蘇芮放聲大笑。
朱雀翅膀揮動,想從那銀白光圈裡飛出來,可到了邊緣就被彈回去,他大聲叫道:“玄天,你不能因爲私/欲放過這妖女!”
蘇芮咬牙:“你個孽/畜……”她猛地擡眼看向玄天,玄天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朱雀毛都豎了起來,撞在那光圈上砰砰作響。
玄天看向朱雀,淡淡道:“朱雀,你方纔已經輸了。”
他在蘇芮警惕、質疑、憤恨、冷漠的目光中神色平和坦蕩道:“蘇芮,當年你取出那滴精血時,曾說過“兩不相欠,形同陌路”。兩不相欠,形同陌路,我做到了,你做到了嗎?”
蘇芮面色不變,眼中卻有探究。
玄天繼續道:“當日麒麟山,我便是這樣想的。我想以你的天賦,應該比我領悟的更加透徹。我之所以對你出手,乃是我已真正放下。每一個妖族子民,對我來說都是一樣重要,我不想看見熾蝶無辜枉死。”
無辜枉死?
蘇芮睫毛一動,他真的已經放下了?不錯,如果他放下了,那麼作爲一個普通妖族,有什麼資格和火麒麟的得力干將熾蝶相比,想誰生誰死還不是一想就明白的事情?原來是這樣……一直以來還以爲他心懷怨恨,要想方設法報復自己。
可這是真的嗎?
她望向玄天,對方在焦土之上白衣一塵不染,眸清目明,天生上位者的威嚴令其風華萬丈。
這是一個跟蘇長生完全不一樣的玄天。
在蘇芮審視之下,玄天微微一笑:“我原不知這件事始末,後來得知熾蝶沒有死,就下令不再追捕你。不想火麒麟並不知曉,將你擄來討我歡心。他忠心一片,本身無可厚非,但錯在不該對你用了狐媚香。本尊曾嚴厲禁止妖族淫/亂,此舉不但危於與你,更是無視本尊威嚴……所以,於公於私,本尊都要懲戒那姬青。至於朱雀,他雖無意,卻也對你造成些傷害,只是現在寰宇乾坤環和你那件靈器都消失不見本尊也愛莫能助,不過作爲補償,你可要求朱雀爲你做一件事情來抵償……”
朱雀面色大變,卻在玄天清冷一瞥中氣焰消退。
玄天每一句話,聽起來都很公正,就跟處置任何一件妖族糾紛一樣。但長久的擔心並不是三言兩語就能放下的,況且蘇白說不見就不見了?
“好,我信你。但若火麒麟也參與其中,害得我修爲倒退,顏面盡失!”蘇芮不知玄天說的是真是假,但他既然這麼說,她就要利用這點討回公道。
“那你想怎麼樣?莫忘了本尊也解了你的狐媚香。”玄天雖面色平和,語氣已有不悅。
這倒是符合他說的話。
“我要朱雀最長的那根鳥羽,要火麒麟心口那片麒麟甲,此外朱雀還得幫我找回靈器!”蘇芮一口氣說完,眼睛盯着玄天。
玄天還沒說話,朱雀氣得又現形了。
“妖鱷!你好大的膽子,竟敢要我的尾羽。玄天,你還說你跟這妖鱷沒關係了,我看你就是在袒護她!”
“放開我,我要燒死她!”
……
朱雀吵鬧之中,火麒麟和姬青忽然來了。
火麒麟面色發沉,他已聽了一會兒了,聽見蘇芮要他心口的麒麟甲才忍不住衝了出來,他每走一步,都留下一個深深的腳印。
朱雀嗤笑一聲。
姬青緊跟其後,眼睛卻偷偷瞄向玄天,狐族向來是男女不忌的,原來他也沒動這個心思,上一次玄天去麒麟山時,姬青正巧不在麒麟山。但自從七日前見了玄天,姬青就動了心,況且又是這麼一棵大樹。
姬青本是偷看玄天,但當他看到玄天時不由一怔,原來玄天也正在看他。一道白光從玄天掌心發出,從姬青頭頂開始將其籠罩在內。姬青的身形漸漸虛化,最終一晃矮了下去變成一隻土狗大小,同時一枚顏色斑雜,有些發暗的內丹落入玄天手上。
玄天看了一眼,將那內丹捏碎了。
內丹化成粉末落在地上,土狗大小的狐狸嗷了一聲躥向遠處。
眨眼之間,玄天廢了姬青的修爲。
敲山震虎,火麒麟和朱雀都訝然無聲。
“一支尾羽,一片鱗甲……你可願接受?”
