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醫生吧。”來到書房,李土根徑自找到了自己的椅子,坐下,擡頭看着楚揚,也不說招呼他坐下,上來就問了這麼一句。
聽到李土根的話,楚揚倒是有些意外,不知道這老爺子醒了,不說一句感謝他的話,怎麼突然就問起這個來了。
不過既然李土根問了,楚揚也不打算隱瞞,他本來就不是個醫生。
“老爺子說的不錯,我本來也不是個醫生。”楚揚笑呵呵地說道,隨即也不等老人家讓,徑自找了一張舒服的椅子便坐了下來。
看着楚揚這般舉動,老人只感有趣,呵呵笑了笑,這才繼續問道:“那是什麼呢?異能?道法?還是修真?”
聽到李土根這句話,特別是“修真”兩個字一出口,楚揚頓時渾身劇震,猛地擡起頭來,一雙眼裡卻是閃出精芒,強大的氣機牢牢鎖定了李土根。
眼看着楚揚這般驚人氣勢,李土根卻只是開始的時候意外了一下,之後卻又渾然無事一般,衝他擺了擺手說道:“你不用緊張,我老頭子沒有打探你隱私的習慣。像你們這等高人,平日裡也是難得一見,也不知道是我的哪個子孫修得這樣的福份,居然是能夠請得到你這等神仙中人出手,卻是不讓我這個老頭子安安生生的死,偏要把我拉回這陽世再多煩惱幾日,咳!”張土根說到這兒,卻是搖頭嘆氣,大是感嘆。
聽到張土根如此說法,楚揚倒是有些奇怪。人皆貪生惡死,卻沒想到這老人如此想得開。
“如果我猜得不錯,你應該是個修真者吧,是不是很奇怪我怎麼能看出你的來歷?”張土根盯着楚揚,笑呵呵地說道。
眼看着楚揚不說話,神情裡卻多有戒備,張土根呵呵地笑了笑說道:“你也不用緊張。像你們這種修真者雖然在這個世界上少之又少,不過我老張這輩子,卻是見過的,所以才知道。當然我和太祖打天下的時候,槍林彈雨,血裡火裡,將這中國也都走遍了。名山大川,能人異士也打過幾次交道,太祖是真龍,自然得有高人相助,對於你們這些人的秘辛,我老李多少也是見識過一些。”李土根說到這兒。看了看楚揚,又像是閉目感受了一會兒之後,這才緩緩繼續說道:“我是人老了,但還沒糊塗。我沒病,就是老得要死了,按你們修真者的說法,那就是生機已絕。本就是該死之人。我不知道你用了什麼辦法,能夠讓我又這麼活了過來,不過我感覺到體內的感覺很奇怪,似乎整個身體都不是自己的一般,想必是一種逆天改命的法子,神仙奇術,當真是聞所未聞!”
李土根說到這裡,似乎很是感嘆。他跟隨太祖一起打天下。從太祖身邊的一個紅小鬼,一路走到今天,可以說是一個骨子裡都透着紅色的老革命,無比堅定的共產主義者。偏偏像楚揚這類人,卻顛覆了他們的世界觀,讓他們知道原來這個世界上,還有這樣一種人。他們可以活上千百年不死。呼風喚雨,飛天遁地。普通老百姓只知道神仙的傳說,只知道拜神求佛得望保佑,卻不知道這世上原本真的就有活着行走的神仙存在!
“子孫們不爭氣。偏又折騰我這把老骨頭不放,唉,當然跟隨太祖打天下的時候,哪裡想過有一天自己也會變成這個樣子,爲這些爭權奪利的破事,還要豁出這張老臉,唉,丟人吶,到了地下,也沒有臉再去見太祖他老人家……”張土根說到這裡,似乎不勝唏噓。
聽着老人的話,楚揚也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坐在老人面前,他能夠感受得到這是一個徹頭徹尾的老革命,那種對信仰的堅定,不消多說,只是一望之下,便能夠強烈得感受得到。
老人起身,打開身後的黃揚木櫥子,從裡面拿出一把繫着紅繩的嗩吶,嗩吶有些舊了,但依舊可以看出平日裡保養得很好,擦得鋥亮的銅色,泛紅,上面坑坑窪窪,卻是一個個密密麻麻的彈痕。
撫摸着這把嗩吶,老人神情唏噓。
“這喇叭,跟了我一輩子,反圍剿的時候,我就是那麼吹着它,跟着我的戰友,一起衝啊、殺啊,過赤水、翻華山,走雪山,過草地,鐵打一樣的漢子們,我眼看着他們,谷個子一樣的,一個個栽倒在地上,路邊,就那麼隨隨便便挖個坑,埋了,繼續往前走,有的掉進沼澤裡,轉眼間人就不見了,屍首都找不着……”李土根說着,聲音裡有些哽咽。
他不再說話,舉起了喇叭,放到嘴邊,鼓起氣息,頓時,一聲悠揚、高亢的喇叭聲,從這房間裡響了起來!
