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土根一進了店裡,原本很熱鬧的大廳一下子變得針落可聞。
李明哲爲了討好楚揚,可是將手下的這幫子死黨們發動得很徹底,基本上能用上的、管用的那些關係,都打了招呼。這些燕京各部門的頭頭腦腦,凡是今天來這裡的,基本上都是這些家族扶持起來的外圍成員,爲了討好這些核心的太子黨們,這些人來到店裡很多都沒有馬上就走,而是在那裡隨意地坐着聊着天。當然這不是因爲這些人太閒了,純粹就是爲了店裡撐場面而已。
李老爺子對於這夥人來說,絕不陌生,不過那僅限於認識而已,一般情況下都是通過電視或是報紙遠遠地望着,像這種突然出現在眼前的情況,還是從來沒有過。所以李老爺子一現身,這幫官員們都有些暈乎乎的!
同時,反應過來的很多官員,都開始重新審視這家樂器店背後的力量。原以爲就是李明哲和其他幾個衙內搞出來玩玩的,他們來也不過是給他們的家族一個面子,但現在李老爺子都出現在這裡,這性質可就不一樣了!
片刻的安靜過後,這些官員們都有些拘束地過來同李老爺子打着招呼,一聲聲“李老”透着一股子小心和謹慎。剛剛那種談笑風生,官氣十足的嘴臉,全都不知道跑到哪兒去了。
李土根卻是不怎麼待見這些官員,眼看着別人和他打招呼,他也只是陰着臉不吭聲。直到每個人都說完了話,他才揮揮手說道:“行了,見也見了,你們都回去吧。”
李老爺子發了話,這些人哪裡還敢怠慢?有幾個熟悉李土根脾氣的,在他發話的那一刻,就腳底抹油,從門口溜之大吉了。
“你們幾個小兔羔子也該哪兒哪兒去,別在我眼前晃悠!”李土根看着跟着孫子一起來的那幾個狐朋狗黨,也揮揮手。將他們趕走了。這些小傢伙都是他從小在大院裡看着長大的。教訓起來倒是沒有那麼見外。
這些人看着李明哲,投來一個歉意的眼神,沒過一會兒也都走得乾淨了,只剩下宋婉兒一個人留了下來。
沒有片刻功夫。剛剛還熱鬧無比的大廳。此刻卻變得冷冷清清。只剩下幾個工作人員。
李土根這纔在一張八仙桌上坐下,同時示意楚揚和李明哲他們幾個人也坐。
服務員上了茶,李土根端起來喝了一口。這纔看着楚揚,臉上卻是有了一抹笑意。
看着坐在對面,默默喝茶的楚揚,李土根嘿嘿一樂,說道:“楚小兄弟,是不是覺得我這個老頭子有些不近人情,忘恩負義呀。”
聽了李土根的話,楚揚頓時擺了擺手說道:“李老爺子這麼說,可是讓我不好意思了。說老實話今天這個場面是我沒想到的,不過明哲也是一番好心,要怪就怪我吧。如果我不說在燕京開這個店,也就沒有這麼多的事情了。”
李土根擺了擺手,搖頭說道:“跟你有什麼關係,這個店的事情我是知道的,明哲既然說了,他就要做到。你治好了我,李家欠你一個人情,這點小事算不得什麼。我老頭子只是看不慣這種場面罷了。你說說這些個人不好好上班,淨搞這些不正之風,這不是讓老百姓戳脊梁骨嗎?我想楚小兄弟也不希望自己開家店,被別人說成是靠着關係纔開得成吧。”
楚揚點了點頭,一點也不生氣,笑着說道:“李老爺子說得是,我楚揚開這華音閣,憑的不是關係是手藝,不過明哲是好心,倒是怪我事先沒有和他說清楚。”
聽了楚揚的話,李土根滿意地點了點頭說道:“你能這麼想就最好,唉,有人說我老頭子老了,食古不化,跟不上形式。要我說,現在有些形式不好,就不能跟!當初我跟着主席總理一起打天下,爲的就是推翻那些騎在人民頭上作威作福的地主富紳,結果現在呢?把這些人推翻了,我自己的孩子們卻成了那樣的人,你說說,這讓我到了下面,怎麼有臉去見主席和總理?怎麼和他們說?!”
李土根說到這些,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臉上大有痛心之色。
李明哲聽着老爺子這些話,大氣也不敢出一口,大概是很少看到爺爺這麼發火。他有些難爲情,本來今天這件事,他是想要辦得漂亮一點,讓楚揚覺得有面子的,結果現在卻弄巧成拙,成了現在這樣的局面。
聽着李土根的話,楚揚若有所思。他不是那個時代的人,對於李土根的感受,他沒有那麼深刻。但在李土根說這番話的時候,他卻從這個老人身上感受到了一種很純粹的精神力量,那種精神力量,居然帶動得他體內的混沌琴隱隱有些共鳴!