雖是詢問,聲音卻冰冷至極,隱約帶着一絲不耐,令人窒息的威壓籠罩在上空。
火麒麟和朱雀都有些惶恐起來。
朱雀轉過身去,忍痛在屁股上摸了摸,流光一閃,手上多出一根金燦燦的尾羽,扔給了蘇芮。
尾羽飛來,蘇芮不由自主伸手接了。
見狀,火麒麟大吼一聲,眨眼一片帶着太陽真火的火紅鱗片到了蘇芮手上。
這兩樣東西握在手上,蘇芮才發現不知何時玄天已經走了。
“滾吧!你這個妖族的異類!別讓我遇見你!”朱雀怒道。
蘇芮手指摸過那根金色尾羽,輕聲道:“羽毛羽毛告訴我,我的靈器在哪?”
朱雀大驚,不知道她怎麼會知道這個秘密,卻自動張嘴道:“飛到雲夢山,那垃圾就戳爛我的寶貝跑了,我的寶貝我都沒追上,我哪知道它去哪了?最好是被雷劈死……”
真是這樣。
流光一閃,朱雀已恢復正常。而那根尾羽上的金光也暗了一些,已經失去了控制朱雀的能力。
這還是當初六目金凰告訴她的秘密。
不過鳳凰爲百鳥之首,只算妖王。朱雀卻是上古神獸,也是這根尾羽剛剛離體,還保持着與朱雀的感應,所以才控制了朱雀。
“你這個妖孽!你不知道你失去了什麼!我家主上給你這兩樣東西就是打發你滾蛋!你永遠別想再進我妖族的大門……”
聽着朱雀氣急敗壞的聲音,火麒麟搖了搖頭,朱雀被氣瘋了,卻忘了這女娃根本不在乎。紅光一閃,火麒麟率先離開了。
蘇芮無視朱雀的漫罵,將尾羽和鱗片收入袖中,徑直離開了這裡。
她沒有遇到阻攔,甚至還有好心的侍女引路。最終她站到了朱雀城的大街上。
人來人往,有人修,有妖修。過路的人臉色寧靜安詳,蘇芮去過很多地方,知道這代表着這座城池的人對這裡的生活滿意度很高。
她邊走邊看,最後沿着大街出了城,御風趕往雲夢山。
滿院焦黑的泥土,秋芙取來種子灑下,玄天立在院中,微閉雙眸,在胸前掐出妙曼繁雜的手勢,隨着低沉的口訣逸出,種子在泥土中破開,綠植鑽了出來,迎風飄長,轉眼間又恢復了往日的茂盛。
看到這一切,秋芙忍不住喜悅,笑道:“主上可了了一件心事了。”
雖然過程有些討厭,但再也沒有能束縛住玄天的東西了。
玄天微微一笑,並不否認。
秋芙心情更加娛樂,抓了一把魚食拋下喂在那鬥法中倖存的錦鯉,歪着腦袋,頗爲俏麗。
玄天也看了一會兒,忽然道:“取我那個盒子來。”
秋芙面色一怔,不由問道:“屬下見那戒指甚爲普通,不知是何來歷?”她問完方覺僭越,可又來不及收回,只好捧着盒子站在一邊。
手上一輕,玄天已將盒子拿了過去,似乎因爲心情好,並不介意秋芙多嘴。
他取出那枚戒指放在眼前端詳了一會兒:“此物是我玄家祖傳,前段時間因我傷勢未好,怕強行駕馭會引起反噬。如今我已痊癒便可……”
玄天輕輕地將那枚戒指套在了中指上,戒指似乎找到了主人,不鬆不緊剛剛合適。
聽到此物是玄天家傳之寶,秋芙莫名鬆了口氣。那個時候她見戒指滾落在牀前,自覺這東西和蘇芮脫不了關係。但如今可見玄天徹底放下了一切。
她眸中帶笑,誠摯道:“恭喜主上……”
玄天脣角上揚,卻暗咐這有何可恭喜的,他在觀雪亭中盤膝坐下,因戒指就戴在他手上,神識便不費力氣地直接進入。剛一進去,就察覺冷風撲面而來,隱有雷聲,很快玄天就看到了頭頂呼嘯的雷雲。
朱雀炸毛不是沒有原因,他這次可謂賠了寶貝又折了毛。想到丟失的那隻寰宇乾坤環,他簡直想把最喜歡的鏡子給砸了!
