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慣例,婚禮前一天要彩排。當兩位新人同再次回國的韓老爺子趕到家時,被眼前正發生的一切徹底震撼到了。
一幫似曾相識的外國小孩在泳池裡打鬧,本應該在德克薩斯農場鏟馬糞的喬治-克里斯法官,本應該在蒙哥馬利巡邏的菲爾普警官,以及本應該在教區拯救靈魂的威利斯牧師坐在太陽傘下優哉遊哉喝可樂。
張琳的研究生王珊珊、劉宇焓、王磊正跟“洋蔥寶貝”和生薑討論着什麼,抱着文件夾、握着手機,看上去很忙、很專注。
生薑父母姜寶旺、徐傳嫺來了, 站在泳池邊招呼美國小客人。客廳裡站滿人,不用問就知道是來參加彩排的男方和女方密友。
“嗨,檢察官先生。”一個小傢伙眼尖,游到池跟韓均打招呼。
“小比利,你們什麼時候來的?”
“四天了。”
小傢伙們不約而同的涌了過來,一個個興高采烈、七嘴八舌地笑道:“先生,新家很漂亮。”
“檢察官先生,我爹哋讓我給您帶來一瓶紅酒。蜜雪兒真是太酷了,我也想要一箇中國爸爸!”
……
情況基本上搞清楚了,瑤瑤想給他們一個神聖的婚禮,卻發現江城教堂的唱詩班實在不怎麼樣,並且不太可能來西山別墅唱祝福歌,於是向蒙哥馬利的同學和朋友求助。美國孩子放暑假比中國早,感覺來中國玩一趟比參加什麼夏令營有意思,便建議她給牧師打電話。
社區孩子的生父。爲了跟女兒團聚等待十四年才結婚,並且曾在蒙哥馬利擔任過檢察官。給教會捐過款,爲社區服務過。
太感人。威利斯牧師實在無法拒絕瑤瑤的懇求,同意來中國主持婚禮。但唱詩班能不能來,要徵得孩子家長們同意。
小傢伙非常想來,天天纏着父母。
考慮到來找的不是陌生人,作爲中美兩國警務交流計劃的一部分,菲爾普警官近期又要來中國,並且前蒙哥馬利地方法官老喬治也來,家長們同意了,一家出幾百美元。給孩子們訂往返機票,由牧師和警官全權負責他們在旅途和中國期間的安全。
這幾天除了出去玩就是排練,甚至精心準備了一首膾炙人口的中國歌曲,著名的江省民歌《茉莉花》。張琳非常清楚這多不容易,感動得快哭了。
韓老爺在不待見老喬治,同樣不受老喬治待見,跟三人微微點了下頭,就在姜怡的攙扶下直接走進客廳。
有朋自遠方來,韓均不得不以禮相待。連忙放下行李箱,走過去一臉誠懇地說:“牧師,老喬治,菲爾普。謝謝。”
牧師朝張琳玩味的笑了笑,意味深長地說:“蜜雪兒不僅是你的孩子,也是我們的孩子。我們應該滿足她這個小小的心願。”
菲爾普警官則興奮不已地笑道:“夥計,這個城市棒極了。你的警署更棒,我很榮幸能接受邀請。能到這裡來跟你那些部下交流。”
“中國歡迎你,江城歡迎你。”
“我已經感受到中國人的熱情,他們非常好客,剛剛過去的幾天非常愉快。”
在蒙哥馬利時經常打交道,關係非常好,韓均拍了拍他胳膊,點頭笑道:“那就好好享受,更重要的是看好孩子。”
老喬治懶得跟他客套,而是輕擁了下張琳,一臉歉疚地說:“教授,摩根讓我轉達她的歉意,她正在處理一個民權案,實在抽不開身。並且擔心她要是出現在婚禮上,會讓你尷尬,會讓你不自在。”
“法官先生,我不知道該怎麼表達我此時此刻的心情。總之,我感謝您,感謝牧師,感謝大家爲我們所做的一切。”
張琳說着說着,不禁留下兩行晶瑩剔透的眼淚。
老喬治拍了拍她後背,看着客廳微笑着催促道:“孩子,去彩排吧,精心準備一下,明天做這個世界上最美麗的新娘。”
“爹哋,琳。”
“寶貝,你真是太棒了。”
“爹哋,現在可不是誇我的時候。”
瑤瑤跟牧師和警官打個招呼,拉着二人一邊往客廳走去,一邊眉飛色舞地介紹道:“布萊恩和傑克叔叔參加不了今天的彩排,但具體事項我已經書面告知了。我們現在有兩位伴郎,一位是朱叔叔,一位是教授先生;伴娘全在,肖、艾琳、婷婷阿姨和布蘭琪。”
張琳驚詫地問:“布蘭琪來了?”