“一送裡個紅軍,介支個下了山,秋風裡個細雨,介支個纏綿綿……”熟悉的,十送紅軍的曲調,此刻由這喇叭吹起來,聽上去是那麼的動聽,深情。
楚揚聽着這曲子,彷彿眼前出現了老人所說的那一幕幕情景,雪山草地,槍林彈雨,一支隊伍緩慢卻堅定地行進着,那種精神,那種魂魄,盡都融進了這曲《十送紅軍》之中!
他閉着眼睛,認真感受着老人的這份純粹的信仰,剎那間,他似乎心有所感!
那喇叭聲,帶着一股子堅韌、執着、樂觀、勇敢,隱隱的,楚揚竟然發現自己的精神,都受了這曲子的感染,發生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變化!
李家人大大小小十幾人坐在客廳裡,焦急地等待着李老爺子出來,不料過了片刻,房間里居然傳來了喇叭聲!
十幾人頓時面面相覷,驚得張大了嘴巴!
老爺子以前是太祖他老人家的警衛,打仗的時候吹衝鋒號的,這支喇叭可謂是他的心愛之物。只是自從老人得病之後,這喇叭就很久沒有響過了,哪裡想到今天老爺子居然又把這喇叭吹起來了?
一曲悠揚的《十送紅軍》吹完,李土根滿面紅光,似乎是年輕了十幾歲一般!
楚揚看着這樣的變化,驚得目瞪口呆!
他是真的被老爺子的變化嚇到了!
在他看來,老爺子被他“續命丹”的藥力所激,最多可以“借”兩個月的壽命,可此刻他卻感到老人家體內那縷要靠藥力維持的生機突然大盛,按着這樣的情形,便是再多撐兩個月,似乎也沒有什麼問題,怎麼會這樣?
難道這就是信仰的力量?
一個普通人,因爲信仰,居然可以煥發如此強大的生機?
“多好的江山吶,唉,看着現在這幫子不肖子孫胡搞,老子就想罵人!要是在當年打天下的時候,這幫兔崽子們老子一槍一個全都給他們突突了!”李土根放下喇叭,大手一揮罵道。
“呵呵,老爺子,你也不必太過在意,時移事易,一切都在發展,也不能總用老眼光去看這個世界。”楚揚笑呵呵地安慰道。
“屁話!再發展,人心也不能壞了!你看看這幫小子們,一天天都在幹些個什麼破事?不是爭權奪利,就是傾軋鬥爭,你看看我現在住的房子?我一個糟老頭子,住這麼大的房子有什麼用?腐敗啊!想當年主席在中海里的辦公室,也不過就是二十多個平方,這些個敗家子!”老人恨恨地拍了拍桌子說道。
聽着李土根的話,楚揚微笑不語。他不是政治家,對這些不很明白,或許他能理解李土根的無奈,不過他也沒有辦法改變這一切。
“楚小友,我老頭子不怕死,不過你既然把我救了過來,我那幫孩子們的破事說不得我老頭子還是得管上一管,你跟我交個實底,我還能活多長時間?”李土根望着楚揚說道。
“李老爺子豁達,我也就和你直說不妨。你的壽數本就盡了,我現在不過是用藥力強自維持你的一線生機,最多四個月,到時候便是我也無能爲力了。”楚揚直截了當地對李土根說道。
“四個月?哈哈,夠了夠了,對我來說已經是太多了。等辦完了這堆破事,我老頭子就去再走一遍長征路,然後找我那幫老戰友去。”李土根大手一揮,嘿嘿笑着說道。
“恩。”楚揚聽了李土根的話,點了點頭,眼裡也不禁閃過一絲讚賞。古往今來,能夠笑對生死,淡然面對的人着實不多,這李土根雖然是個普通人,但卻也算得上一個“真人”了。
“行啦,小夥子,我老頭子跟着太祖打江山幹革命,一輩子也沒攢下什麼,這個喇叭跟了我一輩子了,想着就這麼帶進棺材可惜了,你要是不嫌棄,就送給你做個念想吧。”李土根說着,將喇叭遞給了楚揚。
“怎麼會呢,聽您老這一席話,小子真心受教!”楚揚鄭重地接過喇叭,動容地說道。
眼前這位普通的老人,算是他來到這個世界以來,見到的心性最爲堅定純粹的一個了。和李土根的一席對話,連帶着自己的樂道都受益不少。而這支喇叭,更是凝聚了李土根畢生的信仰,轉贈於他,這份心意,着實不輕。
眼看着楚揚收下喇叭,李土根哈哈一笑,似乎是心情大好,大手一揮道:“走吧,楚小友,一起隨老頭子見見那幫不成器的小子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