但是對着鏡子,他又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隻小黃雞。
那日的經歷是這樣的:朱雀化成小姑娘引蘇白去了水井邊,用寰宇乾坤環收了蘇白,過程順利無比。但朱雀因爲年輕,好奇心着實太過旺盛。加上連玄天都說過蘇芮手中有件非常厲害的兵器,若非必要,千萬不要輕易招惹。故而不到半路,朱雀就把寰宇乾坤環掏出來欣賞。器靈都能修煉成人的靈器等階都是很高的,朱雀也有點想見識見識。不管怎樣,他動了這點心思後就壞事了。
因爲他看見,原來收進去的雨傘不見了,寰宇乾坤環裡面出現了一隻小黃雞。那雞還在一伸伸地啄米吃,吃的都是最上等的竹米,一粒粒的,晶瑩剔透,看的朱雀口水直流。
鳳棲梧桐,食竹米,這是天性。
但這還不是全部。
這只是勾起了朱雀的饞蟲,卻不至於讓他冒險,真正讓他動心的是小黃雞。
朱雀生得非常美麗,他也非常高傲。但沒有人知道他剛出世的時候就跟小黃雞長的差不多。他覺得小黃雞可能也是一隻朱雀,他長這麼大,鳳凰倒是見過幾只,朱雀卻是從未見過。
小黃雞吃了竹米後還長出了幾根帶着紅光的長毛。朱雀只猶豫了一小會兒就進去了。
然後他就被小黃雞啄中了眼睛,最終小黃雞弄爛寰宇乾坤環跑了。
等他睜開眼睛,小黃雞早就不知道跑哪去了。
兩隻寰宇乾坤環本來互有感應的,可無論朱雀怎麼試,都感應不到那隻寰宇乾坤環了。
如果朱雀不是光顧着照鏡子,如果他能夠鍥而不捨一點,他現在拿起寰宇乾坤環,一定會感覺到另外一隻寰宇乾坤環。
但這種感覺也是一閃而逝,因爲一道水桶般的紫雷轟地一聲擊中了本就破碎的寰宇乾坤環,寰宇乾坤環只維持了一息原有形狀,就化成碎片從空中墜落,而原本藏在它下面的千神絕就完全暴露了出來。
那夜忽然被朱雀抓住,蘇白雖有一身本領,奈何沒有蘇芮,也不能發揮出最大威力。他擔憂蘇芮,情急之下化爲小黃雞用竹米引誘朱雀。也是這隻朱雀又年輕又自負,終於被他逮到機會逃了出來。
但那寰宇乾坤環雖然被他戳了個窟窿,卻還對他有禁錮之力。蘇白想辦法躲過朱雀的搜查後,擔心這麼去救蘇芮等同自投羅網。權衡利弊之後先找了個地方破除寰宇乾坤環。他天資絕倫,和蘇芮同修重九心法時,也多是他指引蘇芮。眼下蘇芮被火麒麟抓走,蘇白雖然心急,卻相信蘇芮一定會有辦法保存性命。他心境非常人能比,一旦做出決定,就如進入無人之境,短短几日,重九心法就從第三層直上第四層。但當他擺脫了寰宇乾坤環的禁錮之力時,雷劫來了!
這還是他第一次先蘇芮渡劫,但對於蘇白來說並不算什麼。可開始沒多久,蘇白就發現這次劫雷比同等級的劫雷至少強大了十倍,那些天雷好像不把他轟成渣就不甘心似的。也幸好他常與蘇芮元神雙/修,元神比原先不知強大了多少倍,只要他能保存一縷元神,就能渡過這場雷劫。
這等關鍵的時候,蘇白忽然察覺到一線奇異,元神裡像是混入了什麼東西,同樣被天雷擊中,他的元神竟停止了消散。
“你是誰?”還有人想奪舍一個器靈?