“嗯哼,正在樓上換衣服。”
瑤瑤翻看了一眼備忘錄,接着介紹道:“我們的客人越來越多,有爹哋老家的親友,有州政府和市警局官員,有爹哋同事,有人才公寓的老鄰居和這兒的新鄰居;琳,女方這邊同樣不少,有你的同學和同事,有你的親友,有張爺爺醫院的同事。”
朱儁風迎上來,一臉壞笑着說:“四百多人,很熱鬧啊。”
祁教授顯然很榮幸能夠成爲伴郎,穿着一身得體的燕尾服,一臉感慨地嘆道:“韓均、張琳,瑤瑤太能幹了,居然幫你們從美國請來一個唱詩班。上午排練時我聽了,天籟之音,簡直是上帝贈送給你們最珍貴的禮物。”
張琳感動得無以加復,緊摟着瑤瑤哽咽地說:“寶貝,我真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
“別這樣琳,事實上這是我最後一天叫你琳,從明天開始我就要叫你媽咪了,我們是一家人,不用說謝謝。”
“對,我們是一家人。”
一位中國伴娘,一位美籍華裔伴娘和兩位美國伴娘身着盛裝走了下來,瑤瑤急忙強調道:“肖和艾琳她們可以換,琳不能換。爹哋今天不能看到婚紗,不然不祥利。另外我給準備了三樣東西。頭紗是從婷婷阿姨那兒借的,項鍊的奶奶給的。式樣有些老,生薑送到珠寶店重新加工了一下,僅保留掛墜,會很配的。還有一個藍色水鑽的頭飾,明天化妝時一定要記得戴上。”
一點舊的,一點新的,一點借來的,一點藍色的。
新的自不必說,舊的是說要有一件家裡帶來的舊的飾品。如祖母的耳環、母親的項鍊,以便將來睹物思人;一點借是要借用幸福的長輩或朋友的東西,沾點福氣;一點藍,則是因爲藍色在英文中代表着“憂鬱”,是一種感傷。
美國的傳統習俗,她事無鉅細全考慮到了。張琳感覺自己是這個世界最幸福的新娘,也是這個世界最幸福的小媽。
跟伴郎伴娘們寒暄了一下,衆人走出花園,來到小樹林邊的草地。
生怕會展公司有變故。生怕明天路上堵,桌椅板凳送不過來。瑤瑤奢侈了一回,租了兩天。
六十多套潔白色桌椅呈半圓形擺開,兩側的長桌應該是用來擺放食物和飲料。
剛進入初夏。天氣不算熱,陽光沒那麼火辣,露天舉行一點問題沒有。並且每張桌子中間都有個洞。插着大太陽傘。按照瑤瑤的介紹,明天會在桌上擺放鮮花。而鮮花則是整個婚禮除餐飲之外最大花銷。
大大小小的美國孩子們跳出泳池,換上乾淨衣服。在瑤瑤招呼下排隊站好。在一個大孩子指揮下先來了一曲《I Was Glad》。
確實非常好聽,聲音潔淨無比,彷彿源自天上無邪天使的歌聲,沒有修飾、沒有做作,一切都渾然天成,是那麼的純淨、清澈。
韓均和張琳按捺下心中的激動,同伴郎伴娘一起站好位,孩子們演唱婚禮首支聖歌《偉大救主引導我》。布蘭琪撫摸了下她女兒安娜的頭,禁不住笑問道:“老闆,教授,這是威廉王子大婚時的幾個曲目,像不像來自天堂的歌聲?”
“難以忘懷的天籟之音,太美了。”
唱詩班沒換禮服,小花童們也沒換,剛唱的祝福歌甚至都沒伴奏,現場只有最好的幾個朋友和家人,已經這麼神聖,這麼浪漫。
彩排完之後,張媽和徐傳嫺走到二人面前,感慨萬千地說:“全是瑤瑤準備的,我們什麼都沒問。還有三個節目今天沒搞,明天按計劃進行肯定很盛大很浪漫。”
看着瑤瑤跟美國孩子們嬉笑打鬧的樣子,韓均心裡甜滋滋的,咬了咬嘴脣道:“她感覺很歉疚,想用這種方式來回報。事實上我更歉疚,而且不知道該怎麼回報她。”
白曉倩非常羨慕張琳能有這麼一個浪漫的婚禮,急忙岔開話題:“吃得喝得沒找酒店,中餐請植物園食堂幫着做,蛋糕甜點是在麥香村預定的,全安排好了,明天9點準時送過來。”
“好,好,一切全聽她們安排。”
“聽她們安排你倆就不能再呆一起了。張琳,跟我們走,狂歡去,今晚來個一醉方休。”
伴娘們把張琳拉走了,要到明天舉行婚禮時才能見面。家裡客人有人招呼,朱儁風和祁教授按計劃行動,衣服也不換就把韓大處長塞進車,打算不管怎麼樣也要去東江大酒店灌他幾杯酒。
與此同時,江慧如和張祥正在巡警四大隊一間辦公室裡,訊問一個剛被帶到這兒的不速之客。
處長明天就要結婚,不能讓眼前這個四十歲的海歸破壞婚禮。
張祥冷冷地警告道:“郭一諾,你在美國留過學,有身份有文化,應該非常清楚什麼事情該做,什麼事情不能做!保安不讓進就硬闖,被攔住就在樓下大喊大叫。這是公共場所,裡面住得全是省裡從海外引進的高層次人才。按照治安管理處罰條例,我可以處你十五日以下拘留和兩百元罰款。”
