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司長您找我？”楚揚進了湯潔的辦公室，看到正在那裡看文件的湯潔，笑着打了聲招呼後，自己隨意地坐了下來。同時他的心裡也有些奇怪，似乎每次看到這些領導，他們都在看文件，也不知道那東西有什麼好看的，反正他是看了一眼之後就想睡覺。
“哦，小楚啊。”看到楚揚進來，湯潔擡起了頭，笑着站了起來，隨即繞過辦公桌，走到了他身邊，在相鄰的一個沙發上坐了下來。
雖然楚揚對機關裡的那些規矩不太瞭解，不過也看得出來，這位湯潔對他的態度比起那個陳處長來要好得多了，起碼沒有晾着他，也沒有擺出一副居高臨下的臭架子。看來傳聞這個湯司長人很和善，是沒錯了。
楚揚不知道，湯潔雖然在部裡的口碑不錯，爲人和善，但也不是見了每個下屬都這樣的。之所以對楚揚表現出這樣的親近來，更重要的原因還是人事司的馬主任暗地裡給他打過的招呼。鄧副主任的遭遇，以及大部長的親自關照，都讓她對這個楚揚有了一個初步的瞭解，這才做出這樣的姿態。當然這並不是說她就怕了楚揚，就算是楚揚有着大領導的背景，但如果他在自己面前過於放肆，傳到上面去也是自己的道理。她只不過是不想無畏的樹敵而已。
“小楚啊，剛剛你們處長可是跑到我這兒把你給告了一狀哦，說你有些不尊敬領導。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啊？”湯潔笑盈盈地看着楚揚，口氣裡卻沒有絲毫責備的樣子。
聽了湯潔的話，楚揚微微一笑說道：“我說他出去幹嘛去了，原來是到湯司長你這兒告狀來了。說到尊敬領導，我始終覺得，尊敬這玩藝兒不是別人給的，是自己掙來的。陳冰如果能好好說話，我也不會那麼對他。對了，既然來了，湯司長我想再和你重申一遍。雖然我人來這裡上班了。不過不代表我什麼工作都會做，比如剛剛陳處長讓我複印文件的事情，第一我不會複印，第二我對這樣的工作也沒興趣。當然。湯司長如果對我有意見。也可以直接和領導反映。大不了我不上這個班也無所謂。”
聽着楚揚的話，饒是湯潔見多了有背景的年輕人，也不禁有些目瞪口呆。她是楚揚的司長。堂堂正廳級幹部，，司裡那些年輕人，少不了有一些大背景大來頭的，但表面上在她面前，哪個不是恭恭敬敬的？像楚揚這樣，連面子功夫都懶得做的，她還是頭一次遇到。
一時之間，她居然有些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了。
權威這東西，其實說白了就是下屬給的，人家敬畏你，怕你，你的權威纔是權威，如果人家根本不在乎，那你這權威也就不算什麼了。
畢竟是一司之長，大場面也是見過的。雖然楚揚的態度讓她有些意外，不過湯潔很快就調整了下來。
她相信楚揚不是傻子，相反，楚揚不但不傻，甚至比她見過的所有年輕人都有氣質。這樣一個人，爲什麼會犯這種不尊敬領導的低級錯誤？湯潔深吸了口氣，壓抑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她知道只有一個解釋，那就是對方的來頭大得可怕，可怕到可以無視她這個司裡的一切人和規矩，包括她這個司長在內。
“楚揚啊，你說的事情，我會去了解的。不過有些事情我也要給你一些建議，你還年輕，雖然我不知道你因爲什麼原因選擇了來這裡工作，但既然來到了這裡，我相信你肯定也是想要把工作幹好的。這與同事相處，也是工作的一部分，平時的時候可以多與同志們溝通。至於陳冰處長那些，可能是因爲急了些，態度有些不當，我會去和他談的。你先回去安心工作，有什麼事情隨時來找我。”湯潔笑着說道。說這番話的時候，她的神色如常，絲毫沒有因爲楚揚剛剛那番話而生氣。
這也算是她的忍耐功夫到家了，要知道換作哪個領導，被下屬當面這麼說，也會忍不住發作一下的。
楚揚點了點頭，起身告別的時候，看到湯潔桌子上還放着那瓶骨生丹，位置似乎沒有動，他便笑着提了一句說道：“湯司長，這藥你現在就可以試一下，立刻就可以見效的，你放心絕對沒有任何副作用，純中藥的。”
湯潔笑着衝他點了點頭，說自己會試試看的。等到他走了之後，湯潔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若有所思，片刻之後，她起身離開了辦公室，向何部長的辦公室走去。
