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點二十分,本應該已經下班的許廳長和唐副廳長,仍留在廳裡聽取辦公室喬主任彙報。
“……從下午三點半到五分鐘前,辦公室共接到70多個電話,其中包括新-華社、《人民-日報》、《新華-日報》等國家級和省級媒體,打馬虎眼只能是權宜之計,搞不好明天一上班,機關外就擠滿來採訪的記者。
並且負面消息正在不斷髮酵,有愈演愈烈的趨勢。從幾大論壇的帖子,變成了幾大門戶網站的新聞,微-信、**、博客,網絡大V和那些不明真相的網民紛紛轉發、評論,已經不僅僅針對韓調研員一個人,而是針對我們司法廳,針對省委省政府,針對我省的人才戰略了!”
公安系統三天兩頭爆出這樣或那樣的醜事,衛生系統不是被指責醫藥費貴就是被醫患糾紛纏身,連省旅遊局那樣的清水衙門都經常被千夫所指,更不用說權力更大爭議更大的發改委了。
相比之下,司法廳在所有廳局委辦中負面新聞一直是比較少的。就算最容易出事的監獄系統出了什麼婁子,也有監獄管理局在前面頂着。被這麼熱議,像這樣成爲網絡關注的焦點,真是大姑娘上轎頭一次。
韓均檔案關係雖然在司法廳,但事實上是省法制辦的人。
和那個被誤用照片的倒黴蛋一樣,許廳長感覺很冤,看了一眼輿情報告,面無表情地說:“老喬,你再應付應付,順便把這份材料轉發給法制辦。我給嚴主任打個電話,問問他是什麼意思。”
這不是一件小事,唐副廳長禁不住提醒道:“廳長,我們是不是向省委宣傳部彙報一下?”
“他們消息比我們靈通,不過彙報一下也好。老喬,讓辦公室再擬份材料,請示下宣傳口徑。”
打發走辦公室喬主任,許廳長輕嘆了一口氣,憂心忡忡地說道:“老唐,韓均回國沒幾天,又沒擔任什麼職務,應該不會得什麼罪人,我擔心問題出在我們內部。”
唐副廳長反應過來,脫口而出道:“您是說有人眼紅他晉升專業技術三級警監?”
“不能排除這種可能,我們工作沒有做好啊,迄今爲止仍有許多監獄幹警缺乏大局觀,法制意識淡薄,對司法部門領導監獄部門不理解。尤其那些剛參加工作的基層幹警,總認爲低公安一等,認爲監獄系統應該再次劃歸公安系統,在網上發發帖子,發泄發泄不滿也是有可能的。”
內部問題很多,思想工作不好做。
正如他所說的一樣,許多年輕獄警總認爲他們是“僞軍”,認爲司法部、司法廳是個不倫不類的上級領導部門。
事實上他們的處境是有些姥姥不疼、舅舅不愛,在警察序列裡沒什麼地位。“我最喜愛的人民警察”之類的評選年年辦,武警、消防都參加,唯獨沒監獄警察的份兒。
沒有榮譽也就算了,連工資福利都不如公安。警察序列裡發個補貼、漲個工資什麼的,永遠是最低的那一檔。
去年就有一個在監獄系統幹了幾十年的老同志,居然跑到廳裡強烈要求把照顧他而提的副調研員改成副處級偵察員(公安系統的副處級非領導職務)。
公安權力已經夠大了,偵破、抓捕、羈押,如果監獄都再次劃歸公安,那還奢談什麼依法治國?從避免刑訊逼供和冤假錯案的角度上看,不僅戒毒勞教要劃歸司法,連看守所都要移交給司法部門。
廳裡接下來有個大動作,這個節骨眼上決不能出問題,唐副廳長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深以爲然地說道:“查,不管問題是不是出在我們內部,都必須一查到底。”
許廳長點頭道:“由督察總隊負責,公安廳那邊我協調,楊副廳長那邊你通個氣,爭取明天上班前查個水落石出。”
“好的,我這就去監獄管理局。”
與此同時,西郊分局重案隊民警也擠在內勤室裡你一言我一語,幸災樂禍的議論假洋鬼子這次會有什麼下場。
“受賄十萬,夠判刑了,說得有鼻子有眼,我看應該不是空穴來風。他奶奶的,讓我提心吊膽這麼長時間,沒想到他也有這麼一天。”
“周頭,別高興得太早,受賄十萬怎麼了,人家有省領導罩着。又是轉移資產,又是給領導親屬辦移民的,他手裡有的是底牌!”
周洪福從來沒這麼高興過,指着電腦顯示器眉飛色舞地說道:“事情鬧這麼大,影響這麼惡劣,幾億網民盯着呢,我就不信省領導敢袒護他。再說我沒想過他真會坐牢,只要把那個正處級調研員撤掉,不再幹那個什麼省首席涉外法律顧問,那他就算死皮賴臉留在國內,無官無職的也拿我們沒轍。”
假洋鬼子倒黴,蔣小燕同樣高興,畢竟今後再也不用提心吊膽,但想了想之後還是搖頭道:“他倒黴活該,關鍵是小姜,現在誰不知道他們是師徒,他真要是一倒臺,局領導肯定不會給小姜好臉色看。”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一個曾經追過姜怡卻沒成功的幹警,不無幸災樂禍地說道:“開假洋鬼子車,住假洋鬼子家,說不準還花了假洋鬼子的錢,就應該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再說她一個剛參加工作的小幹警,就算再不受待見也沒什麼,難道真會扒了她警服?”