沒有人回答,那詭異的感覺也沒有消失。
一道道天雷滾落,千神絕的傘面被劈裂,傘骨被劈飛,蘇白的元神卻保持不變。直到最後一道天雷過後,那奇異的感覺才消失了。
來無蹤,去無影。
沒有奪舍他,也沒有趁機降服他。
整個事情有時候想想似乎像是一場夢,但蘇白知道那不是夢。他渡劫的地點距離雲夢山已經有十萬八千里,渡劫之後他化出形體先去了麒麟山,後來去了朱雀城。
他很快查出蘇芮離開了這裡,連前因後果都打探清楚了,此時玄天已經不知所蹤,連個報仇的對象都找不到,蘇白在朱雀城蟄伏了三個月後也離開了朱雀城。
他也在找蘇芮。
可偌大修真界,茫茫人海,兩人都異常謹慎,從這年八月開始到第五年冬天,蘇白竟從未遇到過蘇芮。
兩人徹底失散了。
五年對於修士不過彈指一間,蘇白卻覺是他人生中最漫長的光陰。從開始想盡了辦法每天都在找尋中度過,到後來隨處走走。有些時候遇到些事,想到蘇芮會怎麼做也會不自覺地出手。這個行走的過程中,以前,包括在縹緲宗的時候,他沒有看到,看到而沒有注意到的,注意到而忽略掉的東西漸漸走入他的內心,有一種東西愈發堅定起來,尋找之心漸漸變成等待之心。
到第五年年末的時候,他又回了一趟朱雀城。城中正在狂歡,玄天高高在上被妖修們簇擁着,蘇白看了很久。之後離開朱雀城尋了個非常隱秘的地方開始閉關。靈器本來除了主人的滋養是得不到靈力的,但蘇芮賦予他小黃雞身,雖然弱小,卻可以吸收靈氣。
他本來就極有耐心,現在心懷希望,愈發堅定,哪怕最初只能感受到很微弱的靈氣也並沒有造成困擾。涓涓細流匯入大海,漸漸的小黃雞也生出羽翼成爲了一隻毛色光亮的大公雞。這只是表象,最重要的是重九心法突破了第六層。
出關時已是七十年之後。這七十年風凌風霄發生了巨大的變化,風霄有朱雀城,風凌有麒麟城,兩塊大陸在妖修勢力崛起的同時幾乎合併成一塊大陸。此外,蘇白遇到了一些魔修,尤其是在兩塊大陸的邊緣。他不知道朱雀城什麼情況,一路趕去的時候發現有妖修的地方還算太平,但仍舊沒有蘇芮的消息,這時候反而得了海底城的消息。
並不是蘇白刻意打聽,而是幾乎每到一處,關於海底城的消息就沸沸揚揚地傳到耳朵裡,有一天蘇白忽然想到,如果如果他能聽到,那麼蘇芮一定也能聽到,這麼大的事,她一定會去,也一定能料到他料到自己回去,那麼他一定能遇到她。
蘇芮的確是這麼想的。實際上她正在趕往南海的路上。海底城在風凌和風霄的南邊,那是最寬廣、了無邊際的海域,在海的盡頭,深淵之下,每一千年都會浮出一座海底城。以她的經歷,對什麼仙府寶庫實在興趣怏怏,或許她運氣不好,碰上的都是坑人的,但想到蘇白會去,蘇芮就是龍潭虎穴也得去探一探了。
蘇芮同樣經歷了好幾年尋找的過程,與蘇白不同的是,她還防備着玄天,但是後來,她發現真是多想了。玄天從來沒有再找過她,也沒有任何妖修來找過她。後來蘇芮也不去找了,也尋了個地方閉關,她與蘇白想的一樣,總有一天會遇到的。
這樣想着,蘇芮忍不住微微笑了。
“仙子,請等一等!”
剛來了點好心情,後面就有人追了上來。不過蘇芮素來不是苛刻的人,放慢了速度回頭看那追得甚爲焦急的青年修士。
蘇芮確定不認識這個男修,但看着男修笑的跟朵花一樣,不知情的人還以爲他們很熟。
此時就快到距離南海最近的南沙城了,這一路上馭劍飛行的人很多,蘇芮顯露的只是元初修爲。
見他那麼熱情,蘇芮索性連招呼也省了,只是饒有興趣地盯着他。
“哎,仙子,您速度真快,我都快追不上了。”只是謙虛,對方看起來比她顯露的修爲還高。
“道友何事?”大庭廣衆下,蘇芮相信這不是一個來打劫的。爲了避免騷擾,她雖然是女身,可相貌絕對看了留不下印象的路人臉。
“噯……是這樣的,這一路我看仙子最閤眼緣……”
“說重點。”
青年男修一怔,這感覺怎麼有點熟悉。
“其實是這樣的,仙子也知道,現在去南海的人多如牛毛,南海外面早就擠滿了等着進入海底城的修士……”男修壓低了嗓音:“聽說還有不少妖修、魔修。可海底城跟別的仙府不一樣,開放時間極短。以仙子的修爲想擠到前面進去……在下並非冒犯,只是實話實說,我看……難!”