文化部一共有一正七副八位部長，正部長何勇1949年出生於甘南省，經濟學博士。雖然所學專業與工作不對口，不過像這種大部委機關，這樣的情況很常見。很多單位的一把手都是外行指揮內行，很多外國人諷刺國內的這種用人體制，不過他們也大多看的是表面現象。外行指揮內行，並不一定就不好，特別是對於華夏的政治氣候而言，一把手大多數時候並不需要對本單位的對口業務多精通，只要把握好大方向就可以了。而且越是那些高級領導，工作更換的頻率就越快，你不能指望他每到一個單位，都成爲這個單位負責的工作的行家裡手，那是根本不現實的。
一把手最關鍵的，不是自己衝鋒陷陣，而是在於用人。這裡面的藝術，博大精深，那些整天只知道標榜自己所謂的民主，對華夏的政治體制指手劃腳的外國政客們，怕是一輩子也難以瞭解掌握這裡面的精華。雖然在他們的政治大環境下，也會發生一些權術爭鬥，但比之國內的環境，卻是要簡單得多了。華夏數千年的王朝更替，對於政治鬥爭這一套。早就玩得爐火純青了。不客氣地說，在華夏，任何一個能當得上一把手的領導，都不會是簡單之輩，哪怕是一個小小的鄉鎮黨委書記。有些人笑稱華夏隨便拿出一個市委書記級別的人物，放到國外一些小國當個國家領導人一點問題都沒有，這話其實一點都不誇張。
而到了何部長這樣的正部級高官，所經歷的東西更是外人絕難以想象的。官場之路充滿荊棘，每走一步都要付出極大的代價，每前進一小步。都不知道要躲過多少的明槍暗箭。踩着多少精英的屍體前進！在這樣的環境裡，一路幹到實職正部級的高位，怎麼會是普通角色？
“何部長，藝術司的湯司長要見您。”何部長的秘書李傑趁着給領導的茶杯續水的功夫。輕聲說了一句。
何部長正在看着一份內參。聽到秘書的話。哦了一聲，放下了老花鏡，沉吟了片刻之後說道：“讓湯司長進來吧。”
李傑應了一聲之後。輕手輕腳地退出了辦公室，隨即向着在外面的小休息室等候的湯潔通報了一下。他的心裡有些奇怪，藝術司並不屬於何部長主管的司局，這個湯司長平時也很少過來和領導彙報工作，怎麼今天卻想起來要見何部長了？當然何部長是一把部長，理論上來說部裡的任何工作都可以管，但他主要分管的卻是政策法規司、人事司、國家文物局、故宮博物院、國家博物館、國家藝術基金管理中心等工作，這個藝術司的工作，他平時一般很少過問的。
雖然心裡疑惑，但他通知的速度卻一點不慢。作爲一把部長的大秘，李傑必須合理安排好領導的每一塊時間，有的時候甚至要精確到秒。四十分鐘之後部長還有一個十分重要的會議要參加，如果按照燕京的交通情況，最遲十分鐘之後，領導就要出發，也就是說這次談話的時間，要限制在十分鐘之內。
“湯司長，何部長請您進去。”李傑輕聲說道，同時在前面帶着湯司長一路經過自己的小辦公室，進了何部長的辦公室。
“何部長，湯司長來了。”李傑進了屋，輕聲提醒了一句還在看內參的領導，隨即給湯司長倒了杯水，又輕手輕腳地退出門去，將門關上了。
“哦，小湯來了，有什麼事嗎？”何勇放下了手裡的文件，擡起頭看着湯潔說道。
“何部長，真抱歉打擾你的工作，是這樣，有件事情我想和您彙報一下。”湯潔說着，似乎在想着該如何措詞，過了片刻之後才委婉地將楚揚到藝術司之後的情況說了一遍。她講到楚揚和陳處長之間的衝突的時候，立場不偏不倚，只是客觀陳述，也沒有加進自己的個人意見。
聽了湯潔的話，何部長臉上泛起了一抹古怪的神情，似乎在自言自語了一句什麼，不過聲音很少，湯潔卻是沒有聽清。
如果她離領導更近一些，應該就能聽到何部長是在說：“真沒想到這個孫猴子第一天就不安生，老領導你還是真給我出了個難題啊。”
靜默了片刻之後，何部長用一種緩慢、肯定的語氣說道：“湯司長，楚揚同志是作爲特殊人才引進到我部工作的，雖然小夥子年輕了些，可能對機關工作還不適應，但作爲領導，我們要做的是關心、愛護，而不是一上來就一味提要求。你是藝術司的領導，對於楚揚的思想動態要多關心，對他的一些要求，要充分考慮，在不違反原則的情況下盡力滿足！”
何部長的話說到這裡，便沒了下文，雖然並沒有針對今天的事情表態，可湯潔已經聽明白了！
只見她用一種肯定的口氣說道：“我明白了，請部長放心，我一定讓楚揚同志在最短的時間內，感受到藝術司的溫暖，儘快融入到工作中來。”
何部長聽到湯潔的話，輕輕點了點頭，又補充了一句道：“如果一些同志不理解，不配合，可以酌情調整崗位，你擬一個方案讓人事司提給我就可以！”
聽到何部長的這句話，湯潔的身體不由得輕輕一顫，從這句話裡，她聽到了一絲隱晦的殺機！
她有些慶幸和領導做了這個彙報，本來來的時候她的心裡還有些不安。怕領導覺得自己因爲這點小事就來找他，心裡有看法，現在看來多虧自己問了這麼一句，如果不是聽到何部長這麼說，她根本想不到楚揚在領導的心裡居然有這樣重要的位置！