剛剛過去的一年,郭一諾做了很多事,辭掉在美國的工作,搖身一變爲“千人學者”,同張琳一樣回國任教。跟媳婦離婚,離了幾個月才離掉,興沖沖跑江城來認錯,試圖破鏡重圓,卻在科大聽到張琳要結婚的消息。
他不能讓這一切成爲現實。以爲張琳仍住在人才公寓,一大早就手捧玫瑰過來找。
小萍是物業公司老闆。哪能讓這個“陳世美”毀掉表姐的幸福,堅決不讓進。他急了。居然在衆目睽睽之下大吵大鬧。有麻煩找警察,於是被帶到這裡,被剛成立的省公安廳積案偵查處正副處長親自訊問。
警察怎麼樣,郭一諾可不吃這一套,氣呼呼地說:“我就是想見張琳一面,想跟張琳說幾句話。”
事情的來龍去脈小萍簡單介紹過,江慧如非常瞧不起這種拋妻棄子的人,冷若冰霜地說:“問題是張琳不想見你,郭一諾。自己做的事自己清楚,我建議你從哪兒來回哪兒去,別自己給自己找麻煩。”
郭一諾不知道他招惹了什麼人,竟理直氣壯地說:“人非聖賢,孰能無過,我犯的錯我會跟她解釋,會求她原諒,用不着你們管。”
“感情這種事我們公安管不了,但擾亂公共場所執行我們就要管。郭一諾。聽清楚了,要是再像上午一樣鬧,我們只能依法處理。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教授犯法一樣要接受法律制裁。”
“嚇唬誰啊。有本事你們別放我,有本事一直關着。”
他好歹也是千人學者,是國內知名大學聘請的教授。帶到這兒訊問已經很牽強,真不是想拘就拘的。
看來只能嚴防死守了。江慧如打定主意,扔下他走出門道:“張處長。讓四大隊把人送到派出所,我們自己注意點,在外面放幾個暗哨。”
張祥憂心忡忡地說:“別墅區肯定進不去,但他可以在外面鬧。明天那麼多人,要是鬧起來影響多不好。”
“我給處長打個電話,看他怎麼說。”
接到電話時韓均正經過植物園,第一反應是不能讓張琳知道,跟朱儁風和祁教授找了個藉口,下車先過來見見未婚妻的“前任”。
白白淨淨,戴着副眼鏡,比實際年齡要年輕一些,看上去有幾分學者的樣子。
韓均一邊示意江慧如出去,一邊坐到他面前微笑着說:“朱先生,來的就是客,但這裡不是招待客人的地方,我跟他們打過招呼,一會兒就放你走。”
“你是?”
“我姓韓,叫韓均。你能找到這裡,肯定聽說過這個名字。”
確實聽說過,不過只知道是二婚,有孩子,面對比他更年輕、更瀟灑的韓大處長,郭一諾徹底懵了,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張琳跟我說過你,沒絲毫隱瞞。只是沒想到你會回國,會出現在這裡。”
對手太強大,郭一諾毫無底氣地問:“你……你想怎麼樣?”
韓均搖頭笑道:“不是我想怎麼樣,是你想怎麼樣。如果你實在想見張琳,我可以幫你問問。如果她不想見你,那隻能說抱歉。”
“你擔心我會破壞你們的婚禮?”
“你已經在破壞,但我堅信我們的愛情能夠經受任何考驗。如果你執意鬧,執意破壞我們的婚禮,那會讓她很傷心很難堪,會讓她更恨你,更不想見到你。”
言外之意很清楚,如果你真愛一個人,應該祝福她,而是不是傷害她。
郭一諾意識到破鏡重圓比想象中更難,可又不想就這麼放棄,沉默了好一會兒旁敲側擊地問:“你跟警察很熟?”
“不是很熟,是非常熟。確切地說我也是警察,而且是職位和警銜很高的警察,全江省職位比我高的警察不超過10個。”
副巡視員跟副廳長一個級別,全江省正廳級警察真沒幾個,韓大處長一點沒說謊。
郭一諾反而看不起他了,一臉不屑地冷哼道:“哪有這麼年輕的高級警察?”
“不信就算了。”
韓均懶得跟他再糾纏,起身道:“婚禮的賓客名單早確定了,食物和飲料是根據人數準備的,很抱歉不能再邀請你。作爲一個丈夫,作爲一個做警察的丈夫,我更不能讓任何人再傷害我的妻子,希望你能理性的考慮這些問題。”
“威脅?”
“你可以試試。”
韓大處長不是無的放矢,堅決不允許別人再傷害到未婚妻,一走出特巡警四大隊就一連打了十幾個電話,當同朱儁風、祁教授一起趕到東江大酒店時,有關於郭一諾的情況已一條條反饋過來了。