“那……”
“仙子放心,我既然找上你,就給你想好了辦法,我這兒有一到三等入場位置,就算是三等位置,也能保證仙子第一時間衝進去。”
蘇芮訝然,沒想到這海底城如此火爆,竟然出現了票販子。
“仙子不要吃驚,我這票絕對是真的,我有很多朋友早就到了南海專門搶好了地盤,要不是看仙子一人獨行,我纔不會費這份兒心……”
蘇芮左右一看,見路過女修要麼結伴而行,要麼單獨而行的都比自己氣派許多,終於明白這男修爲什麼挑中自己了。
男修轉而從儲物袋裡掏出了一把玉牌,直接遞到蘇芮面前。
蘇芮一怔,並未看向那些玉牌,忽然盯着男修打量了起來。
“陳笛?”畢竟隔了快兩百年了,蘇芮剛纔覺得這男修的氣味有點熟悉。
男修一怔,瞪了一會兒眼才道:“蘇行?”
接上頭了,兩人眼裡同時出現後悔自己叫出對方的名字的神色,又同時哈哈一笑。
“哎,還以爲能賺一筆。”陳笛遺憾道。
“還以爲能免費進場。”
蘇芮說完,陳笛不遺憾了,將那一把玉牌塞進儲物袋裡:“這對你是無用的,怎麼這麼多年你從來沒聯絡過我,我當初可是給了你十張傳訊符的。”
“我不是用了一張嗎,剩下的都被人搶走了。”蘇芮實話實話。
陳笛又慶幸了一把,能從蘇芮手裡搶走東西的人,要是自己不知情就去了,後果還真是難以想象。
“你不錯啊,都從金丹期進階到元嬰修爲了。”蘇芮讚道。
聽蘇芮稱讚,陳笛也有幾分自得,他這個速度在散修裡面絕對拔尖了。不過他立即想到當初蘇芮就能嚇退那些元嬰修士,兩百年過去,怎麼可能還不如自己?他試探問道:“您現在什麼修爲了?”
蘇芮望着他笑了笑:“你猜?”
陳笛:“元中?”
“元后?”
“化神?”
……
“位置真的很緊?”蘇芮轉移話題。
陳笛點點頭:“是真的緊,所以我纔想弄點靈石,您也知道散修窮。”
“那我買一個。”
陳笛一喜。
“回頭給你錢。”
……
“幫我找個人,找到了給你一萬中品靈石。”
陳笛下巴要掉了。
既然確信蘇白會來,這點錢在蘇芮眼裡不算什麼。自己找難免有所疏漏,聽陳笛這意思,都形成了一個黃牛團,蘇芮樂得讓他組團去找。
“要是找的快,我還會打賞你。”
一個一等位置才賣五百中品靈石,還不一定能賣出去,這等好事,陳笛立即就答應了。
他傳音同伴,卻仍和蘇芮結伴而行,畢竟跟着蘇芮安全係數高,蘇芮這個人,在和他打過交道的人力也算是最厚道的。
陳笛這些年就是硬靠着眼力化險爲夷,他信自己的眼珠子。
蘇芮其實很想打發陳笛現在就去找,不過事情交給人家了,怎麼做就是人家的事兒了,她索性跟陳笛聊天。
陳笛樂得跟她親近,免費奉送一大堆各種小道消息。包括海底城的歷史、出產寶貝、因爲這些寶貝發生了什麼樣的慘劇又或笑話。
“聽說裡面有個戰場,有不少廢棄靈器,雖然都爛了,但煉製的材料好些都是沒見過的,根本說不上名字。不過有人在那撿到過好的,但是不知道怎麼用,帶出來後在拍賣場賣出了天價。”其實陳笛這次就是去揀破爛的,因爲東西都爛掉了,所以去戰場的人不多,正適合陳笛這樣不想冒很大風險的人。
蘇芮來了點興趣。
陳笛又神秘道:“我開始給你說很多妖修來了,你知道這次爲什麼那麼多人來海底城嗎?”
蘇芮搖了搖頭。
陳笛道:“你知道我現在爲什麼不做獸販子了嗎?”
這有關係嗎?
陳笛嘆了口氣:“自從妖族被玄天統領後,雖然低階妖獸並沒有受到保護,但風凌風霄在打擊我們這些獸販子上簡直是下了血本,被抓到後直接廢掉靈根,後來我就改行了……這個玄天是個特別厲害的大妖,孃的,斷了我們的生路也就罷了,可修真界的娘們兒不知道怎麼搞的都看上了玄天一個禽/獸……”他忽然想起蘇芮現在也是個娘們,嘿嘿一笑:“真是美女和野獸。”
蘇芮撇了撇嘴,補充了一句:“你讓你的人找人的時候別被人發現了,不要明着找,暗着找。”
陳笛:“怎麼不早說?我現在補上,還有別的要求嗎?”
蘇芮想了想:“我跟這個人是仇人,你們要分外小心。”
陳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