從何部長的辦公室出來，湯潔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再度把陳冰叫到了自己的辦公室。
這一次，湯潔沒有剛纔那麼和顏悅色了，只見她面沉似水的看着坐在自己面前，似乎心裡還有些怨氣的陳冰。一字一句地說道：“陳處長。楚揚同志是我們部裡引進的特殊人才，領導寄予了深切期望。把楚揚同志放到我們藝術司，是部務會集體討論的結果，我們要認真貫徹部領導的指示。將特殊人才的作用發揮好。積極性調動好。要在工作生活各個方面，給予新同志關心和關懷。今天的事情，我期望下不爲例。身爲領導，如果連這點容人之量都沒有，那就太令我失望了。”
聽到湯司長的話，陳冰差點以爲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敢情那小子那麼頂撞自己，還有理了？自己不過是讓他打印個文件，居然都使不動他，這到底是他沒有容人之量，還是這小子太過份？
“湯司長，不是我不關心新同志，實在是楚揚他太過份了，您不知道~~~”
陳處長還要說什麼，湯潔卻手一揮，生生打斷了他。
“陳處長，你不用再說了，本來有些話我不該說，不過考慮到如果不和你說清楚，再惹出亂子怕是我都沒辦法替你收拾！”
說到這裡，湯潔緩了緩之後才繼續說道：“今天的事情，我向何部長做了彙報，領導的指示是，必須讓楚揚同志感受到藝術司的溫暖，如果一些同志不理解，不配合，可以酌情調整崗位！”
聽到湯司長的話，陳冰的臉色頓時變得慘白！
他也是多年的老機關了，豈會不清楚湯司長這句話的意思？只是他怎麼也想不到，楚揚那小子居然有這麼大的來頭，居然可以讓何部長說出這樣的話！
之前他還覺得今天這口氣受得有些窩囊，正想着用個什麼法子再好好收拾一下楚揚那小子，可是現在這想法全都變成了一股冷汗，消散得無影無蹤了！
“酌情調整工作崗位！”這幾個字說得輕飄飄的，可是長年在機關裡工作的陳冰，卻聽出了裡面毫不掩飾的殺機！他的後臺不過是部裡的一位副部長，且不說根本不夠資格和何部長這個一把手抗衡，就算是能，人家也不會爲了這點小事得罪一把手，而何部長居然因爲這個楚揚，放出這樣的話來，那背後的意思？
想想都覺得可怕！
而且看着湯司長說這番話時的語氣，陳冰明白，領導這次心裡也是真生氣了。湯司長這個人平時笑眯眯的很和氣，但真生起氣來，那怒火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陳冰隱隱覺得，自己這次怕是招惹了一個天大的麻煩！
“算了，大不了以後不惹那個傢伙就好！”陳冰在心裡咬着牙說道，只是還覺得隱隱有些不甘心，自己一處之長，居然被一個新來的毛頭小子給壓了一頭，這讓他如何能甘心？只是現在形式比人強啊，他就算再不甘心，也得先把這態度做出來！
“楚揚，我記住你了！沒關係，咱們以後有的是時間慢慢玩。”陳冰的心裡惡毒地想着。
不能明着整這小子，那就背後搞點小手段軟刀子。在機關這麼多年，這些手段陳處長還是用得很熟的。就憑楚揚那種性格，陳冰有無數種方式整他，還絕對不會把自己搭進去。他此刻心裡已經打定了主意，既然大部長都這麼發話，自己以後肯定不能再和他直接發生衝突了，但如果這小子愣頭青一樣到處惹事，可怨不到他了吧。
陳冰心裡這樣想着，一抹不易察覺的笑容，便輕輕浮起在臉上。
“湯司長，我明白了，我會注意工作的方式方法，不會再出現今天這樣的情況了。”陳冰一本正經地對着湯司長說道。
“恩，這樣最好。”湯潔見這傢伙也開了竅，便不再多說，揮揮手示意他可以出去了。只是她不知道這傢伙心裡卻根本不是這麼想的，而是想着換別的法子繼續陰楚揚。如果她知道了陳冰的真實想法，恐怕會立刻對這傢伙破口大罵！
真觸怒了何部長，領導的怒火可不是一個小小的藝術司能夠承擔得起的！
眼看着陳冰走出了辦公室，湯潔又感到頸椎有點不舒服，她用力的晃了晃脖子，耳朵裡傳出一陣咔咔的響聲，整個後背又酸又僵，難受無比。
她嘆了口氣，正想着拉開抽屜，再吃上一顆藥緩解一下酸脹感，視線卻突然落到了桌上的一個小瓷瓶上。
那是楚揚之前來她的辦公室留下的。聽那傢伙說，這是治療她頸椎病的特效藥。
湯潔將那瓶藥拿了過來，反覆看了看，上面連個商標都沒有。
擰開了瓶蓋，一股異香頓時散發出來，只是聞了一口，便覺得周身神清氣爽，一種清涼通透之感，行遍了全身！
那種舒服的感覺，讓她甚至忍不住輕聲呻吟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