“說什麼呢說什麼呢?”
王思強和李大山臉色鐵青的走進來,指着電腦道:“你們腦袋被驢踢了,也不想想假洋鬼子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在美國一年賺幾百萬美元,摺合人民幣上千萬,給東靖警察基金會一捐就是幾十萬,能收受十萬塊錢賄賂?”
周洪福將信將疑地問:“王隊,你是說這上面都是捕風捉影,無稽之談?”
“假洋鬼子是跟我有仇,但他一個堂堂的省法律顧問團首席涉外法律顧問,堂堂的司法廳正處級調研員,爲了一個素不相識的嫌疑人,能主動把政風行風、警風警紀監督員聘書交還給崔局,能把姿態放這麼低,憑這一點就值得我佩服。”
王思強頓了頓,接着道:“至於所謂的十萬塊錢賄賂,區紀委早調查清楚了,那是馬萬山等害羣之馬在他被羈押時變着法敲詐走的,也就是說錢本來就是人家的,只是家醜不可外揚,區裡和分局一直沒有透露。”
“這……這……這麼說,這些都是誣陷?”
“八九不離十。”
李大山接過話茬,一臉嚴肅地說:“帖子是誰發的,我想大傢伙心裡有數,但假洋鬼子沒數。如果不查個水落石出,他肯定以爲我們也有份兒,畢竟他在江城就我們這些仇家。”
周洪福懵了,愣了好一會兒才愁眉苦臉地問:“指導員,你說我們要幫他調查?”
“是的,而且必須立即行動。這件事越鬧越大,如果驚動省裡,不僅看守所窩案會被搞得沸沸揚揚、盡人皆知,甚至連兩年前那事都可能會被翻出來,到時候我們誰有跑不了!”
城門一旦失火,必然會殃及池魚。
周洪福再也沒有了幸災樂禍的心情,摸着下巴道:“現在的問題是一沒人報案,二這也不歸我們管,就算立案調查那也應該是網監大隊,我們重案隊插不上手啊。”
王思強深吸了一口氣,斬釘截鐵地說道:“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現在管不了那麼多了。不過你說得也有道理,我向丁局和政委請示一下,他們應該會支持我們調查。”
蔣小燕沉思了片刻,突然擡頭道:“王隊,李指,小姜不就是報案人嗎,你們查你們的,我準備材料,明天再讓她籤個字,程序上應該沒多大問題。”
“徒弟幫師傅報案,名正言順,就這麼辦。老周,我們立即出發,先去網監大隊查清第一個發帖人的IP地址,爭取在天亮前有個結果。”
……
一石激起千層浪,省法制辦嚴主任同樣被搞得焦頭爛額。
帖子內容太惡毒,讓幾位有子女在國外留學或工作的省領導大爲震怒,他一邊讓人整理韓均的個人履歷和資料,準備由司法廳明天上班後上網公佈,以正視聽。一邊聯繫省公安廳,要求公安廳網監總隊查明帖子來源,搞清楚發帖人到底有什麼意圖。
一時間,省公安廳網監總隊、司法廳警務督察總隊、江城市公安局西郊分局重案隊紛紛行動起來。
令公安和司法幹警倍感意外的是,調查中發現居然有人通過各種渠道正在瘋狂的刪帖。幾大門戶網站和幾大論壇已經撤下了相關新聞和帖子,然而**、微信卻有愈演愈烈的趨勢,刪得越多轉發得越多,刪得越快轉發得越快,針對該事件的評論和觀點越尖銳,簡直火上澆油。
接到嚴主任電話,韓均感覺也很奇怪,哭笑不得地說:“嚴主任,我正在去東關縣調研的路上,真什麼都沒做。而且這種事只會越抹越黑,我不會搬石頭砸自己腳的。”
“這就怪了,難不成發帖人後怕了,想做補救?”
“有這個可能,不過這跟我沒關係,我臉厚得很,不怕別人說。”
他絕對是對仕途最不感興趣的調研員,沒事從來不登省法制辦的門,就算有什麼事也儘可能用電子郵件和傳真溝通。如果所有正副處長和調研員都這麼讓人省心,不勾心鬥角,不你算計我我算計你,這個法制辦主任要好乾多了。
嚴主任暗歎了一口氣,握着手機笑道:“那你開慢點,到了之後給我打個電話,另外儘量早去早回。上個月又發生那麼多起貿易救濟調查,餘省長和康副省長還等你這個專家回來動員企業應訴呢。”
“嚴主任您放心,這些工作我的助理已經在幹了,涉案金額最大的企業不是華盛瓷業嗎,正義律師事務所出的面,如果不出意外,明天上午就能有消息。”
在美國一年賺幾百萬美元的人,司法廳不會當一般幹部對待,省法制辦同樣不會當一般幹部對待,嚴主任用很客氣地口吻說:“律師事務所出面最好,畢竟企業纔是應訴主體。韓調研員,今年的出口形勢很嚴峻,總之麻煩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