“爲什麼混沌琴會有感應?難道是因爲……”楚揚的心裡大奇,不知怎的,他卻又一次想起了那次在李土根的家裡,聽他吹那首《十送紅軍》時的情形。
那曲調,那韻味,那精神,楚揚清楚地記得,當他聽到那首曲子的時候,體內的混沌琴也是一如現在這般動靜。
“我懂了!這是信仰的力量!”彷彿頓悟一般,楚揚心頭靈光一閃,頓時明白了眼前發生的這一切。
他轉身,返回屋內,取出李土根送給他的那支嗩吶,再次回來,面對李土根和其他人的疑惑,楚揚衝着李土根點了點頭。
“老爺子,我沒經過你的時代,對你說的這些,也只是隱約懂一些。今天的事情,老爺子你給我上了一課,小子心裡有些感受,但不太好說,老爺子也聽我一首《十送紅軍》,品評一下如何?”楚揚說着,擡起嗩吶,吐氣擡指,頓時一陣悠揚的嗩吶聲便響起在這小小的華音閣內。
“一送裡個紅軍,介支個下了山……”悠揚的曲調,頓時將人們的情緒,帶回到那個單純質樸的年代,一種淡淡的感動,如同春風化雨,漸漸匯入聽者的心靈。
李土根見楚揚突然吹起了這首《十送紅軍》,這是他最喜歡的一首曲子,頓時就沉下心聽了起來。
楚揚的演奏技巧無可挑剔。他本身就可以稱得上竹笛大家,嗩吶和竹笛有相通之處,在他這種大師級的水平之下,想要用嗩吶吹出這樣一首簡單的《十送紅軍》,根本毫無困難。
李明哲還是第一次聽楚揚演奏樂器,在他的認識裡,楚揚就是一個醫術高明的醫生,屬於神醫那種,可是如今楚揚居然吹起了嗩吶,而且在他聽來,還是悠揚動聽得很,這讓他對於楚揚,更有些看不真切了,不明白他到底是幹什麼的。
只有宋婉兒,看到楚揚吹起《十送紅軍》,臉上露出一個瞭然的微笑。如果說這裡坐着的一衆人裡面,有誰對楚揚的音樂功底認識最深,恐怕就只有她了。她的笛子可是得了楚揚的真傳的,雖然只有十之一、二,可那也足夠宋婉兒濟身名家之列了,只不過她沒有那麼多的機會登臺演出,名聲不顯而已。
楚揚放在網上的那三首曲子,每一首都是宋婉兒百聽不厭的,在醫院的那些日子裡,《亂紅》、《枉凝眉》和《夏天》幾乎被她聽爛了。
“沒想到,他吹嗩吶也吹得這麼好,這首《十送紅軍》雖然沒有伴奏,但這種悠揚婉轉的感覺,真是越聽越有味道。”宋婉兒輕閉上眼睛,心裡想着。
李寒是被李老爺子叫進來的,孟局長給他道歉之後,他的心裡最初那點血氣也就散了,此刻隱隱明白了眼前這一衆人的身份,他卻是有些緊張了起來。他只不過是中音鋼琴系的一個普通學生,哪裡見過這等場面。眼看着剛剛那滿屋子的官員,被這老爺子手一揮,全都像趕蒼蠅似的趕走了,再加上剛剛老爺子嘴裡提到的什麼“主席、總理”之類的,就算是他再不懂政治,此刻也知道這老爺子的身份絕不簡單!
此刻,他已經有些後悔剛剛的舉動了。可是既然進來了,老爺子沒發話,他卻也不好馬上要走。正在緊張的時候,楚揚卻吹起了嗩吶。
他是搞音樂的,這一有人演奏樂器,他的注意力頓時就被吸引了過去。
聽着聽着,他忍不住對這個傢伙另眼相看起來。本來,在剛開始得知這店是楚揚開的,李寒的心裡本能地就對他涌起一股惡感,畢竟讓他遭受不公待遇的那個孟局長,就是給他的店道賀來的。
但後來李老爺子通情達禮的舉動,再加上楚揚剛剛的一番表現,讓他也知道了對方是無心的,這惡感就慢慢淡了下來。
待到此刻發現,楚揚這個老闆居然也會玩樂器的時候,一種遇到同行的感覺,更是讓他對楚揚的觀感慢慢好了起來。
這首《十送紅軍》吹得很好聽,最關鍵的是這裡面帶着一股子感情,聽着很舒服。能吹出這樣曲子的人,心裡想必也壞不到哪裡去吧,李寒心裡想着。
正在胡思亂想的時候,音樂一停,卻是楚揚的一曲已經吹完了。
“老爺子,您覺得如何?”楚揚吹完一曲,卻是望着李土根,虛心地問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